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三不知道村外有沒有人盯著,放棄大道,抄小路往城裏去。


    葛三出門後,葛大急三火四把飯倒進肚子裏,趁著家裏人都不在,他又出門了。


    葛大一路緊跑慢趕,再次進到雙橋縣城。


    被葛三罵一頓,這次他加了小心,進城沒多久,果然發現有人墜在後麵。


    葛大心裏罵開了鍋,自己這兩天怎麽就瞎了心眼兒,有人跟著都沒發現。


    真讓葛三那兔崽子猜著了,一進城就有人跟上。


    這幫驢行的貨色,為什麽就盯著自己坑?


    本來不太信,現在他確信,在賭坊贏錢就是讓人算計上了,還以為自己運氣多好。


    才到他進城落腳的地方(一處無人居住的破敗小院中,倒了一麵牆的半間屋子)坐下,一瓢水還沒喝完,有人走進院子。


    抬頭一看果然是王二,臉上帶出幾分驚喜,“大兄弟,我正想著怎麽找你呢?”說著用袖子擦了擦一旁木墩,請王二坐。


    王二拋起手中把玩的一兩銀子,又接住。也沒客氣,直接坐下,嗬嗬笑著問:“這麽急,找我還錢?”


    一聽這話葛大苦了臉,“不是不是,大兄弟不是說辦事抵賬嗎?怎麽又要錢?”


    王二看他一眼,“哦?那你是事辦成了?”葛大這人還能在這出現,那就是沒辦成嘍。


    葛大漲紅著一張臉,“沒……”


    “沒成事就是還錢唄!”王二不拿正眼看他,繼續玩手裏的銀子。


    “不是不是……我、我……”葛大支支吾吾半天,才說明白,“我拉屎的工夫,把那包藥掉坑裏了,這不又來找大兄弟討要麽。”


    “你說你……”王二一臉鄙夷,恨恨的道:“你怎麽沒掉坑裏?”


    “我知道事沒辦好,這不求著大兄弟再給一包嗎?”葛大一臉真誠。


    “啐!”王二往地上吐了一口,“晦氣!”又拿出一包,扔在葛大眼前的地上,“今晚再辦不成事,就連本帶利還銀子!”起身往門外走。


    “一定辦好,一定……”葛大在後麵點頭哈腰。


    葛大得了藥,趕在關城門前又出了城。


    他的行蹤自然是很快傳到王有財處。


    葛三從後麵墜上了王二,一直跟著王二進了一處富戶的宅子。


    猶豫再三,葛三沒敢摸進去。


    街口一個餛飩攤子,有兩個食客,葛三看看坐過去,要了碗餛飩。


    望著大宅子歎了一句,“這宅子真大!”


    一個食客抬頭瞅了葛三一眼,另一個頭都沒抬吃著自己的那碗。


    葛三見沒人理自己,又道,“老漢,你這餛飩聞著真香,老在這賣嗎?”


    攤主嗬嗬笑:“我這餛飩,香的哩!在這賣了十幾年哩。”說話間做好一碗給葛三端上,“客人嚐嚐哩。”


    這會兒葛三也餓了,連吃了兩個,笑哈哈,“燙、燙……果然好吃!”心思一轉,吹吹餛飩,“要是住在這大宅子裏,天天吃著老漢的餛飩,美!”


    “他家可不吃這個,那是吃人肉饅頭的……”一個食客接了句話。


    “山珍海味還差不多,人肉饅頭?你吹牛吧,怎麽可能?”葛三吃著自己的小餛飩,一臉不相信。


    “怎麽不可能?他家可是開賭坊的,不知害了多少人家破人亡……”吃客越說聲越大。


    旁邊的人擺擺手不讓他說,“吃飽了,走,別惹出事端來。”


    葛三滿臉好奇,問攤主,“這家真是開賭坊的?”


    老漢答:“是的哩!他家的賭坊可是最大的哩!”


