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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弘憲哥哥。”陸瑗修見是雍王,忙笑著行禮。


    謝舒顏一愣,也趕緊止了歌聲,福了福行禮。那小舟狹窄,她突然一動便有些晃,謝舒顏手忙腳亂一陣才算穩住了,她便有些害羞,半垂著眸不好意思與雍王對視。


    陸弘憲隻覺得蓮瓣層層,蓮葉接天,卻隻能襯得蓮池內的女子更加清逸脫俗。她一頭青絲並無過多裝飾,隻別著過去陸瑗修送她的羊脂玉海棠發簪,簡單而不失貴重。而點漆雙眸映水光,一雙皓腕若凝霜,微微帶笑的雙唇似一朵欲開未開的花兒,與那日舞劍時的英姿颯爽相比,又多了幾分婉約嬌柔,令人驚豔之餘也心生憐愛。


    便笑道:“所謂恐沾裳而淺笑,畏傾船而斂裾,說的大約便是謝小姐此刻的樣子吧。”


    謝舒顏聞言,更是羞澀,嘴一撇:“雍王切勿嘲笑舒顏。”


    陸弘憲忙道:“謝小姐哪裏的話,小王聞得天籟,方循聲而來,不想擾了小姐雅興。”


    陸瑗修道:“弘憲哥哥說笑了,方才的簫聲如此動聽,與舒顏妹妹的歌聲合得極好。你們兩個,該是高山流水遇知音才是。”


    素來清高的謝舒顏此刻卻紅了臉,然低眸間笑容如水,清澈迷人:“雍王簫聲極雅,舒顏隻怕自己隨意所唱的歌合不上。”


    謝子紹和重夕站在岸邊,隻見得雍王的遊船靠近,卻聽不見他們說些什麽,正好奇,突然見雍王探出舟外,將一並蒂蓮采下,遞予謝舒顏。


    “這是……”重夕張了張嘴,突然明白了什麽,趕緊住了口。


    謝舒顏伸手去接那花,雍王卻趁勢拉住了她的手。


    “謝小姐。”陸弘熙笑容很是溫暖,“不知謝小姐是否願意與小王登船一遊。小王這些日子也在整理些南國歌舞,方才一曲未盡興,謝小姐可願陪小王再唱幾曲?”


    謝舒顏隻覺陽光灑在水麵上,那些碎碎的光斑又跳躍著映入雍王眼眸,極是晶瑩璀璨。她剛受退婚之辱,隻覺世間男兒皆是眼高於頂又勢力刻薄之人,突然有這樣一個翩翩皇子自湖中泛舟而來,又如此溫和殷切,頓時一股暖融融的感覺從皮膚與皮膚相觸處傳遞而來,讓她心裏都泛起了一層暖意。


    於是輕輕點點頭,借了雍王的手,輕輕一躍便上了遊船。


    如此過了片刻,遊船上突然響起簫聲與歌聲,唱的正是《青陽渡》


    “青荷蓋綠水,芙蓉披紅鮮。下有並根藕,上有並頭蓮。”


    那聲音悠悠蕩於水上,已全無之前的清悲。


    陸瑗修見著遊船慢慢駛離,方獨自劃著小舟歸了岸,對陸重夕與謝子紹笑道:“這次韋家做得不地道,我本也隻是想讓她開心些,想不到在此遇到了弘憲哥哥,他們兩人看起來倒是有緣。”


    謝子紹歎口氣,並不多說什麽:“如今隻消我這妹妹開心,我也便開心罷了。”


    幾人至傍晚才從太液池盡興而歸,謝舒顏握著那朵並蒂蓮,連腳步都輕盈許多。可重夕看在眼裏,卻是百種滋味交集在心頭。


    迴了迎仙宮,穆姨娘與洛文珺相談甚歡,見幾人過來,穆姨娘方起身告辭。


    待陸瑗修一行人離開,隻剩重夕在身邊時,洛文珺道:“若非謝姐姐已設了家宴,母妃定然是要留這穆夫人一道用晚膳的。有如此優秀的母親,莫怪乎能養出謝舒顏這般謫仙一樣的女兒。”


    “隻是那韋家公子不懂珍惜,竟不惜得罪謝娘娘也要退婚。”重夕道。


    洛文珺顯然也從穆姨娘那知道了此事,倒也不奇怪:“韋公子尚未見過舒顏,隻聽得她母親出自煙花之地,自然會不同意這門婚事。其實謝青能將穆夫人娶進門,已是極為難得,當年真不知承受了多大壓力。”


    重夕心裏有些不是滋味,想到今日太液池的事,突然心中一動,問洛文珺:“這些高門大族如此在乎門第,卻不知皇室對這些事是如何看待的。”


    洛文珺略一沉思,道:“其實說起來,陸氏皇族有域外血統,開國之初於這些事倒不是太過在意。隻不過這些年皇室不斷與名門之女聯姻,也愈發在意起門第了,但說到底除皇後外,對其他妃嬪出生倒也不甚講究。”


    “重夕倒覺得,皇後為國母,若其家世太過貴重,反是容易導致後黨勢力過大,與皇權生了衝突,甚至顛覆皇權,操控皇帝廢立。這種事大周幾代皇帝都經曆過。”


    洛文珺愛憐地看著重夕:“這麽想便是太片麵了,權力這東西也看如何使用。你道皇後家世顯赫對皇權形成威脅,然若忠心奉上,也是皇權一大助力。”


    重夕偎依在洛文珺身邊,抿著嘴道:“其實重夕想要的很簡單,便是和母妃平平安安地過著日子,再尋一真心人白頭終老,安安穩穩,快快樂樂,多好。”


    “你是公主,還怕這樣的生活要不到嗎?”陸文湛笑著從殿外進來,嚇了重夕母女一跳。


    “皇上進來也不說一聲。”洛文珺行過禮,便嗔怪道。


    “一時興起過來,也沒讓人通報。”陸文湛笑道。


    言罷拉過重夕摸了摸她的頭:“剛才你說,想要的是和你母妃平平安安過日子,再尋個人白頭到老?”


