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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道:“你的意思是賢妃在陷害你。”


    他沒有疑問的口氣,隻是平直地敘述,但是皇貴妃知道,他在嘲諷。


    皇帝和自己之間已經越來越遠了,她忘了這一切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在不斷的風波與挑撥中,身體和靈魂,似乎慢慢開始分裂。


    他們依舊可以如新婚時那般躺在華麗的帳幔內,肌膚相親,肢體相纏。盡管年華逝去,身體枯萎,可皇宮的養尊處優,還是能給兩幅皮囊一種美麗的假相。隻是那年少時傳情的眉目,會心的笑容,以及偎依在一起說不完的話語,都成了連在夢中都追尋不到的輕煙。


    甚至很多時候,她還會懷疑那一個眼神便能讓柔情滿溢出來的過往是否真的存在。


    人心,那麽近,又那麽遠。


    “皇上。”王怡洵開了口,“難道不是賢妃在陷害臣妾嗎?”


    “賢妃為何要陷害你?”皇帝又問。


    洛文珺適時地哭道:“是,嬪妾為何要陷害皇貴妃?嬪妾出身微寒,膝下隻有重夕一個女兒,是無權無勢之人,在這宮中隻求安穩度日,怎敢陷害皇貴妃,又……又怎麽能有能力陷害皇貴妃?”


    王怡洵一張臉迎著光,鄙夷地看著哭得梨花帶雨的洛文珺:“因為你有野心,也敢於實踐你的野心。”


    洛文珺慢慢止住哭泣,以朦朧淚眼看著王怡洵道:“嬪妾不懂皇貴妃的話。”


    “口中不懂,心裏懂就行。”王怡洵冷笑一聲,“什麽隻求安穩度日,你若是這樣的人,你就根本爬不到如今的位份,本宮,也不會落到今日的地步!無權無勢對嗎?自然有人借你權借你勢來興風作浪,來借機除掉本宮。”


    “皇貴妃是說誰借給賢妃權勢呢?”


    太後的聲音傳來得很突然,一眾人往外看過去,太後正扶了珮楚的手,謝柔雲,李靈蕙,劉懷玉,鄭令瀾等人跟在後麵,一眾人浩浩蕩蕩步入含章殿。


    王怡洵揚眉一笑:“好生熱鬧。”


    太後笑道:“聽聞這邊出了事,就過來看看,不料人還沒進屋呢,就聽皇貴妃說什麽有權有勢。哀家倒真想知道,這紫寰城內還有誰的權勢大得過你王家。”


    王怡洵看著太後的笑臉,那張爬上了細紋卻風韻猶存的臉,不知怎的,竟生了幾分由內而外的惡心。她心裏已經隱隱有了幾分清明,目光便不自覺地清亮了起來:“太後說話有意思。臣妾嫁給了皇上,便是陸家之人。皇室等級森嚴,尊卑分明,在臣妾之上的人,自然都比臣妾來得有權有勢。”


    她這話直指太後,聽得皇帝臉色都變了:“怡洵,休得胡言。”


    孰料王怡洵卻人拔高了聲調,對著皇帝一字一頓道:“臣妾說錯什麽了?”


    “太後,這麽多年了,你給臣妾下的絆子還少嗎?”王怡洵突然站起身,徑直走到太後身前,唬得劉懷玉等人趕緊擋到太後前麵。


    卻是隻見王怡洵笑意森冷:“你作為大周的太後,一心想的盡是娘家利益。王氏在前線為大周開疆拓土,你這鄭氏一族卻在後方百般阻撓。而身為當今皇上的母親,對自己兒子的子女毫無憐憫之心,你還是個祖母嗎?我那幾個孩子,沒有你,他們會早早離開我嗎!”


    “啪”一聲,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到了王怡洵身上,動手的是劉懷玉。


    她平素溫順的臉此刻極為激動,猛然一把將王怡洵推離太後身邊:“皇貴妃,你做下多少喪心病狂之事,你自己心裏清楚,何必將髒水往太後身上潑。太後是你可以汙蔑的嗎?”


    這一記耳光太快太狠,連站在一旁的鄭令瀾都嚇了一跳,往後退了幾步。王怡洵也沒想到劉懷玉會突然發難,生生受了一掌,白皙的麵頰上登時浮了紅印出來。


    “哈。”她許久才捂著臉笑了一聲,“大唿小叫,無禮至極,果真是貧賤家庭出來的女兒,在宮裏熏陶多少年也改不了娘胎裏帶來的下賤。”


    “夠了。”太後笑著喝了一聲,“懷玉,不要同她這種人計較。”


    洛文珺捂著心髒,似是被眼前種種嚇到,顫抖著往皇上身邊靠過去,嬌弱的姿態讓皇上忍不住直接將她摟到了懷裏。


    “皇兒昨日聽聞太後染了風寒,正準備這邊事情結了就去壽康宮看太後。怎麽太後這一大早的,帶這麽多人來毓寧宮。”陸文湛道,知道太後過來定然有事,卻又有那麽幾絲的不想應對,因而隻是道,“身體可好些了?”


    “哀家昨晚隻是咳嗽了幾聲罷了,皇兒費心了。”太後道,她頓了頓,又看了眼王怡洵,冷笑一句,“隻是這宮裏很多事不消停下來,哀家,也不能舒坦地休息。”


    皇帝苦笑一聲:“是什麽事讓太後如此不安?”


