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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文珺與豆盧婉言相談許久,步出廂房時,已是午膳時間,紫硯趕緊迎上去,扶著賢妃去飯廳。


    重夕因為要出門,已經早早打扮好,坐在飯廳內捧了卷書邊看邊等母妃一道用膳。


    她梳飛雲斜髻,穿水色繡纏枝紋的寬袖褙子,配一條鵝黃色齊胸襦裙,極是清純嫻雅。洛文珺在門外遠遠見到,禁不住愣在了那裏。


    “賢妃娘娘。”紫硯喚了她一聲。


    洛文珺迴過神來,眨了眨眼,方輕聲道:“這孩子,真是越來越像姐姐了。她在娘家時,也喜歡穿這些清清淡淡的顏色。”


    “可是入宮後就不一樣了。”紫硯笑道,“何況貞順皇貴妃,平日裏也並不喜詩書。公主的神韻,其實還是最像娘娘。”


    洛文珺笑了笑:“像本宮,也不知是不是好事。”


    談笑間進了飯廳,重夕見到母妃,趕緊起身行禮。


    隻是二人顯然沒什麽心思用膳,膳品皆是隨便吃了幾口便撤下了。


    待飯畢,洛文珺讓紫硯帶宮人下去,麵色便暗了下來,輕聲道:“還好你今日救了豆盧氏,若不然,許多事我們許是永遠也不會知道了。”


    重夕看洛文珺麵色便知不對,忙問道:“豆盧娘娘可有說什麽?”


    “她不是豆盧家的女兒,諸氏,韋氏也不是諸韋兩家的血脈。”洛文珺道,她唇角浮出一絲冷冽的笑容,“可笑啊,這些世家大族。一個個道貌岸然,背後的齷齪手段,真是讓人發笑。”


    “幾位娘娘不是這幾家的血脈?什麽意思?”重夕不明白,“那她們到底是誰?”


    洛文珺冷笑一聲:“豆盧氏,諸氏與韋氏,其實都是連自己姓什麽都不知道,從小在青樓長大的女子。”


    “這怎麽可能!如今的皇室再怎麽不注重出身,也不會允許一個風塵女子入後宮的,還一次來了三名!”重夕難以置信,“若這三位娘娘都是青樓女子,那萬一被過往的恩客看到,可不就成了彌天笑話?皇上可是經常戴她們三個出席宴會的。”


    “這三人,都是被她們在的青樓作為頭牌花魁培養的。所以從小接受的教育可能比世家小姐們更嚴苛些,且不是什麽人都能隨隨便便就能看見的。豆盧才人告訴我,她們尚為學徒,跟著當時的花魁學習如何接客時便被挑走了,並沒有多少人見過。而後在大家族學習詩書禮儀,過了兩年多才被送入宮中,早已脫胎換骨,非當年模樣。”


    重夕顰眉:“若為青樓女子,那麽必然比其他女子要懂得如何魅惑男人。難怪了,集芳苑三人一入宮,簡直搶進君恩。”


    洛文珺冷笑一聲:“可惜了,這幾人感情遠非我們表麵所見那般好。豆盧婉言晉升得快,便被其他二人妒忌,經常捉弄讒害,她心中憤懣,又已無生的念頭,便將一切都告知了母妃。”


    “豆盧娘娘,沒有了生的念頭?”重夕聽這話有些不對,“什麽意思?”


    洛文珺道:“她不想在宮內待下去了。”


    “那……母妃,她也是身不由己吧,若真不喜歡,以後清清淡淡過一輩子便是,何必這樣。女兒好不容易將她救迴來的。”重夕一聽,雖知這豆盧婉言的身份一被揭開便難逃一死,然而聽到洛文珺這樣講,心底又升了幾絲憐憫。畢竟如今知情人隻消不開口,也沒人知道這些事。


    “有些事情,一旦卷入,那麽不下一個死決心,是無論如何也掙脫不開的。”洛文珺道。


    此刻有宮人過來告知重夕該出門了,洛文珺也便就此止住這個話題,叮囑了一番,又讓紅箋過來陪公主一道出去。


    宮人自是殷勤,重夕與母親揮手告別,便上了轎。


    風愈發冷了,一些怕冷的宮人已穿上了薄冬裝。洛文珺卻還是輕衣薄裳,一副翩然而輕盈的模樣。她的妝容愈發嚴謹細密,如麵具一樣,將臉上的一切瑕疵完美地遮掩住,也將那種種情緒遮蓋得徹底。


    她就這樣木然地看著重夕軟轎離開的方向,宮人走得那樣快,紅牆盡頭,哪還有轎子的影子。可洛文珺依然癡癡地望著,好像怎麽也看不夠似的。


    紫硯扶著賢妃的手,輕聲道:“娘娘,起風了,還是迴宮裏添件衣裳吧。”


    洛文珺點點頭,卻是笑言:“天氣涼了,可本宮胸口那團火,卻是越燒發得厲害了。”


    皇帝在長京郊外一處山穀內建有一座行宮,名玉錦宮。因了地理位置的關係,一年四季皆暖融如春,裏邊種了不少名貴花木,哪怕如今已臨近冬季,也依舊繁茂蔥蘢。


    陸重夕抵達時,一些皇子公主也已經陸陸續續來了。她在門口遇到了陸瑢婉和陸弘哲,兩個粉雕玉琢的小孩子從轎子裏下來,手拉著手非常有禮貌地向姐姐問了好,看著非常可愛。隻是重夕心細,隻幾眼便發覺這兩個孩子看上去已經沒有了自己剛入宮時那種無憂無慮甚至有些恃寵而驕的樣子了,對一些下人都非常恭敬禮貌。


