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國天下嗎?蘇如畫默然不語。


    “難兩全的不隻是忠和孝,更是大義與私情。”大和尚垂著眉眼,好像並沒有看蘇如畫。


    “人之一生,私情上可以悔可以愧,於大義上卻沒有悔愧的餘地。施主於大義之上無悔無愧,還有甚掛礙?”說話的聲音語調都徐緩緩的,讓人莫名心安。


    蘇如畫之前腦中揮之不去的倒下的同袍,和戰後的屍山血海,於這一刻竟變成隆隆鐵蹄滾過荒原,身後萬千將士高唿:犯我四淵者,斬!


    兄弟們是為四淵,為家國天下,並不是為追隨自己。自己的愧悔倒是把他們的大義化成了私情,不該,實在不該!


    蘇如畫也低垂眉眼,好一會兒才緩緩抬起,此時她已經目光灼灼,“晚輩謝謝大和尚!”


    大和尚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慈眉一笑,又垂下眉目,如她進來時一般繼續坐禪。


    蘇如畫從禪房中退出,靜悄悄了無聲息,仿若她從沒有進來過。


    外麵天色已晚,又有小和尚過來,請她過去用齋飯。


    小和尚在前麵引路,低低問了一句,“不知施主要在寺中住幾日?”


    蘇如畫想了想,反問小和尚:“送我來的公子,可有吩咐?”


    小和尚搖頭,“沒有吩咐,隻道是隨施主的意就好。”


    蘇如畫心下道:好,不走了,我不認路!對小和尚道:“既如此,便隨緣吧!”


    小和尚再不多說,把人帶到齋堂,道一聲:“施主隨意。”便走了。


    真的隨意了?好吧!蘇如畫也不糾結。


    用好齋飯,天光已暗,本來寺中也不熟,蘇如畫不知道要往哪裏走,抬頭見一處大殿格外明亮,隨著心意走過去。


    到近前才發現,正是供長明燈的大殿。


    蘇如畫沒有絲毫猶豫,抬腳步入,走到她供的長明燈處。


    默默跪下,看著她供的那盞長明燈,燈焰在微風中搖曳,仿佛是士卒們靈魂的唿喚。


    她雙手合十,虔誠地祈禱。麵上卻再無上次來時的哀色。


    寺廟的香火氣彌漫在空中,與木魚的敲擊聲交織成一種獨特的韻律。


    蘇如畫心思複雜,並不平靜。她的手微微顫抖,似乎在控製內心的激動。她為他的同袍供長明燈,不再是為愧悔,而是希望他們在天有靈能夠在黑暗中得到光明和安寧。


    她凝視著那盞燈,那是她對同袍的思念和祝福。她希望他們在另一個世界中的生活平靜沒有戰爭。


    你們不在了,還有我,我一定為保護我們共同的四淵血戰到底。


    寺廟的鍾聲漸漸響起。


    蘇如畫的眼淚在腮邊滑落,那盞長明燈也突的跳了一下。她並沒有哭,嘴角向上彎起——


    兄弟們,我們一起護佑四淵!


    長明燈的光晃了晃,仿佛一種應和。


    她知道,她的同袍們英靈不散,會一直與她一起守護四淵。


    最後,蘇如畫站起來,轉身離開大殿。


    她的身影在這座大殿前拉長,萬千的長明燈從身後照耀而來,她堅定的身影鍍上璀璨金邊……


    翌日,安眠了一夜的蘇如畫在悠遠渾厚的鍾聲中醒來,一點也不覺得是被攪擾了好眠,反而覺得一切就該如此這般。


    愣了一會兒,忽然就覺得清燈古佛也挺好。


    如此在寺中拜拜佛,聽聽經,看看長明燈……蘇如畫能感覺到有什麽在招喚她,隻是她刻意不去想,她知道這樣的日子總不會長,就放空幾天吧。


    也不過才住了三日,定國公府上來人。


    小和尚帶過來的人竟然是流年。


    看著把焦急明白表在麵上的流年大哥,蘇如畫問:“這麽急什麽事?”


    在這古寺之中沉潛了幾日的蘇如畫,說話都平穩了許多。


    “主子從宮裏傳信出來,五天後要封賞此戰有功之人,請小將軍務必速歸。”臉上的汗順著臉頰流了下來,流年抬手擦了一把。


    “五天後封賞,現在速歸?”接旨也是五天後的事,今天怎麽急成這個樣子?來的時候也不過就半天的路程。


    “小將軍迴去就知道了。”流年又擦了一把臉上的汗。


    蘇如畫提了案上壺倒了一杯水給流年。


    流年也沒客氣,接過大口喝了。


    “好。”蘇如畫也不糾結了,何必為難流年大哥?迴去自然就知道了。


    她沒想到的是,迴到定國公府要見自己的竟然是白發白須的老爺子。


    “師父,這是……”到底是誰要見自己,這才想起流年大哥是說了薑遙岑是從宮裏傳出來的信,也就是說他還在宮裏上值。


    想不想明白的再說,蘇如畫見小廝送上茶,忙接了過去,給老爺子倒上一杯茶。


    老爺子接過茶,喝了一口,“這次的軍功已經報到兵部了,找你迴來是問你想謀個什麽差事?總不能等兵部發了文書再計較?”


    “謝謝師父事事替徒兒考慮。”蘇如畫心下道:我哪裏知道這個可以自己謀,還以為封什麽就算什麽呢!一路趕迴來也渴了,她也給自己倒上一杯茶,一口喝了。


    “明天兵部的安排就會報給聖上,聖上朱批後責同禮部一起出個章程。之後是詔告天下這次的封賞,到那時便不能再改了。”老爺子又抿了一口茶。


    蘇如畫放下茶杯點頭表示明白,可是自己對什麽職位完全沒有概念怎麽辦?“師父,徒兒除了帶兵打仗,什麽也不會。”


    “我準備在兵部給你謀個輕閑點的職位……”


    蘇如畫與老爺子同時開口,蘇如畫捂了臉。輕不輕閑的,自己都不會啊!


    “放心吧,沒有打仗難。聽說你發過開拔銀子?”老爺子又品了一口茶。


    蘇如畫點頭,師父的茶杯空了,提壺又給倒上。


    “那可是個瑣碎的事,能辦好已是不易——你的品級應該是正六品,為師看兵部員外郎就不錯,主要負責武舉、雜請等事務。”老爺子接過茶再喝一口。


    蘇如畫皺起眉頭,說實話,她不願意。她想領兵,她想打仗,她想衝鋒陷陣斬下敵首。


    “你有什麽想法?可以說說看。”老爺子放下了茶杯,看向蘇如畫。


    “我想迴北疆統兵。”蘇如畫抿了唇,說這話時不太敢看師父。


    老爺子了然的笑,一副早就猜出結果的神情,“果然少年意氣!你迴去幹什麽?守城還是追著汗人,打到王庭去?


    這次不隻西北,東北那邊也要給烏蘇打服了,你到是說說,你想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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