    太後拍拍手,一名壽康宮的太監便端了個食盒進來,打開一看,是兩疊已經幹掉的糕點。


    皇帝皺了下眉:“太後這是何意?”


    洛文珺仔細地瞧了瞧那些糕點,有些疑惑道:“這些看起來,像是上迴顏梅那丫頭送到極樂宮的糕點。臣妾記得瓊脂姑姑出了事後便倒掉了,怎麽在這?”


    劉懷玉聽到瓊脂,禁不住眼眶發紅,穩了穩氣息,方道:“洛姐姐有所不知,妹妹一直覺得瓊脂的死有蹊蹺,所以姐姐那些倒掉的糕點,妹妹又讓人偷偷給取迴來了。毓寧宮的那些糕點,妹妹也同樣拿迴來了。”


    洛文珺道:“難道不是顏梅下的毒?”


    “謝家那個丫頭,確實在糕點內下了毒。”太後道,“隻是拿到毓寧宮的糕點,又被另外下了毒。同樣是□□,但哀家讓太醫院仔細檢測,發覺瓊脂食用的糕點內,含了兩種□□,一種是讓謝六小姐中毒的□□,另一種也是□□,但為南苗一帶所產,純度更高,毒性更為猛烈,即便是宮中也少有,一旦誤食,必死無疑。”


    李靈蕙眸光一閃,脫口便道:“臣妾記得,皇室對南苗一帶的管理,都是派王家人前去的。那邊的貢品,也都是由王氏一族打理。”


    王怡洵冷笑一聲:“李靈蕙啊李靈蕙,平日裏見你缺根筋一樣,這會兒的記性倒是好。”


    李靈蕙這些年因為得寵,沒少受毓寧宮的排擠,娘家人在朝廷辦事更是常備王家欺壓。隻是苦於王怡洵身份貴重,不敢與之抗衡。如今局勢優劣分明,她自然也要借機一吐心中多年的惡氣,因而頗為嬌俏地一笑:“皇貴妃哪裏的話,臣妾腦子素來不好使,所以呢,也隻能記一些該記之事。”


    “你個賤人!”王怡洵怒喝一聲,“本宮就知道,你平日那副模樣是裝出來的,這暗中,都想著本宮失勢了要來踩一腳。”


    李靈蕙似笑非笑地看著王怡洵:“皇貴妃若行事光明磊落,自然不會有讓嬪妾踩一腳的機會。何況嬪妾,也從來不睬已經倒在地上的人。”


    “住口!”王怡洵隻覺得胸中一團火噴湧而出,竟一下子撲過去掐住了李靈蕙的脖子,“你一個無兒無女的容華,竟敢對本宮如此無禮!你以為你是誰?你父親在本宮兄長麵前還得恭恭敬敬,你竟然敢在本宮麵前如此放肆!”


    李靈蕙身子強健,王怡洵這種弱不禁風的人哪能對她造成什麽傷害,隻是她見到皇帝在此,便樂得裝下柔弱,作勢一擠眼,那淚就下來了。她平日裏總是一副爽朗的樣子,也不像尋常女子那般愛計較,現下突然這副模樣,登時便讓人起了憐憫之心。


    太後趕緊讓宮人將二人拉開,怒道:“皇貴妃,你簡直太放肆!”


    謝柔雲輕聲細語道:“王姐姐,你消消氣,這些事都還沒個定論,可別自己姐妹間先傷了和氣。”


    “和氣?”王怡洵不知是憐憫還是悲哀地看著謝柔雲,“本宮從來不知道,這後宮中原來有和氣可言。本宮隻知道何為口蜜腹劍,何為笑裏藏刀,和氣是什麽?貴妃若知道,倒是可以教教本宮。”


    謝柔雲悲憫地看著王怡洵:“皇貴妃,你總是這樣要強。”


    陸文湛隻是問道:“怡洵,那南苗的□□,是你下的嗎?”


    王怡洵笑了笑:“是我下的。”


    她又看向劉懷玉,輕蔑道:“淑妃不是早就知道了麽,隻不過本宮沒料到你竟能將證據找出來。”


    劉懷玉無所畏懼地與王怡洵對視,輕聲道:“是你太蠢。”


    “皇上!”王怡洵猛然轉向陸文湛,指著劉懷玉聲嘶力竭地喊道,“這個賤人指使瓊脂讓臣妾沒了孩子,皇上,臣妾隻是在報仇,為我們死去的孩子報仇!”


    “你的孩子,完全是你自己身子弱保不住的,關他人何事。”劉懷玉冷笑一聲,“瓊脂是你自己從嬪妾這強行要過去伺候飯菜的,她能做什麽,下毒?哪一道菜她不是事先試吃過?汙蔑人,也得有證據。”


    “證據?”王怡洵一時愕然,隨後卻隻是粲然一笑,竟生了幾分傾國傾城的明媚之色,“我沒有。”


    她在用巫蠱娃娃試探出劉懷玉與極樂宮的關係後便暗中調查,一個個人排除後,便發覺當年神不知鬼不覺調換了寢殿內瀟湘圖的人,隻能是瓊脂。而平日給自己的食物,也是悄悄加入些與自己體質相克的東西,吃下去雖無毒,卻會越吃身子越差,自然更難將孩子保住。


    隻是這一切,她卻都無法申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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