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子時


    隱於山林深處的一處風景獨好的露天湯泉內,此時卻是激戰正酣。


    被安放於池邊一塊山石之上的一顆瑩瑩發亮的夜明珠正靜靜映照著周遭所發生的一切。


    隻見,一陣陣水花夾雜著血花四下飛濺的湯池內,一群蒙麵黑衣人正在圍攻幾個看起來年約十六七歲的少年郎。


    卻見少年幾人皆是一副衣冠不整、長發披散、一見便知是入浴過後的姿態。


    其中一人隻身披一件白色裏衣,另外二人卻是光裸著上半身,全身上下僅著一條褻褲。


    最引人注目的是,其中一個看上去容貌絕豔、氣度冷然的少年郎懷中,此時正抱著一個年約七八歲的的小男娃。


    要說,這被少年抱在懷中的小男娃之所以頗為惹人注目,無他,隻因,那一眼瞧上去就胖乎乎圓滾滾的小娃,還是個整個兒一團黑乎乎的黑娃子。


    相比其身旁環繞的幾個儀表堂堂、風姿雋逸、英俊瀟灑的玉麵郎君,那幾乎難以辨認本來麵目是小黑娃,格外惹人注目也就不足為奇了。


    不過,更令人驚奇的一幕出現了——


    卻是,其中一個原本正在與黑衣刺客往來對峙的少年突然毫無預兆的轉身,旋即持劍襲向另一少年的後背……


    而突遭背後偷襲的,正是那位一直懷抱著那個小胖娃的麵容姣好的少年……


    眼角餘光從麵色大變、伸出爾康手急欲阻攔什麽的項潯麵上收迴,蕭嵐辰轉眸即對上了背後偷襲者——


    徐錦綸那雙宛若這無邊暗色的幽深雙瞳……


    被那雙幽瞳中瞬間迸發出的刻骨恨意驚到,蕭嵐辰不由默默反思起來……


    暗道,自己是不是什麽時候在不自覺的情況下,說了什麽或是做了什麽,以至於招來如此記恨?


    “宿主,你誤會了,他仇恨的對象不是你,而是一直抱著你的這位男子。”


    “我就說嘛,似我這般,分明是該人見人愛,哪裏會招來什麽怨恨?”


    “原來那戀童癖恨不得一劍殺之而後快的是這位美人師兄啊,怪不得……”


    “不過,眼下這情形,不妙啊!”


    “照這樣下去,被這人抱在懷中的我豈不是也會慘遭連累?這不就是無妄之災嗎?”


    瞧這架勢……這劍不會就這樣直接刺穿周明湛的後心,然後再進一步連帶著被他抱在懷中的自己也一並刺穿吧?


    腦海中不自覺想象了一下自己與抱著自己的這位四師兄被串成血葫蘆的場景……


    蕭嵐辰一個激靈瞬間醒神,她正要趕忙伸手拍一拍抱著自己的男子的肩膀出聲提醒其背後的偷襲,卻沒想到,男子就這樣抱著自己不緊不慢的轉過了身。


    這下,由於周明湛突然轉身的動作,就變成了蕭嵐辰的後背直接對上了那閃著寒光無限逼近的劍尖……


    見此情形,瞪大眼睛的蕭嵐辰在心中悲憤道:


    “果然,我說什麽來著?!”


    “瞧瞧,這姿勢,哪裏是要給我擋刀?!”


    “分明就是要用我來擋刀啊啊啊!!!”


    “宿主!不要怕!還有我在呢,萬一宿主死了,我會再救活宿主一次的!”


    驚覺某係統君這句脫口而出的話信息量有些巨大的蕭嵐辰一時間都顧不得背後直逼而來的長劍了……


    她正急於向自己腦海中貌似一不小心說漏嘴的某係統君求證——


    “什麽?!你剛剛說什麽?!”


    “那是什麽意思?難道我已經死過一次了?!”


    “不僅如此,竟還又被你救活了?!”


    “不是吧?!真的假的?!什麽時候?!究竟是怎麽一迴事?你快再仔細說說!”


    “宿主,關於這件事,我過後我仔細向宿主說清楚的。”


    “不過宿主現在還是先盡量從刀口下保住性命不要死比較好,不然萬一我這次失敗了,宿主就真的要死掉了。”


    蕭嵐辰:“……”


    突然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被一身是血,就連頭發絲都沾染了粘稠的血液的周明湛穩穩抱在胸前的“肉盾預備役”蕭嵐辰頭皮發緊的感受著來自背後越來越近的威脅,沒忍住迴頭看向自己身後——


    迴首的一瞬,鋥亮的刀光險些眯了眼,隻聽,耳側傳來那位六師兄頗為急迫的大吼聲——


    “不!住手!徐錦綸!!快住手!!不能殺他!!”