    重夕抿唇一笑:“這隻是世間女子最尋常的想法罷了。”


    陸文湛卻是搖搖頭:“若世間女子都隻是你這樣的想法,這天下怕也是要太平許多了。”


    “皇上怎麽這樣說,這天下戰亂紛爭大部分可都是男兒的事,怎扯到女子身上,真是不公平。”洛文珺口裏這麽說著,聲音卻是嬌滴滴的。


    陸文湛笑道:“野心是人都可能會有,不分男女。”


    又對重夕道:“你是朕女兒,若這樣簡單的心願朕也無法為你完成,便愧為一國之君了。謝家少爺是麽?朕選個好日子,便下旨為你們指婚。”


    重夕大喜,忙俯身拜謝。


    陸文湛笑道:“青梅竹馬的戀情,朕也甚是羨慕,謝家門第清貴,那謝子紹朕見過幾次,正直溫和,與他父親很像,你嫁他朕放心。”


    天色已晚,皇帝難得沒有去集芳苑與毓寧宮,留在極樂宮用晚膳。


    洛文珺將侍奉的宮女遣去,重夕知道母妃與父皇定然是有些體己話要說,便道今日要去謝貴妃那用餐,悄然退出了。


    精致可口的菜肴擺了滿滿一桌,洛文珺親自布菜,皇帝剛嚐了幾口,突然有宮人來報,道是淑妃娘娘在壽康宮設了家宴,請皇上與她一道去用晚膳。


    這便是紫寰城一個怪象了,太後想與皇帝說話,過去鄭皇後尚未失寵時總由皇後代為傳話,皇後失寵後,便通過與壽康宮交好的寵妃間接傳達。這些年劉懷玉與太後關係匪淺,又甚得聖心,這事自然落到她身上。


    皇帝聽到壽康宮三字時神色便有些不耐,勉強聽那宮人說完,忍不住道:“自春考揭榜,朕隻消得了空,淑妃便總讓朕去壽康宮用膳。壽康宮壽康宮,她淑妃住的是惠儀宮,去壽康宮設家宴算個什麽?”


    那宮人在紫寰城內也是待了些年頭的,垂首道:“可淑妃娘娘說,此次家宴,她有要事相商。”


    陸文湛猛一拍桌子:“別總是淑妃淑妃的,滾迴去告訴她,就說朕不去壽康宮!”


    洛文珺趕緊跪下來:“請皇上息怒。”


    陸文湛深吸一口氣,緩了緩語氣,道:“就說朕今日沒空,改日再去壽康宮請安。”


    皇帝性子溫和,甚少動怒,那宮人方才嚇了一跳,見他如此說了,趕緊躬身告退。


    洛文珺給皇上夾了一塊烤鹿肉:“皇上可別生淑妃娘娘的氣,她也是受太後所托。皇上嚐嚐這烤鹿肉,可是春狩時分新獵到的,很是美味呢。”


    陸文湛將那鹿肉吃了,卻無心在美食上,反是連喝幾杯酒,歎了口氣道:“朕知道。朕不怪她,她娘家境況不好,靠了壽康宮那邊的扶持,才有了如今的財富,和那邊親近點也是正常。朕是氣太後啊,自她鄭家出了個狀元,便縷縷讓朕去壽康宮用膳,席間說來說去,無非就是替鄭家討更多的好處。堂堂太後,怎就如此貪婪,偏朕還不能發作。你道氣人不氣人。”


    “再氣人,也不能把自己氣傷到。”洛文珺嬌聲軟語宛若鶯啼,“何況皇上今日,不是已經讓人在煙波湖唱那陳金鳳的詞了麽?臣妾在壽康宮,可是聽得清清楚楚。”


    皇上押了口酒,一下子沒忍住笑:“那太後定然也是聽得清楚了。”


    “當時淑妃也在,還問臣妾陳金鳳是誰。臣妾便跟她解釋了下,皇上真該看看那時太後的表情。”洛文珺抿嘴笑著,心裏卻泛起了層淺淡的無奈。皇上與太後矛盾至此,竟隻能用這些法子冷嘲熱諷,母子之間到了此等地步,何其悲哀。


    陸文湛笑笑:“以陳金鳳喻太後,她自然不開心。那陳金鳳也就肌膚玉滑些,太後年輕時先帝可是讚其姿容絕麗,何況陳金鳳為私生女,太後,那可是鄭家嫡女,身份高貴著呐。”


    突然間他笑容收斂,起身猛一揮袖:“可她們又有什麽不同?這些自持身份矜貴的世家子女,所作所為又有哪一點配得上他們祖宗賜予的榮光?權欲熏心,□□後宮,最終也是,逼得兒子殺死父親,讓朕,這輩子都要頂著弑君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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