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爾、克爾……”


    尤大扛著扁擔走進廚房,對正在洗碗的金可兒說道:“我聽說了。”


    “尤叔,您聽說什麽?”她洗了洗手,不解地問道。


    “你不是想知道近來是否抓了敵軍的人嗎?”尤大卸下肩上的擔子,將簍子裏的糧草搬出來,“剛才我去糧倉,聽見看管糧倉的人提起這事。”


    “他們怎麽說?”金可兒急切地問道。


    “聽說半個多月前敵軍派了人要來取侯爺性命,但為首者卻在中途受傷身亡。”


    哐!金可兒聞言,雙手赫然一額,手裏的瓷碗就這麽掉落,碎成兩半!


    “克爾,你怎麽了?”尤大驚愕的問。


    她瞠大雙眼,半天說不出話來,嬌小的身子隱隱顫抖著,久久無法平複下來。


    不會的,曲袖風絕不會死的,他怎麽可能輕易的受傷死去!


    “小心點兒,別劃傷手了。”尤大上前清理碎片,“咱們做夥頭夫的最好別傷到手,否則長年得碰水,傷口永遠不會好。”


    “是,我……我知道……”她突然感到好冷,真的害怕曲袖風已兇多吉少。


    他看看金可兒,“奇怪,你的臉色怎麽變得這麽難看?”


    “我沒事,隻是我想知道那個死掉的人叫什麽名字,可不可以查出來?”金可兒驚慌地又問。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尤大疑惑地又問:“那人和你有什麽關係?”


    “我……我。…””她的腦子發沉,已不知道該如何替自己解釋。


    “天呀!你的臉色愈來愈難看了,我看你暫時擱下工作,我來做就成。”尤大搖搖頭。


    “謝謝你,尤叔,我迴帳歇會兒。”金可兒這才走出灶房,心慌意亂的往前走,一路上她不斷的告訴自己曲袖風不會死,他不會這麽脆弱的!


    就這樣,她的腦於胡思亂想著,直到用膳時間過後,她便悄悄迴灶房做了幾樣點心,然後提著竹籃前往尤大所說的糧草倉庫問個清楚。


    “這位兵爺,你們在這裏看守糧草肯定辛苦,請用點心吧!”她打開竹籃,從裏麵端出香噴噴的點心。


    “你是誰?怎麽從沒見過你?”聞到這股香氣,看守的士兵立刻眉開眼笑。


    “瞧小的帶來吃的,自然是小小的夥頭軍。”金可兒瞧他們拿起點心吃得津津有味,乘機開口,“唉!就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離開這裏,最近老下雨,糧食都快發黴了。”


    “放心吧!應該就快迴去了,我聽說近來有人想要取咱們威武侯的命,但還沒出手就死在途中,敵軍也該撤退了。”


    “那……那你們可知道死的那人是誰?該不會是對方元帥?”


    “哈!那個趙孟齊是個膽小鬼,才不敢親自過來,好像是一個叫……叫曲袖風的吧!”


    乍聞這三個字,金可兒心窩一陣緊抽,幾乎昏厥。


    她無神的離開倉庫,一直到半路上才迴過神,嚎啕大哭——


    “曲袖風,你這個壞男人,為什麽要騙我?你不是說要我迴家等你嗎?但是你卻跑來送死……我恨你……”


    她藏在草叢中哭得肝腸欲斷,就連有人走近都不知道。


    站在她身後的人就是曲袖風,他擰著眉頭聽著她一聲聲傷痛欲絕的哭泣,就不知道她怎麽了?


    “你怎麽了?”他忍不住問道。


    草叢內的金可兒渾身一震,她吸吸鼻子轉身望著他……此刻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讓她誤以為站住那裏的男人就是曲袖風。


    “是你嗎?是你來看我了嗎?”她衝過去緊緊抱住他,淚流滿麵地說道:“你沒死吧?快告訴我你根本就沒有死。”


    死!曲袖風心口一震,他好好的活著,是誰說他死了?