    “你瘋了嗎?!快冷靜下來啊!!”


    “你莫不是沒看見,他手中此刻還有小師弟在呢!切莫衝動行事!”


    “對啊,不要衝動啊,不要被魔鬼占據主導啊!要時刻保持清醒啊!”


    “肉盾預備役”、同時也自覺已淪為人質的蕭嵐辰也跟著喊了這麽一句。


    對於項潯喊出的那句‘切莫衝動行事’,她還是頗為讚同的。


    畢竟,那提著劍的家夥一個衝動之下,搞不好自己就要挨一刀。


    似乎對項潯與蕭嵐辰的喊話皆充耳不聞的徐錦綸幽暗陰沉、充斥著血絲的雙眼死死的盯著周明湛那張沾染了血漬也依舊風華絕代的臉……


    就那樣眸光森寒的緊盯著周明湛那張依舊沒什麽表情的臉,徐錦綸一雙宛若暗夜深淵般濃黑不見底的雙眸逐漸變為火焰般的赤紅……


    隻見其一張同樣沾染了些許血跡的臉在暗夜裏看起來頗有幾分驚悚可怖,看起來幾乎與那自森羅煉獄中爬上來的修羅惡鬼無異……


    驀地,他緩緩勾起被鮮血染紅的薄唇,猩紅一片的眸底逐漸浮起一絲多年夙願即將一朝得償的愉悅與滿足……


    隻聽,他因情緒起伏過大而變得嘶啞的聲音一字一句道:


    “周明湛,今日,我要你的命!”


    聞言,此前一直沉默不語,自己還噗噗噗吐著血呢也不擦擦嘴,反倒還有閑情逸致不時為懷裏抱著的小胖團理一理發絲的周明湛終於開口淡淡道:


    “看來,這些刺客,與你二人脫不了幹係。”


    聽男子如此篤定,徐錦綸仿佛事不關己般沒什麽反應。


    而被周明湛抱在懷中,安安靜靜充當“肉盾”兼職“人質”的蕭嵐辰一聽這話,則是一臉恍然大悟……


    她心下暗道:難怪了……那些刺客一直隻衝著這邊的周明湛下狠手,好像與他多大仇似的。


    敢情,那邊項潯與徐錦綸二人那番看似激烈無比聲勢浩大的打鬥廝殺,原來都是在劃水做戲呢……


    怪不得那二人隻是一些輕微的擦傷,而輪到這位四師兄周明湛這兒,就變成如今這副身受重傷、全身染血的狼狽模樣了。


    嘖嘖,這些個臥底反派君們,套路還不少……


    一群戲精呐……


    倒是一旁還在盡職盡責、假意與二個刺客纏鬥廝殺的項潯聽到周明湛如此篤定,當即麵色微變,他朝著其中一個黑衣蒙麵人以眼神示意。


    對麵原本作勢揮刀劈砍過來的黑衣人瞬間領會其意圖,轉頭又朝著其身旁原本打算左右夾攻的另一黑衣蒙麵人以眼神示意,三人很快交換了個眼神,旋即原地散開各自行事去了。


    隻見,其中那兩個黑衣人轉身提劍直奔湯池另一側的周明湛而去。


    而項潯則腳下輕點,提劍徑直衝著徐錦綸掠去。


    他湛藍深邃、宛若深海般的眸底閃過一抹決絕之色,略顯蒼白的麵容亦緊繃著,似是暗暗下定了什麽決心。


    周明湛仿似對身後發生的一切毫無所覺,隻繼續不疾不徐、不辨喜怒道:


    “怎麽,隻為了殺我一人,竟還特意安排了這些刺客埋伏於此,看來,今日是勢必要置我於死地了。”


    “如此仇視我,是因為我害你失了一隻手臂,還是,因為這張與你思慕之人一模一樣的臉?”


    男子的語調沒什麽起伏,雖然這般詢問著,倒也似是對答案不甚在意的樣子。


    徐錦綸如何反應且不論,倒是無意間聽了一耳朵八卦的蕭嵐辰不自覺豎起了耳朵,暗道,怎麽感覺信息量貌似有些大的樣子?


