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30年9月初7


    這個時代邊境的大多數人都在為溫飽掙紮,自然不會有什麽娛樂。歐揚目前兩世光棍,夜間唯一能做的隻有睡覺,於是很自然的過了早睡早起異常健康的一個晚上。


    不過所謂的早起也隻是跟自己以前相比而已,西域的日出比較晚,如果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作息規律,大部分庶民和奴隸早就餓死了。因此等歐揚從溫暖的被窩裏爬起來,安西鎮8甲的其他村民都已經勞作了快一個時辰了。


    早晨,男人的主要工作是給用儲備的幹草喂飽公家的牲畜,修繕自家草棚和生產工具。有婆娘和娃的完成這些任務後已經可以迴家吃飯,準備接下來的工作。而光棍一條的就隻能迴家自己做飯。原本他們應該把今天剩下的工作時間都消耗在砍柴和伐木上,這裏的冬天來得即早且冷,木柴算是生活必需品,如果有多餘的也可背到鎮上換些糧食,夷人以前沒有牌甲帶領不敢隨便去鎮上,於是隻有賤價賣給管農的胡蘭山,冬天這胡老頭隔一段時間就會套上村裏唯一的雪橇車到鎮上將收來的柴賣掉,再買些布匹糧食生活用品高價賣給村民。


    他們砍伐的木材則要等嶺西路派出車隊運走,這裏的橡木是造船的好材料,跟大部分奴隸一樣,是屬於皇室的財產。而歐揚的主要任務就是替皇帝管理這些資本並定期以木材的形式上繳變現。說起來,歐揚算是華夏帝國皇室股份有限公司的外派員工,庶民是臨時工,而奴隸們則隻能算是生產工具。


    打個比方的話,歐揚就是個沒有狗熊搗亂,還不用自己幹活的光頭強。


    原本這個村子裏起的最晚的是胡蘭山。這個胡老頭年近50,年輕的時候是個癩子,曾試圖勾引好人家的姑娘被人打個半死。正巧朝廷為了拓邊,最近幾十年一直重流刑,於是被降格為庶民發配西域來了。之前村裏隻有他一個漢人丁口,當兩個村子的管農吏,隻憑收售村民的柴火、出租農具加上各種灰色收入,居然也基本脫離了體力勞動,甚至還養了兩個夷女婆娘。


    沒有牌甲,在村子裏胡老頭最大,這也是他當兩個村子的管農吏而選擇住在8甲的原因。7甲的村民可不會把自家砍的柴賣給他。


    不過,胡蘭山的好日子如今也就到頭了。隻要能按時完成伐木任務,牌甲在這種邊境小村裏就是土皇帝,即使是有一定人身權利的庶民,牌甲也可以隨便網羅個罪名斬殺,根本就不會有人管他們的死活,就算連罪名都懶得編一個,牌甲也不過會被罰些錢糧,考核時得分低一點罷了。


    所以,昨天歐揚給他布置了任務,今天胡蘭山也隻有早早等在歐揚門前。見他起來了,就趕緊上前匯報:“大人,各家7月剛割過一茬糧食,如今當是還有存糧。”


    “還有存糧是多少?”歐揚對他的匯報很不滿,這個世界的夷人似乎比古代地球人的身體素質略好,但身體再好再能抗餓,一個壯年一天一斤半的糧還是得有的。更何況他是要出去行獵,在這裏所謂行獵與小規模出擊作戰是一個道理,各種狄夷部落本身就是重要的獵物。這要是隨行的人還吃不飽,歐揚可不想自家成為去獵奴結果把自己變成奴隸的笑話主角。


    胡蘭山支支吾吾根本答不上來,他知道各家的存糧其實隻夠吃到開春。但具體各家有多少則沒有底,怕他找理由搜刮,人家也不會告訴他。


    歐揚隻好自己去各家查看。胡老頭沒完成任務,也不敢就此迴家,隻好跟著。


    村裏的糧食主要還是由嶺西路供給,村民們自己開荒種的作物大多是小米,一年隻能種一季。而且由於夷人種地的技術太差,收獲還要看老天賞不賞臉,帝國還要從中抽取稅賦,即使是賣柴再摻和草籽野菜,也隻能支撐半年。


    這讓歐揚感到一陣無奈。他看了幾家,全都沒法湊齊足夠十日吃的行糧。嶺西路大概會在年前運來一批糧食並運走木材,這就是今年大部分人最後一筆主要收獲了。但這糧食並不多,想要撐到下次收割也很不容易。


    下一家就是劾赫裏家。作為庶民,劾赫裏的房子質量明顯要比周圍奴隸之家強許多,但在歐揚眼裏仍然隻能算個牲口棚。看那扇搖搖欲墜的木門,歐陽覺得自己一腳就能把它踹倒。如果村裏竄進大點的野獸,他覺得大部分人唯一的保障就是他們自己手中的斧子。


    劾赫裏剛喂完牲口迴來,見到牌甲趕忙上前迎接。他在老家伺候過謀克主子,想來牌甲主子也不會比謀克更難說話,因此一點也不害怕。


    細樹枝和茅草編織成的門被劾赫裏直接抬起放到一邊,裏麵大概隻有20平方大小,屋子中央挖了一個火塘,上麵架著一口鐵鍋。劾赫裏的婆娘正在往火塘裏添柴煮飯。


    歐揚走過去提起放在旁邊的糧袋,皺著眉頭問道:“就這些?”