    “我沒死,不是好端端的站在這裏,隻是你怎麽了?”他這句問話驀然震醒了金可兒,下意識用力推開了他。


    “你是誰?”她瞪著他,當看見他臉上的疤痕時才想起他就是那個打雜的。


    “我……我是……你忘了嗎?”


    “對不起,我隻是……”她撫著太陽穴,都快站不住了。


    “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何哭得這麽傷心?”他急著想知道她到底是怎麽了。


    “我沒事。”金可兒趕緊背轉過去,重重抹去淚。


    她告訴自己現在不是傷心難過的時候,她該找機會為曲袖風報仇,一定要將震坤給碎屍萬段!


    “看你的樣子分明就有事。”她不說他更是不放心。


    “我有沒有事不用你管。”她用力提了口氣,隨即邁步就要離開。


    走了幾步,她突然又停下腳步,因為她發現自己的火爆脾氣又犯了。


    他也是好心安慰她,她怎麽可以……隻是她真的太難過、太難受了!


    慢慢旋過身,她對他點點頭,“多謝你的關心,剛剛是我……是我心情不太好。”


    “沒關係,不過我有句話想對你說。”他認真的望著她。


    “什麽話?”


    “這裏不適合你,你還是快點兒離開吧!”


    聞言,金可兒眉心一鎖,接著走近他,“你這句話是什麽意思,為何要叫我離開?我是夥軍夫能去哪兒?”


    “從哪兒來就迴哪兒去。”


    金可兒看著他臉上的傷痕,忍不住伸手想觸碰,卻被他給利落閃開,“請別動手動腳的。”


    她瞠大眸子,驚愕地發現他竟然有如此矯捷的身手!而且那動作為何與曲袖風這般相似?


    “你……你是曲袖風?”她猜測地問道。


    “不,我不是。”他退後一步,“曲袖風是誰?”


    “你真不是?”金可兒望著他們極為相似的身形,隻是嗓音有些不同,她不確定自己的猜測對不對。


    “你真的認錯人了,應該沒人和我一樣有這副可怕的容貌吧!”他故意自嘲的說,並避開她的注視,他該趕緊離開以免她繼續追問,但是她剛剛的淚水、哭泣,他又如何能放心的離開呢?


    “是呀!或許是我太想他了。”金可兒喃喃自語著,隻要想起曲袖風可能已經不在這世上,她的心就像被繩索給狠狠勒住,就快要無法喘息,“對不起,你走吧!”


    “你如果想要聊聊,我可以傾聽。”他還沒走開。


    “我不需要。”她的目光犀利的瞇起,現在她需要的是複仇的勇氣。


    金可兒此刻在心底立下重誓,一定要殺了震坤,為曲袖風報仇!


    “也是,像我這種人哪配與你做朋友。”曲袖風知道金可兒心軟,故意以退為進。


    果真,一聽他這麽說,金可兒連忙解釋,“你不要想歪了,我並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


    “這麽說你是願意當我是朋友了?”他麵向遠山,望著縹緲的煙嵐說道。“你說吧!為什麽傷心難過?”


    金可兒斂下眼,小拳頭緊緊握住,“死了……他死了……”


    “誰死了?”


    “我一直在找的人死了。”本不該在外人麵前掉淚,但是隻要想起曲袖風已不在,她再也見不到他,晶瑩的淚水就這麽串串落下。


    曲袖風心口一撞,難道她真以為他死了?