    而且,這誰的那條手臂不是被他自己突然抽風一劍砍掉了嗎?


    作為當時就在現場,並不幸被濺了一臉血的蕭嵐辰而言,那一幕可謂是至今曆曆在目印象深刻……


    怎麽,五師兄沒了手臂的事…什麽時候又與這位四師兄扯上關係了?


    當然,最令蕭嵐辰有些按耐不住小小好奇心的還是那句‘與你思慕之人一模一樣的臉’……


    一時間,蕭嵐辰有些不知是該先關注那句‘你思慕之人’還是‘一模一樣的臉’……


    嗯,總之,怎麽說呢?感覺就很意外啊……


    不過,看徐錦綸這反應,這瞬間變臉術,這一瞬暴漲的殺氣……


    莫不是被說中了,戳中痛腳了吧。


    不過,蕭嵐辰很快就沒空忙裏偷閑的看戲吐槽了,因為徐錦綸被戳中痛腳的反應就是——


    二話不說提劍就攻!


    周明湛見狀似是早有預料,隻見他突然將一直抱在胸前的蕭嵐辰兩手舉起來,


    “我不願隻身赴黃泉,隻能委屈小師弟一路相陪了。”


    “來吧,其實我也想看看,你為了殺我,是不是任何人皆可殺?”


    徐錦綸見此,迅如雷霆的劍勢絲毫未見停滯,他隻是用那雙已然被仇恨所迷的、幾欲充血的雙眸看了一眼被迫擋在周明湛麵前的蕭嵐辰,語氣冰冷道:


    “對不住,要讓你與這樣的人死在一處了。”


    “阿辰,記住我這張臉,若是心有不甘或是怨念化為鬼魂,記得莫要找錯人,師兄等著你來找我報仇索命!”


    臉盲症蕭嵐辰:“……抱歉,你這張臉……這還真是記不住,不過,報仇自然不會找錯人就是了。”


    見蕭嵐辰直至此刻,麵上也無想象中的驚慌害怕之色,徐錦綸突然嘶啞著聲音麵無表情的問道:


    “阿辰……你不怕我會殺了你?”


    “還是,你不信我會殺了你?”


    蕭嵐辰意興闌珊狀似隨口迴道:


    “哦,怕啊,誰說不怕?自然是怕得要死,隻不過你沒看出來罷了,我害怕的時候就這個表情。”


    感覺被嚴重敷衍了的徐錦綸一時間也不想再開口了。


    他又看了明顯不願搭理自己的蕭嵐辰一眼,才將厭憎仇恨的目光投向周明湛。


    而周明湛隻是挑了挑眉,垂眸看了一眼蕭嵐辰,又抬眸看向徐錦綸,那眼神似是在說——


    “來吧,就看你能不能下得了手。”


    項潯見狀臉色難看疾言厲色道:


    “周明湛!!你這是何意?!難道當真要用一個小孩子當肉盾嗎?!”


    “你別忘了如今他可是你的小師弟!”


    “你今日若是將小師弟害死,我整個師門上下都將與你不死不休!!!”


    “你還有沒有一丁點兒人性?!怎可如此殘忍的對待一個小孩子?!”


    “我項潯今日就將話撂下,你若當真喪心病狂到害了這小胖子的性命,我必親手取你性命血債血償!!!”


    “徐錦綸,你也快住手,再不收劍就來不及了!!!”


    “你若是一意孤行執意如此,也休怪我不念同門之誼了!”


    項潯冷聲言罷,竟作勢提劍就欲斬斷徐錦綸執劍的右手,看那架勢,竟似是要動真格的!


    喂,那可是他如今僅剩一條的手臂了,你再給砍了,不太好吧?


    還有,這一次,我不會真就這麽領盒飯了吧?


    卻在此時,蕭嵐宸腦海中突然響起莫名有幾分懷念的機械音——


    “宿主,當心!”


    蕭嵐辰心道,當心還用得著你提醒嗎,就這一句台詞究竟要重複即便?


    恰在此時,她忽聽一個陌生的男子聲音響起——


    “不好!刺客來了!!”


    還在腦海中想著這陌生男子究竟是誰的蕭嵐辰循聲看去,就見一身黑衣蒙著頭臉的其中一位不正是刺客嗎?


    所以,刺客大喊“刺客來了”?


    這些刺客…是認真的嗎?


    這與賊喊捉賊何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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