    說話間又有食客坐下點了餛飩。


    “這城裏最大的賭坊,是姓張吧?”葛三喝著湯,一臉聊八卦的熱切表情。


    “你這娃子,沒見識了吧,最大的賭坊是姓王的。”新來的食客接話。


    “真的假的?不姓張嗎?”葛三問著再吃一個餛飩。


    “就這個宅子的,姓王,王有財。我認識的……”正說著話,大門處出來幾個人,“哎,你看,這不是出來了,就那個,個最高的。”新食客指給葛三看前麵一行人。


    葛三抬頭正看到一個子高大的上了馬車,臉沒看清,倒是記住身形是什麽樣子了,也記住了馬車的樣子。


    葛三與食客又聊了幾句,不動聲色吃完了碗裏餛飩,放下三文錢,與攤主道別離開。


    順著馬車的方向悄悄追了下去,轉過一個彎,突然看到馬車停在一個酒樓前。


    葛三正想找個能看到馬車的地方等著看呢,那個高大的人又出來了,後麵跟著夥計,拿了兩個食盒。


    王有財上了車,食盒也送上,葛三又無聲無息跟上。


    城中路上,車子走的並不快,葛三一路跟著,沒想到車子停到縣衙側門。


    王有財提食盒下車,進縣衙。


    葛三一看笑了,大宅子裏布局什麽樣他不知道,自然不敢隨便翻牆進去,縣衙裏什麽樣他可是知道的。


    從小村長爺爺就跟他們講“擒賊先擒王”,兩方打起來,在什麽位置能掏到對方的主心骨,直接掏出來,對方就亂了。


    在軍營中主帳是什麽樣子的,老村長隻能給他們紙上談兵。


    在城中衙門是什麽樣子的,就可以實地操演了。嘿嘿!村裏的男娃,誰還沒夜半摸過縣衙?


    輕車熟路從無人值守的東側牆翻入三班房。


    西側有吏舍,會遇到人。所以順著東側往後摸,本想去東書房看看,沒有再去西書房。


    沒想到從東書房往西書房摸的路上,路過三堂。王有財與縣令正在喝酒吃肉。


    這兩人為什麽這個時間在這吃酒?


    ——五天前。


    縣令在薑遙岑的院門外跪了一個多時辰,薑遙岑才斥他一句“好自為之”,再幾句不鹹不淡的話打發了他與八個衙役。


    縣令迴到衙門,怕定國公府的二公子再有什麽事找他,不敢迴後衙,在二堂端坐了兩個時辰。剛開始是心驚膽戰,後來是越想越氣,氣到五內俱焚。。


    堂堂一縣父母官,居然這般窩囊,折在一個村姑手裏頭。


    他沒膽量記恨定國公府的人,但是想想就牙癢,恨死那村姑了,恨不得從蘇如畫身上撕下兩塊肉來嚐嚐。


    見定國公府那從四品的二公子再沒有找自己的意思,縣令請了城裏一個富戶到三堂喝茶。


    這富戶本也不是什麽清白出身,大老爺一請顛顛兒帶著禮物來了。


    縣太爺的茶豈是白吃的?


    縣太爺收了禮物,心情不錯,與富戶談了點事情。


    富戶又在酒樓要了上好的席麵,陪縣令用了晚飯才走。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你能抱上定國公府的大腿,家裏不是還有你娘?看本官有沒有手段整治?


    等著,等定國公府的人走遠,看你娘能不能逃出我手掌心?


    再等到你迴來,我再收拾你,我就不信了定國公府還能來給你撐腰!】縣令暗戳戳的想。


    那天喝了縣令茶的富戶叫王有財,他開著本城最大的——賭坊。


    ——兩天前。


    縣太爺知道了事情的進展:昨天,葛大在雙橋縣城最大的賭場中,得老天爺眷顧,手氣好到爆,從一兩銀子的本錢贏到五十多兩……之後老天爺又不照顧他了,運氣棄他而去,他一直輸到欠了賭場三十兩。


    今早,葛大被王二堵在破敗院子裏要賭債……帶了一包王有財給的藥粉迴村……


    那藥粉,嘿嘿,王有財說:“那是有人賭輸到賠老婆賠女兒的份上,他家老婆女兒可不會那麽容易跟我們走,傷了皮相不好賣錢,就給弄上一包藥,不用吃,聞上就好用。那就想怎樣就能怎麽樣了。隻是不知道那娘子長什麽樣,是不是便宜了葛大那小子。”


    ——今天。


    縣太爺遲遲等不到事情得手的信。


    既沒有人來報宋河村有婦人與人通奸,也沒有人來報宋河村有婦人上吊尋死……


    直到天黑,富戶王有財求見。


    葛大那小子掉了藥粉,又重新迴來拿。所以今晚肯定得手,明天等好消息。


    來見縣令沒什麽禮物,好酒好菜總不能少。兩人邊吃邊聊。


    窗下的葛三從王有財的一頓阿諛奉承中提煉出幾句有用的話。


    確定整件事的主謀就是縣令,葛三沒有原路返迴,走了近路,從東書房旁的小廚房翻了出去。


    事關重大,等不到天亮開城門,葛三從河道泅出城。


    連夜跑迴宋河村,這次他直接拍了村長的門。


    村長半夜起身,聽葛三幾句話講了個大概,知道事情太大,讓兒子去叫來了葛家人和畫兒娘。


    葛全福(葛家爹)和葛二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葛大低著頭走在最後,心裏打鼓,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事發了,走路腿肚子顫,恨不能把這條路走上他一年。