    不過這樣也好,就讓她死了心,便可以不再有牽掛的迴去麒麟鎮,而他也可以放手一搏。


    “人死不能複生,你該節哀才是。”


    “你真的好像他,如果他還活著的話,一定也會這麽說。”不過,她是絕對不會放棄為他報仇的。


    “既然你這麽了解他,是不是該讓他安心的走,別再做些令他九泉之下還擔心的事?”他知道金可兒性子執拗,隻好慢慢的勸導她。


    她點點頭,隨即站起,“你說的沒錯,我不會做讓他擔心的事,一定會好好照顧自己。”


    “那就好。”


    “我灶房裏還有事,那我去忙了。”金可兒又看了他一眼後,這才往灶房的方向而去。


    她並沒有騙他,她是不會做讓曲袖風擔心的事,因為他已無法再擔心她,從現在起她金可兒隻做她認為該做的事,就算死她也要為他完成最後的使命。


    接下來,金可兒無所不用其極的去親近震坤身邊的人,包括他身旁幾名重要的心腹。


    她先以美食誘惑,拉近和他們的距離,而後與他們稱兄道弟,直到對方完全對她卸下心防為止。


    “劉校騎官,聽說威武侯的戰馬都是你訓練的,真了不起。”她一邊說,一邊為彼此倒滿酒。


    “訓練這些馬算什麽呢?更刁鑽難纏的馬一到我手中,都隻有聽話的分兒。”


    校騎官劉澤地舉起大碗,很豪邁地喝著。


    “是嗎?如果有機會,我真想看看您操練戰馬的本事,不過我現在得走了。”


    金可兒作勢要收拾碗盤酒菜。


    “幹嘛?我還沒喝過癮呢!”


    “我也想陪校騎官繼續喝,但我聽說每每這時間侯爺會來這裏巡視,如果讓他撞見怕對您不好……呃!所以……”金可兒故意這麽說。


    “這有什麽關係,你可能不知道,我雖然隻是名校騎官,但是和侯爺的交情可不同於一般,他不會怪罪我的,繼續喝。”劉澤地就是不讓她走。


    金可兒等的就是這句話,如此她才有機會接近震坤,才能一刀斃了他!


    “是,既然校騎官都這麽說,我也就放心了。”金可兒又坐迴位子上,繼續為他斟酒。


    約莫一炷香過後,她終於聽見遠遠傳來聲響,迴頭一看就見一名高頭大馬的男子身旁圍擁著四名壯漢朝這裏走了來。


    “侯爺,您來了,快……這些酒菜很不錯,一起用吧!”劉洋地立即站起道。


    金可兒見狀也趕緊拱手俯身,唯唯諾諾地說:“侯爺好。”


    “你是?”震坤看著腦袋垂得低低的、個頭小小的金可兒。


    “小的是夥頭軍,如果侯爺想吃什麽點心,都可以跟小的說。”金可兒依舊彎著腰,沒抬起臉來。


    “別低著頭說話,把頭抬起來。”震坤皺著眉。


    金可兒勾起唇,暗地一笑,接著慢慢抬起臉,大膽的與他對視。


    震坤與她四目交接,雙眼一亮,他非常訝異地望著她,從沒想過軍營裏也有這麽漂亮的男人!


    “你說你叫什麽名字?”


    “小的叫金克爾。”金可兒彎起嘴角,露出妍美的笑容。


    她的美色會帶來麻煩,但同樣的,她的美色也可以拿來利用,好讓她完成殺他的目的。


    “金克爾,你說你是夥頭軍?”他嘴角一勾,果真對她產生了興趣。


    “是。”


    “在灶房成天與炭火為伍,很辛苦吧?”他直接坐了下來。


    金可兒見他坐下,立刻為他斟了杯酒,“不會,小的不怕苦。”


    “好,我就喜歡你這幹勁兒,從今以後你就跟在我身邊專門伺候我,如何?”


    震坤揚聲大笑。


    “這……”


    “你這小子還傻在那兒幹嘛?還不快謝謝侯爺。”劉洋地對她使個眼色。


    “是……謝謝,謝謝侯爺。”金可兒立刻恭敬地跪下,眉眼間展現複仇的決心。


    “嗬!你這小子走運了,隻要好好伺候侯爺,侯爺不會虧待你的。”劉澤地笑著舉起酒杯,“侯爺,讓小的敬您一杯,恭喜您收了位機伶又聰慧的小子。”


    “好,咱們幹一杯!”由於再過幾天就要返國,震坤心底暢快,接連喝了好幾杯。


    直到他微醺,便笑著對金可兒說:“小子,送我迴帳,我困了。”