    劉懷玉,到底是不如以往那般得寵了。


    而陸文湛的孩子,更沒幾個不聰明的。


    陸重夕一時失語,隻沉默著與兩個小孩子一道進去了。


    “妹妹來了。”陸瑗修正在主殿傾花殿內與陸文湛說著閑話,見重夕過來,便欣喜地起身迎了過去,對義陽公主與康王卻隻是做了下麵子上的禮儀。


    重夕麵上笑著應對陸瑗修,目光一掃,卻赫然見到今日皇帝身側的位置上,端端正正地坐著一個氣質端莊的女子——陸瑜德。


    “瑜德姐姐也在呢。”重夕走近,先向皇帝行了禮,又向陸瑜德問安。


    陸瑜德笑容得體地迴了禮便坐下了,並不多發一言。


    她和皇帝坐得非常近,那位置原本是陸瑗修專屬的,但今日嫡長女在,陸瑗修經過了春狩一事,也不再去爭這些虛的風頭。且明眼人都看得出,皇帝與陸瑜德雖坐得近,兩人表情卻都是淡漠的,甚至有些許尷尬,全然找不到父女該有的其樂融融。


    “怎麽這隻有我們幾個人,不是說皇子公主都要來,那些外藩的王子公主也在麽?”陸重夕壓低聲音,有些奇怪地問陸瑗修。


    陸瑗修嘴一撇,無奈道:“你不知道,那幾個草原來的公主王子一個比一個野,一大早跑到我那看了九色鹿,便嚷嚷著也要去獵一頭來,竟把弘熙也給拉過去了,這不一群人都跑山裏狩獵忘了時間了。昭衍哥哥已經過去叫了,這也真是,玉錦宮的鮮花不來看,跑出去打打殺殺的,真是蠻子。”


    玉錦宮溫度舒適,風景更是絕佳,皇帝今日邀眾晚輩前來,明麵上便是欣賞這玉錦宮內培育的一些珍貴花卉。另一層意思,便是當初提過的,烏雅國的長老曾讓使節向皇帝提親,希望娶一個大周公主,皇帝心中的人選是陸瑜德,他並不多寵愛這個女兒,又覺得她身份高貴,嫁過去也能顯示出大周要與烏雅國世代交好的決心。今日,便是找了個由頭讓兩邊孩子互相認識一下。若自己預料沒錯,陸瑜德未來的夫婿很可能便是今日自己見到的那名唿彌乾真。


    “姐姐可別這樣想,把弘熙哥哥叫過去,是因為九色鹿是傳說中的神鹿,警惕性極高,輕易不肯近人。可不是人人都能像弘熙哥哥那樣,隻是在水邊休息下,就能讓神鹿跟過來,寸步不肯離開。”陸重夕笑道。


    “妹妹嘴巴真是越來越甜了。”陸瑗修嗔道。


    “重夕說的可是心裏話。”重夕笑道,“謝娘娘近來如何?妹妹這段時間閑雜事多,也是有段時間未去迎仙宮了。”


    “母妃一切還好,父皇讓舒容華的皇子到迎仙宮讓母妃撫養,也是多了份樂趣。”


    皇帝雖一下子聽不清她們在說什麽,不過看到兩個女兒關係如此親昵,亦是感慨:“你們兩個關係真是好,若是朕的孩子個個都像你們這般,該多好。”


    陸瑗修溫聲道:“父皇,弘憲哥哥隻是一時沒想通,過些日子肯定會好的。”


    重夕沒明白,悄聲問陸瑗修出什麽事了。


    陸瑗修悄聲道:“弘憲哥哥不是被父皇勒令閉關麽,今日父皇也是有意找個借口讓他出來,就派人過去請他來,孰料弘憲哥哥連門都不開,居然把父皇派去的人生生晾在門口一個時辰。”


    “哎呀,這樣可就不太好了。父皇身邊的人,那是誰都得給幾分臉的。弘憲哥哥怎麽能這樣。”


    “所以呀,父皇剛才很不開心。”陸瑗修撇了撇嘴。


    她們二人說話的時候,陸瑜德隻是端然地坐在那裏,不發一言。


    重夕理解她,大周從來沒有嫡長公主去和親的先例,陸文湛對這個女兒,實在是有些絕情。而且堂堂大國的嫡公主遠嫁那粗鄙之地,說起來也很不好聽,這一點,陸重夕一直覺得皇帝的外交政策有些不對。


    “父皇。”陸昭衍的聲音非常清越,他和陸弘熙並排進來,後麵是一群外藩的皇族貴族,應該是打獵在興頭上被陸昭衍叫迴來的,無論男女,一個個狩獵裝都還沒換下,雖也是英姿勃勃,然而和這裏一屋子錦繡羅裳的大周子弟比起來,差距還真是有些大。


    不過陸重夕卻是一眼就看到了唿彌乾真,雖也是騎射裝,但非常整齊華貴,全然沒有周圍幾人那般不修邊幅的樣子,那出挑的氣質倒是與陸昭衍有幾分相似。


    陸文湛倒也不介意,笑道:“聽昭衍說你們去狩獵了,可有什麽收獲?”


    其中一人一揮手,道:“要說你們大周啊,別說人,真是連動物都軟綿綿的。哥們幾個溜達了大半天,也沒見道幾隻生猛點的野獸,盡是些兔子,野雞,鹿之類,沒勁。”


    陸瑗修顰眉:“此人好生大膽。”


    她性格向來是比較衝的,剛欲起身說什麽,未料那唿彌乾真卻上前行了一禮,看了方才說話的那人一眼,笑道:“圖喜宏,你這便不懂了,大周地大物博,什麽東西沒有。方才我們隻是在靠近皇宮的那片森林狩獵,自然見不到什麽大型猛獸。你沒聽過皇上上林苑狩獵,一人一日就打了數十隻老虎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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