紀柔兒把雲梔扶起來,試圖將這個拖後腿的小妖弄醒,起身時腦袋不小心撞到了馬車底部一個凸起的物件,登時起了一個鼓包。


    她心煩意亂地看了那物件一眼,戳到她的是一個蓮花狀的銅盤,不知設計者為什麽要將它嵌在車底。


    那蓮花的形狀似乎和他們腳下這塊石磚上的紋案有點像……


    紀柔兒腦中閃過一絲浮光掠影的靈感。


    她伸手撥動那隻蓮花銅盤,銅盤稍稍用力便被旋轉,紀柔兒隻覺腳下一空,整個人往下墜落,沒過多少距離就接觸到了地麵。


    其他人也下餃子一樣歪七裂八地滾了下來。


    頭頂的機關緩緩合上。


    這下好,等人甕中捉鱉了。


    紀柔兒後悔不迭,急忙起身查看有無別的出路。


    這下麵是一個小小的地下暗室,黑咕隆咚的,讓她心裏發怵。


    火折子照不到的地方,有一些窸窸窣窣的動靜從黑暗中傳來,連蝕雨都不怕的紀柔兒開始嚇得渾身冒冷汗。


    這裏該不會有老鼠吧……她恐懼地想。


    要是君離在就好了,他會把老鼠變成小石頭。


    可是君離……可是君離……


    紀柔兒越想越難過,但大家的命都係在她的身上,她不得不壯起膽子往前走,將整個暗室都摸索了一遍。


    沒有出口。


    這是一間殉葬室,堆滿了陪葬的屍骨,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頭頂的機關隔得太遠,除非外麵的人打開,否則他們不太可能從那裏迴去。


    但是這裏有其他生命活動的跡象,也許能借此找到出去的方法。


    紀柔兒隻能硬著頭皮去找那個窸窸窣窣的聲音。


    她最終在一顆頭骨後找到了它——是隻蜈蚣。


    紀柔兒鬆了口氣,她看著蜈蚣從有些鬆動的牆縫中鑽了過去,這堵牆後應該還有一個空間。


    頭頂上忽然傳來從容不迫的腳步聲,是打開蝕雨機關的人進來了。


    紀柔兒連忙將火折子吹熄,其他人也大氣都不敢出。


    “就來了這麽幾個人?膽子也太肥了些。”一個聲音說道。


    “還以為是先前那隻妖的同夥呢,沒想到是修士。”


    “早說叫你們小心,被個妖跟蹤一路,居然都沒察覺,這迴不知又是從哪裏跟過來的。”


    他們口中說的妖,難道就是白霄?紀柔兒聯想洞窟入口的衣物碎片,覺得八九不離十。


    原來白霄並不是被抓,而是主動跟蹤他們過來的。


    這墓室裏有四眼金蟾,或許白霄也是被削弱力量後,讓他們抓住了。


    “行了。”一個冷淡的聲音說道,他一發話,其餘七嘴八舌的聲音都停了。


    紀柔兒的心裏猛地一顫。


    她連忙捂住嘴,才沒讓自己驚叫出聲。


    這個聲音……她太熟悉了。


    從小到大親近相處的人,打死她都不會認錯。


    是何書墨!


    雖然早有預感此事與昆侖派有關,但她沒有想到真的會在這種地方遇到何書墨。


    何書墨是天之驕子。


    即使他壞事幹盡,他也依然是那個眼高於頂、儀容得體的天之驕子。


    這個陰暗、肮髒、充斥著幹屍臭味和衰敗氣息的地方……她無法想象他怎麽忍受,就像她無法想象自己能忍受和一群老鼠做伴一樣。


    她聽何書墨以一種從未有過的冷酷無情說著令她渾身發寒的話:“你們接著拷問,不管用什麽方法,一定要確保他沒有同夥知道這個地方。”


    其他人的話更讓她聽不懂:“您放心,這批人已經安置妥當了,大概七日之後又能取一批貨。您還是親自來嗎?”


    “嗯,別人我不放心。”何書墨抱怨道,“哼,要不是三足金樽被那家夥拿走了,我們何須如此麻煩!”


    三足金樽??


    三足金樽不是被她帶迴昆侖派後,就被封存在藏寶閣了嗎?


    他們到底在這裏做什麽?


    紀柔兒攥緊了手,隻覺滿手是汗。


    何書墨與那幾人交代幾句之後就離開了,似乎打算迴昆侖派。


    地麵上傳來拖動屍體的聲音,幾個來迴之後,其他人也走了。


    好在他們並不熟悉這個墓室,沒有發現馬車下還有一個藏人的空間。


    等到一切歸於安靜,紀柔兒才藏好情緒,緩緩走迴大家身邊。


    她告知他們可以嚐試摧毀一麵磚牆通往另一個房間。


    但現在大家都沒有力氣,紀柔兒便從懷裏找出傷藥,給眾人簡單處理傷口。


    現在還活著的,除了紀柔兒三人,隻有籬菊派的小胖墩和另一位女修士。


    幾人中間屬紀柔兒和小胖墩受的傷最輕,小胖墩草草包紮完畢,就跑去研究那堵牆了。


    紀柔兒坐在路山身邊,幫他塗抹背上的傷。


    “唔……謝謝你。”路山認真地道,“你是我見過的最心善的修士,之前我一直對你不太友善,你別掛懷啊。”


    路山的話發自內心,紀柔兒卻感受到了這句話的嘲諷。


    說實話,她也不知自己哪根筋搭錯了,非要衝到蝕雨中救一個無足輕重的妖族。


    若仔細權衡,她一定不會救的。


    “別急著謝我,要不是有共同的敵人,我才懶得救你們。我是修士,你們是妖,等此間事了,你最好帶著雲梔馬上逃走,省得我還要殺你們一次。”


    路山被她一本正經的話逗笑了:“你要殺我們,早在傷勢好轉的時候就殺了。我們對你沒有任何利用價值,相反是你一直在被我們利用。”


    紀柔兒皺眉道:“我沒有在說笑。”


    路山迴頭看了一眼紀柔兒的神情,“嘿,你好像被我誇得很不高興。為什麽?除了你是修士,我們是妖,你還有什麽必須殺我們的理由嗎?”


    “因為……”紀柔兒想反駁他,因為她從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妖無善類,除妖扶弱是一個修士立身之本。


    但,除此之外,她好像真的找不到其他的動機。


    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她並不討厭這兩個妖族,甚至還有點兒喜歡路山的義氣和雲梔的天真。


    她生氣,隻是因為路山逼她承認自己打破了一直以來遵循的規則。


    她整個世界的規則構建大多來自爹爹和師父,但現在她發現爹爹做的事情並不全是對的,那麽,他教她的那些是非對錯,是否也並非全是真理?


    也許,從她遇見君離開始,爹爹為她織就的完美童話就已經出現裂痕,一直到樂遊山上,全麵潰敗。


    見紀柔兒不言不語,路山笑道:“你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行動遠比嘴上說的更能證明一個人真實的內心。”


    原來她從來都活得不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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