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亭曈一凜。


    莫說她修為遠不及江青鷺,剛才與華堯年的一戰已經消耗了她大半的體力。


    隻怕江青鷺一根手指頭都能把她打趴下。


    江青鷺才剛救她一命,轉身卻又與她為敵,是為何故?


    神思未過一瞬,江青鷺的劍已經到了跟前。


    葉亭曈隻得硬著頭皮將劍一橫,扛了一擊。


    這一擊的力道蠻橫無理,同江青鷺的脾氣極為相似。


    葉亭曈接下一劍,已踉踉蹌蹌地退了好幾步。


    再接第二劍時,身子就控製不住地往後倒去。


    有股渾厚的力量在她腰後一點,接住了她搖搖欲墜的身子。


    “就你這修為也敢姓葉,莫叫天下人笑掉大牙!”


    江青鷺的劍柄在葉亭曈背後一點即收。


    葉亭曈訝然看向她。


    隻見這女人古板的麵龐上一絲笑意也無,仿佛出手相助的人並不是她。


    “再來!”


    江青鷺給了葉亭曈喘息的一瞬,再度將真氣灌注至劍刃。


    這一次,她使的不是蜀山派的劍法,卻是樂遊派的“朝如青絲暮成雪”!


    “你怎麽會樂遊派的招式?!”葉亭曈掩不住驚訝。


    她剛站穩腳跟,不敢懈怠,連忙一劍迎了上去。


    “錯,這是江氏祖上傳下的招式。”江青鷺冷冷道。


    葉亭曈更加訝然。


    她見江青鷺使出的這招神似卻形異,與葉長盛教她的大不相同,不由打點起十二分的精神,認真觀察江青鷺的劍勢。


    江青鷺的真氣灌注於劍身,殺氣卻不在劍刃,而在劍刃之外每一縷無形的劍氣之中。


    真氣收斂時譬如青絲,穿針引線傷人無形;


    外放時仿若雪崩,劍鋒所指無堅不摧。


    這一招是樂遊派所傳劍術中最複雜的一招。


    葉亭曈練了十幾年,勉強算融會貫通,卻終究少了神髓。


    據葉長盛說,祖母一生傾注心力於醫道,對這劍術研究也並不深入,隻留下一本劍譜,丟給葉長盛自己琢磨。


    葉長盛琢磨出了個幾成葉亭曈不知道,反正到她手上依著葫蘆畫個瓢,自以為出去能唬唬人。


    不料今日在江青鷺手上,她才知道自己的淺薄。


    江青鷺醉翁之意不在天權鑰,倒像是在教習劍術,引著葉亭曈一步一步摸索其中的精髓。


    葉亭曈發覺,江青鷺的劍術步步淩厲,氣勢如虹。


    葉長盛教給她的卻溫潤如玉,春風化雨。


    這一剛一柔的迥異,不禁讓葉亭曈想起祖父祖母的傳奇。


    她對這段往事了解得越深,越能理解父輩的心情。


    就如眼前的劍術,江青鷺承襲的是恨與剛強,葉長盛承襲的是愛與守護。


    想到這裏,葉亭曈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種奇妙的感覺,仿若醍醐灌頂。


    綿延數十年的愛與恨,在她這裏交融,所有的憾事,不如也在她這裏了結。


    她不再與江青鷺硬碰硬,而是順著她的招式,將她外放的真氣盡數接納,纏繞至自己的劍鋒之中,化淩厲於無形。


    地上凋落的梨花被二人劍氣所激,紛紛揚揚地碎落風中,卷起一場芬芳的白色花雨。


    恰如朝朝暮暮,青絲成雪。


    江青鷺的眼中終於露出一絲訝然。


    她將劍鋒一轉,真氣盡收,朝葉亭曈微微點了個頭,算是讚許。


    葉亭曈唿出一口氣——


    看樣子江青鷺也沒有傳說中的不近人情。


    她向江青鷺抱拳道:“多謝前輩指點。”


    “我——我能叫您一聲姨祖母麽?”


    江青鷺插劍入鞘,不鹹不淡地道:“隨你便。”


    “姨祖母!”


    葉亭曈深吸一口氣,問出了她一直如鯁在喉的問題:


    “您並非是非不分之人,為何當初要助蜀山殺害祖父祖母?”


    “他們都說你是為了自己的前途與地位,可事實究竟如何,我想聽您親口說。”


    江青鷺微微一頓,“為懲奸除惡。”


    “當年的真相,您當真清楚嗎?”


    葉亭曈上前一步,“祖父的惡名皆為殷元良一手算計,敢問您懲的是什麽奸?除的是何種惡?”


    江青鷺麵色一沉,“你膽子不小。”


    “我不管真相如何,要知當年蜀山二百八十三名弟子死於非命,葉尋雪便是抵上二百八十三條命也不為過!”


    “您就一點也不關心祖父為何一定要奪女媧石、祖母為何被逼自刎卻不作絲毫掙紮嗎?”


    葉亭曈再上前一步,“那是因為殷元良給祖母下了無藥可解的劇毒!”


    “夠了!”


    江青鷺用劍氣在地麵劃下一道界線,叱道:


    “再往前我可不會像剛才那樣手下留情!”


    葉亭曈看也沒看那道邊界,一腳踏過,振振有詞地道:


    “蜀山派必須給江青鸝、葉尋雪一個交代,將當年的真相公之於眾!”


    “你管得太多!”江青鷺劍未出鞘,真氣驟然暴漲,耳刮子一樣朝葉亭曈甩去。


    葉亭曈還未接招,隻覺肩膀被人一抓,身子往後仰去。


    麵前“鏘”地一聲,另一個人與江青鷺對了一擊。


    “閻大哥!”葉亭曈看向來人,驚喜叫道。


    閻靖義的身後是顧淵,還有池魚扶著蘇醒的枝嫚……


    “太好了,你們都沒事!”


    葉亭曈的心放下了一半。


    她見枝嫚雖然有些疲態,但與之前的虛弱判若兩人,便知顧淵的血陣已經成功了。


    唯獨閻靖義的臉色有些發白,他將葉亭曈攬到身後,向江青鷺道:


    “此事因我們而起,我來當你的對手,不要禍及旁人。”


    江青鷺看著他,把劍拔了出來。


    “也好,我們之間該做個了斷。”


    說罷,她身形一動,與閻靖義交上了手。


    “不好,閻大哥為救枝嫚消耗了大部分真氣,他不是江青鷺的對手!”


    顧淵將池魚往後一推,自己也衝上前去,“我來幫你!”


    華堯年見有機可乘,向身後的弟子道:


    “先將那三人抓起來!”


    葉亭曈與池魚枝嫚靠在一處,被蜀山弟子圍困成了孤島。


    葉亭曈握劍的手在發抖,她快支撐不下去了。


    枝嫚還未恢複,池魚修為尚淺,應對麵前的幾十名弟子已經費力。


    更何況還有未出手的華堯年和趙繹帶走的其他百餘名弟子。


    另一邊,閻靖義已是強弩之末。


    江青鷺劍身的真氣如破敗絮,輕而易舉地擊中了閻靖義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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