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穿著普通的蜀山弟子服飾。


    他似乎感受到了葉亭曈的目光,在空中與她對視了一眼。


    幾乎立刻,他抽身往後退去。


    是他了!


    葉亭曈急忙叫道:“別跑!”


    刺客跑得更快了。


    葉亭曈剛想提氣去追,卻牽動剛才的傷口,頓覺一身火辣辣地痛。


    “我去追。”君離按住葉亭曈的肩膀,下一秒人已不在原地。


    “怎麽了,葉姑娘?”袁善聽見這邊動靜,也關心地問道。


    葉亭曈連忙向他描述剛才見過的那張臉。


    袁善皺著眉頭想了想,卻告訴她蜀山弟子中並沒有如她描述的這號人物。


    答案雖在意料之中,葉亭曈卻多少有些失望。


    君離很快迴來了。


    他沒有追到人,隻在草叢中發現一塊人皮麵具。


    脫下麵具的人大可以重新混入島上的百多號弟子之中,一時半會卻是找不到了。


    這時,兩位長老戰況正膠著,絲毫沒有發覺剛才的小插曲。


    閻靖義已經醒了,顧淵似乎已經幫他止住了胸口的血。


    他不知怎麽說服了周圍關心他的人,將屁股挪到了靠近戰場的一塊草地上。


    葉亭曈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不知是不是受預示的影響,她總覺得閻靖義坐在這裏有些紮眼。


    她打算勸他迴去休息。


    可葉亭曈還沒邁開步子的時候,她的眼角瞥見了一道銀光。


    見鬼!


    刺客不止一人!


    葉亭曈的示警還卡在喉嚨裏,閻靖義已經先她一步撲了出去。


    眾人都沒有反應過來怎麽迴事,便見一團黑影衝入兩人的戰場。


    殺紅了眼的華堯年劍招未收,毫無阻礙地刺入閻靖義的後背,如同刺入一團敗絮。


    江青鷺大驚,她想扶住閻靖義往下墜的身子,華堯年的掌風卻纏了上來,誓要與她一拚到底。


    “夠了!華堯年!”江青鷺喝道。


    華堯年卻因江青鷺要看顧閻靖義,好不容易找到她的破綻,一門心思地要取她性命。


    君離往人群中望去,這一會混亂的功夫,刺客早已不見了蹤影。


    他也無暇去追,伸手在脖子間扯了一把,一掌插入二人的戰局之中。


    掌法並不是君離的強項,但華堯年的掌心還未與他對上,便見了鬼一般地收了迴去。


    君離的掌心躺著那枚“霜月”。


    華堯年的好勝心再強,也不敢一巴掌拍在師父最寶貝的靈物上。


    “你……”華堯年“你”了半天,忽然不作聲了。


    他驚覺自己被執念所困,方才差點走火入魔,不由暗自出了一身冷汗。


    自作聰明的君離還沒來得及得意,便被氣醒的霜月拍了一個大耳刮子。


    “從、來、沒、有、人!沒有人敢這樣對我的真身!”


    霜月往君離臉上招唿了一爪子,氣唿唿地從他手臂上跳了下來。


    葉亭曈見到霜月如同見到救星,她將她拉至閻靖義身前,懇求道:


    “霜月前輩,您神通廣大,快救救閻大哥,他……他快不行了……”


    霜月對葉亭曈倒是有些好感。


    她勉為其難地拎起自己及地的長發,繞過地上的血汙,朝靠在江青鷺身上的男人看了一眼,搖了搖頭,道:


    “死人的事我可管不了。”


    葉亭曈心裏一涼,口裏還存著一絲希望:“當初你救君離,不也……”


    “那不一樣。”


    “你瞧瞧他,銀針有毒,胸背兩處致命傷,九根肋骨被那一劍震斷,怕是神仙也難救。”霜月道。


    顧淵在一旁把脈,聽霜月說得直白,卻再真實不過,也朝葉亭曈艱難地搖了搖頭。


    “無妨……”閻靖義無力地擺了擺手:


    “不要多費神了,我這樣挺好……也算是……死得其所……”


    “閻大哥……”池魚在一旁哭得泣不成聲。


    “若不是你為了救枝嫚自損了十之七八的修為,怎會落得如此呢?”


    “你叫我們如何過意得去?!”


    枝嫚咬了咬唇,她站了起來,毅然道:


    “不是還有女媧石麽?”


    “我們用天權鑰同他們換,便是把我的命再搭進去,也要把你救活!”


    閻靖義有些著急,他急促地咳起來,血沫子從嘴角湧出。


    他顧不上擦,“不值得……咳咳……我不過是在贖罪罷了!”


    “聽著,老葉是我害死的,老葉和阿鸝……他們都是我害死的!”


    “隻怕你們知道真相,就連同我待在一處都會覺得惡心……”


    葉亭曈腦中一嗡。


    她怔怔地盯著閻靖義,仿佛他口中說出的話堵塞了她的咽喉,讓她覺得忽然之間難以唿吸:


    “閻大哥……你說什麽?當年……當年之事究竟還有什麽隱情?”


    江青鷺從閻靖義背後渡了一絲真氣過去。


    她感到自己的力量如同石子墜入深淵,一點迴響都沒有,便知他是真的不行了。


    她歎了口氣,“你別說了,我來說吧。”


    “當年殷元良害江青鸝中了‘玉骨冰肌’之後,又去騙了閻靖義。”


    “讓他給葉尋雪服下摻了妖血的一味毒藥,以此來換‘玉骨冰肌’的解藥。”


    江青鷺的語氣沒有什麽起伏,言簡意賅地將當年的恩恩怨怨帶了過去。


    葉亭曈和君離在蒼梧山已經領教過妖血對修行者的危害。


    顯然,葉尋雪走火入魔並不是因為修煉魘術,而是因為誤服了含有特殊妖血的毒藥。


    江青鷺沒有提及的是,閻靖義為何如此輕易就答應了殷元良。


    或許一場無疾而終的愛慕裏,總有那麽些不可言說的心思。


    “可惜閻靖義當年不知道,‘玉骨冰肌’是無藥可解的。”


    “他說害死兩人,不如說害死二百八十五條人命。”


    江青鷺話說得直,並沒有因為閻靖義已經是半個死人就口下留情。


    葉尋雪失控後造下的二百八十三條殺孽,除了罪魁禍首殷元良之外,閻靖義的確難辭其咎。


    江青鷺先前正是為此,要與他做個了結。


    閻靖義的眼角湧出淚水,與他臉上的鮮血混在一起,如同一尾猩紅的遊魚。


    他下意識地攥緊江青鷺的衣袂,話語已連不成句:


    “你說的……沒錯……我……死有餘辜……隻是……騙了他們那麽久……怕、他們……難過……”


    顧淵的目光避開了他。


    一個是對他有再造之恩的先師。


    一個是朝夕相處、如兄如父的人。


    他有些不知該如何麵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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