    到了村長家,葛爹找了個地兒坐下,半合了眼,好像還想再睡會兒。葛二站在旁邊到處看,看到了三弟全身濕透。


    葛大看到葛三在,想也沒想,腳比腦子轉得快,返身就要跑。


    葛爹早就發現葛大不對勁,其實半眯著眼盯著他呢。拾起地上一棍子扔過去,打得葛大趴在地上。


    村長兒子到蘇如畫家,發現虎子在牆外守著,就把虎子也一起叫了來。


    村長見人都全了,讓葛三細細講了事情經過。


    葛大蹲在院牆根,把自己盡量縮到最小,一動不敢動。


    葛三一開頭就說了是縣令要害蘇家嬸子,葛大聽到後麵的主謀是縣令時,到底是嚇得一抖。


    葛爹沒等聽到最後,聽到王二給了葛大一包藥,已經暴起,就直接要打葛大。他知道葛大會接下藥。眾人攔了下來。


    再聽到葛大把藥帶迴了村,葛爹幾乎氣瘋了,要把葛大打死,大家攔他,他就指著葛大罵:“好賭你就該死了,還沒個驢腦子好用,那東西能帶迴村裏來嗎?打死你算完,省得再給葛家丟臉,給村裏惹事……”


    虎子叔摁下葛爹:“後麵還有,你把話都聽完再喊打喊殺。”


    聽到葛大又迴城裏,引出王二,葛三才順利找到幕後主使。


    葛爹氣消了些,但不多,指著葛大接著罵:“真是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我我,我……怎麽就養出了你這麽個縫?不行,我還是打死你算完!”


    村長爺爺發話:“全福,住手!”


    虎子叔說:“賬你留著有空再算,現在事情緊急,城裏還等著大侄子迴信。”


    葛爹:“對,讓他明天自己進城,有什麽賬,賣了他自己去還。”


    葛三:“村長爺、虎子叔、爹,不光是哥的事,還有蘇家嬸子的事。今天大哥沒把事辦成,他們會不會再惦記村裏別的什麽人,或者派來個外人直接對嬸子下手……咱們有什麽招兒能護嬸子周全?”


    葛爹:“蘇家弟妹,你去我家與你嫂子住吧,我去你家住著。”


    虎子叔搖頭,看看村長,“叔,蘇嫂子能不能送走?”村長讓他繼續說,“去追畫兒。”


    葛爹:“那怎麽行?路上再出點事可咋辦?”


    村長點頭:“我看行,跟畫兒去是個好辦法。咱們防賊千日,總怕有個萬一。畫兒娘,你覺得呢?”


    畫兒娘點頭,“我去找畫兒,不拖累村裏人。”


    虎子叔:“都是一個村的,談不上拖累。隻是這樣更安全。”


    葛三:“我送嬸子去。”


    村長點頭:“葛大也去吧。”


    葛爹瞪眼,“不用他去,成事不足的禍害!老二,你去。”


    畫兒娘與葛大娘對視一眼,明白了:“葛大在這總會讓城裏那幫人找上,不是個事,讓大侄子送我去吧,我信他!”


    葛大一聽,聲音都差了,“嬸子——我不是東西——”


    虎子叔:“叔,你覺得葛家全去怎麽樣?”


    這話一出,全場靜悄悄。


    最後村長拍板:“好!”


    “什麽都別說了,你們現在就迴家收拾東西,天亮之前必須出發。少帶東西,給你們一架馬車。”


    葛三:“村長爺爺,給我匹馬,我現在就走,去追蘇如畫……”


    虎子叔拍拍葛三的肩:“騎我那匹馬。”


    那可是村裏最好的一匹,平時誰不眼饞?


    葛三愣一下:“叔,我不一定送得迴來呀!”


    虎子叔一笑:“給你了!”


    葛娘喊:“老三,別耽誤時辰,快迴家換身衣服去。”


    虎子叔:“我牽了馬給你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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