    “迴主子話,奴才平時還能打些小獸,已經夠吃到年底運糧車來了。”劾赫裏偷偷看了一眼,接著低聲說道:“隻是這月底出獵的行糧,還望主子先借一些,等迴來一並還上……”


    歐揚已經不打算接著看下去了,劾赫裏這還是庶民呢,家裏也沒有餘糧。好在歐揚本人是秀才又是屯邊的牌甲,正經的帝國公民,可以以10文一斤的價格無限製購買雜糧。隻是需要自己先跑一趟,而且要墊付些錢。


    “你去各家說一聲,讓各丁準備好武器,下午來我門前演武。這次選上隨行的都由本官來準備糧草。”


    劾赫裏聽了差點又嚎叫起來,但剛一張嘴就被他的婆娘就在身後拽住衣角。打眼一看,歐揚正冷冷的盯著他,顯然隻要叫出聲,少說二十軍棍是免不了的。他咽下一口唾沫,拚命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再度跪倒迴道:“嗻!”


    歐揚看了劾赫裏的婆娘一眼對劾赫裏道:“你婆娘倒是機靈。以後迴答用是,再敢說夷話定不輕饒。”


    旁邊一直跟著的胡老頭諂笑著道:“劾赫裏的婆娘可是漢女,咱們漢人就是比夷人懂事。”


    “漢女?”正要迴去的歐揚聞言轉身惡狠狠的盯著劾赫裏一家,手已經搭在了橫刀的刀柄上“怎麽迴事?搶來的?”


    至今帝國在遼東仍然不斷的攻擊生女真的部落,抓獲的丁口通常都是流放到邊荒地區或者給貴人們當奴隸家丁。按帝國律法以漢人為奴是死罪,狄夷自然也不會例外,但某些搶到過漢人當奴隸的狄夷也常因為負責甄別狄夷罪行的官員的疏忽而逃過一劫,8甲這些直接獻給皇室的丁口是這方麵的重災區,因為大部分官員對獻給皇室的丁口的甄別都很馬虎。但一旦發現,還是要處斬的,否則歐揚自己也要連帶受罰。


    劾赫裏被這一喝問嚇得麵無人色,但他還是鼓足勇氣一邊擋在自己的婆娘崽子麵前一邊大喊:“我是明媒正娶!我是明媒正娶!”他老婆則是像老母雞一樣張開雙臂抱住一雙被嚇得瑟瑟發抖兒女。


    被歐揚嚇住的不隻是劾赫裏一家,還有一邊的胡蘭山。因為他發現自己又說錯了話。胡老頭自己也隻是個庶民,對劾赫裏的那點優越感主要來自他的血統,在這邊荒地區,他其實也是不敢害死劾赫裏這樣的夷人庶民的。牌甲隨便斬一個庶民最多罰一頭牛,如是誤殺罰的還會更少,但他這引發事端的罪魁被牌甲記恨可就沒有活路了,胡蘭山隻好大著膽子幫劾赫裏解釋一通。


    這劾赫裏原是遼東的女真人,他阿瑪曾救過一個齊省跨海收人參皮貨的參客的命,那參客就把自己一個不受重視的妾生女兒許給了劾赫裏。共和18年帝國軍隊打破了劾赫裏的村子,當時負責甄別的軍官也差點斬了劾赫裏。好在他婆娘幫他解釋清楚了,於是雖然還是發配,但待遇好了很多,而且入得還是庶民籍。今年年初鎮上成立了第8甲,從各處分了七十多戶過來,劾赫裏是其中之一。


    胡蘭山解釋的顛三倒四,好在還是把事情說明白了。歐揚的麵色緩和下來,他本不是喜歡殺戮的人,但來到這個世界兩年多還是潛移默化的受到了些影響——在帝國,狄夷是不算人的。即使再不喜歡殺人,在自己有可能受到牽連的時候,用最簡單的辦法解決問題也成了第一選擇。


    知道了情況,歐揚自然沒必要板著個臉喊打喊殺。而且既然是明媒正娶的漢女,他以後還得給劾赫裏一點照顧,帝國現在還沒針對夷父漢母的混血兒有什麽規定,但有漢人血統在帝國的傳統觀念裏就是比其他夷人幹淨,劾赫裏的兒女如果長大,未嚐沒有更進一步成為帝國平民甚至公民的可能。


    “你運氣真不錯。”歐揚終於帶著胡老頭轉身離開。“下午來我門前備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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