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離一把抓住小弟子,問道:


    “這秤漏為什麽要調?你是什麽時候發現它不準的?”


    “秤漏又不似水運儀那般精準,得每七日一調,有輕微誤差都是正常的啊!”小弟子白了君離一眼。


    “不過就你剛才潑進去那半桶水,少說也比原來快上兩刻鍾了!”


    君離哈哈笑起來,心情無比暢快:


    “你說得不對,是比原來慢上兩刻鍾!多謝你了,小兄弟!”


    小弟子鄙夷道:“你算術是廚房夥夫教的吧?全教胃裏去了?”


    君離大笑,丟下莫名其妙的小弟子,快步往迴走去。


    他要去核實一件事。


    如果殷元良死的當天,秤漏時間有誤,那麽有些人的不在場證明就要被徹底推翻了。


    兇手選擇的時機很好。


    首先,當天陰雲密布,前坪的日晷無法報時,隻能依靠秤漏;


    其次,當日恰逢天狗食日,天色與往常有所不同,無法憑經驗看出時間的早晚;


    最後,江青鷺的劍術課無人敢逃,確保不會有人在其他地方看到準確的時間。


    兇手選擇這時下手,必然是早有預謀的。


    可是在時間上作假,一定會有疏漏。


    水運儀象台的報時無法更改。


    而蜀山派除了水運儀象台和前坪的日晷、秤漏,每間弟子房中還有計時的漏刻。


    兇手百密一疏,唯獨算漏了一個人——


    袁善因為受傷,當天並沒有參加江青鷺的劍術課。


    假設華堯年將秤漏的時間提早了兩刻鍾,那麽散課敲響銅鍾的時間也就相應的提早了。


    他在離開前坪之後的確先去了顧淵的房間。


    但看守的弟子是按往常的習慣換崗,真正換崗的時間在鍾聲響起後的兩刻鍾,而非酉時二刻。


    隻要能證明散課的時間早於往常,華堯年將成為嫌疑最大的人。


    君離敲響了袁善的房門。


    袁善請君離進了房間,君離的目光落在屋角的漏刻,卻發現漏刻已經停了。


    “這漏刻早幾天前就壞了。”聽君離問起,袁善答道。


    *


    枝嫚房中,顧淵與閻靖義一左一右,立於血陣兩旁。


    鮮血從二人的手腕上滴落至畫好的血陣中。


    修為隨著血液從體內一點一點抽離,再由葉亭曈施法引入懸於枝嫚胸前的妖丹。


    修為的剝離如同剜肉刮骨,隻一會兒,顧淵額上就冒出了冷汗。


    再過半刻鍾,顧淵麵色蒼白地跪倒下去。


    “顧淵!”葉亭曈擔憂地叫道,“要不要先停下來?”


    顧淵擺了擺手,“繼續!血陣一旦終止,便會前功盡棄!”


    閻靖義皺起了眉。


    他用未受傷的手拉起顧淵,猝不及防地將他往旁邊一推。


    “閻大哥!你這是做什麽!”顧淵大驚。


    眼見閻靖義迅速在自己周圍設下結界,將顧淵和葉亭曈二人隔絕在了血陣之外。


    “這樣下去我們兩個都會死。”


    閻靖義語氣平靜,似是早就想好要這麽做。


    他指著床上的枝嫚,慨然長歎道:


    “枝嫚姑娘活得比我通透,她做到的事,我從來未曾做到。”


    “我希望她能活下去,這是我最後的願望。”


    葉亭曈與顧淵聽不懂他話中深意。


    但顧淵心中早有計議。


    閻靖義和枝嫚二人與他在水華淵共同生活數十載,早已情同兄妹。


    一命換一命的買賣,他怎麽做都是錯。


    唯有用自己的命最劃算。


    顧淵試圖打破結界把閻靖義替換出來。


    可在這要命的時刻,腳下的土地忽然震顫起來。


    “池魚小妖,快快出來受死!”


    湖心島的結界外傳來華堯年的吼聲。


    幾百名蜀山弟子列陣施法,攻向保護著小島的屏障。


    每擊中一次,整個湖心島的地麵就顫栗一下。


    這樣下去,用不了一炷香的時間,結界就會被攻破。


    “莫管我,快救人!”閻靖義喊道。


    顧淵穩了穩腳步,一咬牙,扭頭看向枝嫚,將銀針取出,向她周身幾處穴位落下。


    妖丹吸納修為的速度更快了。


    顧淵接了葉亭曈的手,好讓她出去與華堯年周旋,盡量拖延時間。


    華堯年在結界外喊破了嗓子,見隻出來個葉亭曈,兩條眉毛幾乎擰成了蚯蚓。


    “閻靖義他們人呢?”華堯年質問道。


    “三日之限尚餘幾個時辰,華長老怎可不守信諾?”葉亭曈據理力爭。


    她見華堯年身後站著趙繹,急問道:


    “君離呢?怎麽隻你二人來了?”


    趙繹命身後弟子暫停攻擊,頗有不滿地道:


    “我此行隻為保護天權鑰,洛君離忙著管他的閑事,我卻不能忘記正事。”


    華堯年蔑然道:“我看洛君離根本查不出什麽結果,早晚都一樣。”


    “勸你早早將那小妖女交出來,免得受他們牽連!”


    眼看華堯年又要進攻,葉亭曈急中生智,喊道:


    “長老可知你師父無涯真人是怎麽死的?”


    華堯年手中的劍驀然停了下來。


    他盯住葉亭曈,“師父不是被困死在迷魂氹裏的嗎?你還知道什麽?”


    “我在迷魂氹裏見過無涯前輩的遺骸。”


    “他死前陷在一個隻能進不能出的漆黑山洞裏,力量全失,無數的怨魂一刻不停地攻擊他。”


    “普通人在這種環境中不死也會瘋掉,他卻堅持了數十日,可惜到最後也沒有等到人來救他。”


    葉亭曈迴憶起在迷魂氹中的所見所聞,添油加醋地描述給華堯年聽。


    華堯年聳然動容,他將劍狠狠地往地上一摜,悔恨道:


    “當初我就應該堅持進去找他的!”


    葉亭曈料想他對無涯感情深厚,索性將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


    “不過,無涯前輩並不是被怨魂殺死的,而是死於一種名叫‘玉骨冰肌’的劇毒。”


    “……你說什麽?”華堯年聽到玉骨冰肌的名字,神情一肅。


    “就是你們曾經給我祖母江青鸝下過的‘玉骨冰肌’啊!”葉亭曈麵露嘲諷。


    “華長老該不會不知道吧?”


    “這種毒流傳於妖族,我猜你們總不可能人手一份。”


    葉亭曈言下之意很明確,玉骨冰肌隻有殷元良手中才有。


    無涯真人死於誰手,不言而喻。


    華堯年低頭默然一瞬,然後重新打量起眼前的葉亭曈,嘴角浮現出一絲冷笑:


    “原來你是葉氏餘孽,難怪,難怪,你本與顧淵他們一夥。”


    “江青鷺就不該答應將天權鑰交由你保管!”


    葉亭曈隱約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她愕然看向華堯年:


    “你為何對無涯前輩的死毫不驚訝?”


    “你——你早知道是殷元良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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