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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迴過頭去,豆盧婉言不施粉黛,著一身素衣,披散著黑綢般的長發,清淩淩地站在星光下,仿佛不是人間女子。


    “賢妃娘娘。”她輕聲道,“我要走了,這地方太髒,以後,你要保重自己。”


    皇帝是在天蒙蒙亮時候迴宮的,王怡洵在淩霄殿門口跪了一夜。皇帝卻是一迴紫寰城便直接去了惠儀宮那邊,與劉懷玉一道用了早膳,而後便去上早朝,全然不顧王怡洵單薄的身子能否經得起初冬的寒氣與一夜久跪。


    宮中人消息靈通,皇帝還未從惠儀宮出來,許多人已經知曉了原因。


    陸弘憲在禁足期間竟偷偷跑出來與謝六小姐私通!皇帝得知消息後馬上趕過去,在謝家朱雀街的府邸後花園內將兩人抓了個正著。


    如今謝家一些女眷已經入宮去找謝貴妃與太後,王家等人則紛紛去了毓寧宮,然而王皇貴妃受風寒高燒不止,已是無力再接見什麽人。


    太後免了請安,壽康宮大門關上,和謝家老太太長談。


    迎仙宮也是去不得了,眾人便都相攜著去了惠儀宮。


    劉懷玉這許久沒這麽熱鬧了,皇帝的恩寵如雨露,滋潤著她前些日子已經有些寡淡下去的麵容。但見她今日著一身嬌花石榴紅長裙,笑盈盈地招待著眾人。


    惠儀宮的茶還是那麽香,茶點,卻是再難有瓊脂在世時那種滋味了。


    隻是對於眾人的疑惑,劉懷玉卻並不迴應,隻一味道著皇帝待自己如何親昵,如何與自己談論風月,好一通炫耀。皇帝這段時間本就對後宮眾人不甚熱情,各宮本就妒忌惠儀宮再得皇帝光顧,哪聽得下劉懷玉這番吹噓,不多時就紛紛起身離開了。隻有洛文珺還坐在那不動聲色地品茶。


    待得眾人都走光了,洛文珺才莞爾一笑,對劉懷玉道:“妹妹脾氣依然如故啊。”


    劉懷玉“哼”了一聲:“最煩這些跟紅頂白之人。皇上不來惠儀宮的時候,個個都是冷眼瞅我,瞧不起我商賈出身,皇上來了,馬上就圍過來,笑得比花兒還燦爛。不氣下她們我心裏不舒服。”


    洛文珺笑了聲:“好了,同姐姐說說,到底怎麽迴事吧。”


    “也沒什麽,不過年輕人,氣盛。兩情相悅,做出點什麽也是正常。”劉懷玉道,“隻是這謝六小姐顯然是咱們皇上看上的人,弘憲這不是明著拂皇上的臉麽。”


    “是,皇上最重麵子,弘憲在禁閉期還跑出來做這種事,怕真是要讓龍顏震怒了。他們做事也太大膽了些,就這麽被抓住了。”洛文珺想到陸弘憲那張年輕英氣的臉,倒生了幾分惋惜,“也不知皇上要如何處置他們。”


    “謝六小姐與弘憲男未婚女未嫁的,皇上也不好拿這個說事,隻能說弘憲本就有過在身,禁閉期又自私外出,要重重處置,以儆效尤罷了。估計也就削下食封什麽的,隻是可惜了這孩子,本是前途無量的。”劉懷玉歎了口氣,“你說巧不巧,本來昨日皇上在玉錦宮宴請眾人,也沒人想到弘憲。也不知道是誰多事,道蒼梧王能征善戰,在草原那邊頗有英武之名,皇上才著人去請他過來,也是想給弘憲一個露臉的機會。誰知道一進弘憲的房間,就見到窗戶大開著,人已經從後院翻牆走了。”


    洛文珺道“哎呀”一聲:“那些看守也真是大意。”


    “可不是。”劉懷玉道,她口中不言明,心內還是頗為同情陸弘憲與謝舒顏這對鴛鴦的,“人不見了,還以為在別的房間,那就趕緊找啊。誰知竟找出許多蒼梧王與謝六小姐平日裏往來的書信,這不順藤摸瓜到了謝家,一看,人就在謝家後花園裏和謝六小姐私會呢。”


    “如此說來,蒼梧王在禁閉期間還能與外界通信呢。”洛文珺垂下了眼眸,隻留餘光一閃。


    劉懷玉如何不懂:“正是如此,所以弘憲身邊之人,都被打發幹淨了。”


    “這……”洛文珺輕聲道,“還真是巧。一下子王謝兩家都遭殃了。卻不知這得利之人是誰。”


    劉懷玉望著窗外已經開始凋零的花木,想到曾經無限風光的王皇貴妃,想到在後宮中屹立不倒的謝貴妃,亦想到曾經卑微的自己與一度要在冷宮中求生的洛文珺。一時間心內也隱隱生寒,風光與凋零,有時候那麽不可捉摸,又是這般順理成章。世事無常,主宰命運的,究竟是鬼神,還是自身。