    “是的,侯爺。”金可兒扶著他往主帳的方向走。


    震坤笑看著她,“有沒有人說你長得很美呀……”


    “有,小的天生這副容貌著實帶來不少困擾呀!”金可兒隨口應和。


    “長得好看令人賞心悅目,有什麽不好的?”震坤說時還輕佻地勾了下她的下顎。


    金可兒厭惡的皺著眉,強迫自己發出兩記幹笑,“嗬嗬!多謝侯爺誇讚。”


    走著走著,她驀然定住腳步,因為他看見那個疤痕臉男人就站在他們前麵,正用一對銳利的眼神看著她!


    她假裝沒看見,繼續扶著震坤進入他的王帳內,也幸好他喝多了,躺在炕上沒一會兒就睡著了,原本這應該是個下手的好機會,可惜帳內還有四名壯漢看守著,讓她錯失良機。


    惱著心走出帳外,她卻意外看見那個男人還站在原地望著她。


    “你怎麽會和震坤在一起?”他直接走向金可兒。


    “因為侯爺願意提拔我,讓我跟在他身邊伺候他,我何樂而不為呢?”金可兒發現這個人真的很奇怪,經常出其不意的出現在她周遭,如今還來質疑她,真是讓人受不了。


    “伺候他?”曲袖風瞇起眸,“你為何要做這種傻事?”


    “你這人怎麽搞的?我要做什麽與你無關,求你別再盯著我了好嗎?”難不成這個人是故意監視她的,總是在不該出現的時候出現。


    “記得你上次提過,你最在意的人不在了,那你是不是該做一些讓他在九泉下能安心的事?”他嘶啞地問道。


    他這番話讓她猛然震住,眼眶已泌出淚水,她強顏歡笑,“我現在就是在做可以讓他安心的事。”


    “你錯了,如果真要讓他安心,你就該趕緊離開這個地方。”


    曲袖風之所以不揭露自己的身份,為的就是希望她可以死心、放棄,迴去好好過自己的日子,但是這丫頭卻不肯這麽做。


    看著她眼中醞釀的淚水,他知道她有多麽為他傷心難過,會冒險來此地也是為了他,他能不動容嗎?


    但是愈是如此,他就愈不能讓她受傷害,寧可他死,也不能傷及她一根寒毛。


    “什麽意思?你……你怎麽知道這些?”她赫然瞠大眸子,“你到底是誰?”


    他瞇起眸,緩緩除去頰上的疤痕,讓她看清楚他的模樣!


    金可兒捂著小嘴兒,而後淌下欣喜的淚水,她忍不住撲進他懷裏,“你沒死,你真的沒死……為什麽不告訴我,要讓我這麽傷心難過。”


    “抱歉可兒,我不得不隱瞞你,但是你為何不放棄?震坤可不是這麽容易應付的呀!”他激動的表示。


    “我知道,但我可以幫你。”


    “迴去,我不需要你的幫忙。”


    “這次我不會再聽你的,也不想再一次失去你,所以我不會走,除非你跟我一起離開。”她已經下定決心要跟定他。


    “除非殺了震坤,否則我沒辦法和你一起離開。”如今還有把柄在趙孟齊手上,除非他取了震坤的首級,否則他不會放過金可兒。


    “好,既然如此,我陪你。”她緊緊抓著他的大手,漾出最真切的笑,“咱們就做懲奸除惡的江湖俠侶,如何?”


    他寵溺的點點她的額頭,“你這丫頭,想的還真多。”


    “這麽說你是答應了?”她開心地問。


    “你都這麽說了,我還能不答應嗎?”曲袖風沒轍的望著她,交代道:“不過你得聽從我的計劃,知道嗎?”


    “是。”金可兒開心的迴應著,從她喜悅的小臉上,曲袖風似乎看見對未來的希望,他明白從現在開始他已不是一個人,所以他不能死,絕對要好好的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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