    “在這個人還沒出來前,一切,也都是猜測而已。”她這樣迴答洛文珺,“畢竟,沒有什麽是比人心更加莫測的。”


    洛文珺在惠儀宮用了午膳後才起身迴極樂宮。


    路過禦花園時,遇到了一隊押送蒼梧王出宮的衛隊。洛文珺在惠儀宮時就聽到消息,皇帝在早朝後找陸弘憲談了話。這本是個機會,然不知怎的,陸弘憲卻再次惹得皇帝大怒,令人將他逐出宮門,好生思過,且思過之處亦不是原來的大宅子,而是京郊一處僻靜破舊的園子,先朝一些被廢為庶人的皇子一般都圈禁在那,已是極嚴厲的處罰。


    不過因陸弘憲皇子的名分還在,這群侍衛對他還算是畢恭畢敬的。這會兒陸弘憲見到洛文珺,便讓侍衛稍等一等,過來請安。


    “蒼梧王無需多禮。”洛文珺道,伸手將陸弘憲扶起。


    陸弘憲短時間內曆經風波,那張英俊的臉上卻依舊浮動著熠熠的光彩。他對洛文珺笑了笑,又青春又幹淨。


    “洛娘娘。”陸弘憲道,“此次我是犯了大忌,怕是王謝兩家都要被連累到了。憲兒知道父皇喜歡洛娘娘,若是可以,還望洛娘娘轉告父皇,這一切都是憲兒一個人的主意,”


    洛文珺對陸弘憲是真的有幾分好感,這個皇子生於深宮的勾心鬥角中,又成長在軍隊的腥風血雨裏,可那雙明亮的眼睛,卻依舊幹淨得纖塵不染,明澈得讓自己這個深宮婦人都生了幾絲羞愧。


    因而亦是真誠地對他道:“如今你父皇在氣頭上,最正確的做法便是好好認錯,其他都勿多說。等皇上氣消了,再心平氣和與他談談,你們是父子,血濃於水,沒有什麽結是化不開的。”


    “憲兒知道,隻是憲兒怕連累到舒顏。洛娘娘與謝娘娘交好,能不能告知謝娘娘一句,讓她跟謝家說下,不要怪罪舒顏。”陸弘憲道,他眼睛裏有水光閃了閃,終於還是倔強地忍了下去,“還有憲兒身邊那些人,他們都是無辜的。”


    “他們不是無辜的。若真是無辜,便不會允許你做出這些事。你一味攬責任,皇上隻會更加生氣。”洛文珺道,她看了看周圍,眼見著宮人用完午膳後出來消食的人多了起來,便催促道,“快去吧,記得安分些,如今的你,最重要一點便是自保。隻有將自己保護好了,其他事才有轉圜的機會。”


    陸弘憲也知道自己向賢妃求助實在有些唐突,隻是如今能在謝家與皇上麵前都說得上話的,也隻有眼前的娘娘了。見她雖與自己母妃數次都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可與自己說話依然如此真誠,亦很是動容。於是畢恭畢敬地行了禮,便隨侍衛離開了。


    “你道奇怪不,我見著弘憲,竟會想到出淤泥而不染這句話。與他一比,其餘的皇子公主,心機可真是太重了。”洛文珺笑著對紫硯道。


    並未說出口的話是,就連重夕,那張清淩淩的臉下到底掩蓋了多少察言觀色心機謀略,她一時也說不清。


    紫硯笑了笑:“皇貴妃自己也是厭惡這種生活的,才希望晚輩過得簡單些。她教育得很好,隻是平時作惡太多,報應到了兒女身上。”


    “你啊。”洛文珺冷笑了聲,卻也並非不讚同。


    紫硯話裏有話,其實王怡洵當初長年受寵,是有過不少孩子的,隻是要麽流產,要麽早夭,隻有陸弘憲一人早早被送到軍隊曆練,活到了現在。


    洛文珺與王怡洵的其他子女也是接觸過的,當年有個小皇子和一個小公主是養到了十幾歲的,比劉懷玉的一對龍鳳胎生得還漂亮可愛。待人接物極其謙和有禮,見過之人無一不讚不絕口,皇帝對其的寵愛甚至一度比肩衛國公主。然而自己在冷宮的那段時間,這兩個孩子一個染天花病死,一個溺水而亡,說是意外,洛文珺自己都不信。


    “防人之心不可無,害人之心不可有。皇貴妃啊皇貴妃,她當年定然是覺得,自己足夠強大到能讓子女無憂無慮地長大。隻是這世事向來如棋,豈能永遠一帆風順。”洛文珺道,她深深地歎了口氣,“我們快迴去吧,重夕也該是醒了。”


    紫硯點頭應下了,卻總是不自覺地看向陸弘憲離開的方向。


    也不知道賢妃的話,這個年輕的皇子究竟聽進去了多少。可賢妃心裏即便憐惜他,也還是把最重要的那句話給省略了——蒼梧王,必須與謝六小姐徹底斷絕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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