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莞蓋著大紅蓋頭,由蘇玉澤牽著手走出了房門。


    她隻能看見自己腳下的路,耳邊人聲嘈雜,鞭炮劈劈啪啪地響,吹鼓手敲敲打打,空氣中彌漫著火藥的味道。


    人生真是大起大落。才穿越過來,給了惡徒一剪刀,現在就成了新娘子,馬上要坐上花轎,去一個陌生的地方,迎接不可預知的未來,不知道前方等待自己的是什麽。


    蘇玉澤仿佛感到了她的緊張,小手握了握她,似乎是在告訴她不用擔心。


    蘇莞嘴角微微翹起,阿弟年齡雖小,卻挺善解人意。


    “蘇莞,你等等,”楊氏在後麵追過來喊道,“趙家迎親的隊伍馬上就到了,先讓你姐出門呀。”


    蘇莞才懶得搭理這婆娘,拉拉蘇玉澤,姐弟倆徑直往外走去,直接邁過門檻出了大門。崔嬤嬤捧著向陽花笑嗬嗬地跟在後麵。


    楊氏氣得瞪著蘇莞一行人的背影,暗暗地咬牙切齒。


    這丫頭方才大鬧一場,還好自己這邊妥協把蘇玉澤放了,才沒把今天的好日子攪了。要是自己這邊再逼得緊了,蘇莞指不定作什麽妖出來,還是先忍下這口氣。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迴頭再收拾她也不遲。


    令她有些納悶的是,過來接親的魏家對蘇莞居然沒有絲毫怠慢,雖然接親的規模比起趙家微不足道,但鼓樂,鞭炮,花轎一個不少。


    真是想不通,一個給病人衝喜的新娘子,有什麽好供著的。


    見蘇莞出了門,她趕忙迴到大廳裏催促蘇月娥,唯恐風頭讓蘇莞給搶了。


    “女兒啊,你也快點,趙家的人馬上就要到了。”


    “娘,我表哥呢,怎麽一直沒見著?”蘇月娥掀起蓋頭看向四周。


    “耀祖又去哪裏瘋了……先不管這個,把你送上轎子再說,”楊氏笑眯眯說完,迴頭對蘇橫招手,“快,快點,趙家已經到了。”


    此時蘇家大門外已經站滿看熱鬧的人們,大多是來看上京那邊娶親的趙家隊伍的。


    他們還是第一次見京城的侯門娶親。光是迎親隊伍就有兩裏地,差點排到街尾,嗩呐吹得震天響,鑼鼓喧天,排場十足。


    蘇莞掀起蓋頭看了一下街上擁擠的人群,見大家目光都集中在趙家迎親的隊伍上,沒有注意他們這邊,連忙放開蘇玉澤的小手,輕輕推了推他,示意他快走。


    她雖然對那個未曾謀麵的相公有些好奇,卻並不打算讓蘇玉澤跟她一起去魏家。楊氏拿蘇玉澤來要挾她的教訓,讓她明白把一個弱小的弟弟留在身邊並不是好主意。


    等見過那個男人後,她再決定接下來要怎麽做。


    蘇玉澤並沒有過多言語,瘦小的身影向人群中跑去。


    崔嬤嬤挑起轎簾,蘇莞上了花轎,挑開窗簾的一角向外望去,隻見蘇玉澤那瘦小的身影對著她揮了揮手,消失在人群中。


    她滿意地點點頭,把轎簾放下,注意到腳邊有一個圓形的小爐子不知道是做什麽的。她嫌它礙事巴拉的,一腳踢到座位下麵去了。


    還有蓋頭,這東西老遮視線了,也扯下來丟在一邊。


    此刻看熱鬧的人們正在高談闊論,畢竟他們一個小小的邊陲小縣何時有過這樣的大陣仗。


    “咱們綏陽縣多少年了,還沒有見過這麽大的排場呢!”


    “是啊,我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見到京城的高門貴族娶親,原來這麽有排麵的。”


    “那可是蘇大人的女兒,理應如此。”


    綏陽縣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就是縣令大人納個妾,他們都覺得了不得,更不用想真正的高門世家娶親是什麽樣子。如今有幸見到,夠他們吹牛皮一輩子了。


    “那個隊伍,是要嫁給石崗村那個病秧子衝喜的?”有人看著魏家的迎親隊伍一臉可惜,“我還以為那是侯府趙家要娶的新娘子,原來不是啊。”


    有人指著蘇月娥說道:“這才是蘇大人的女兒。蘇大人的女兒怎麽可能嫁到鄉下去?”


    “也是。我可是聽說了,楊氏女兒要嫁的其實也是富貴人家,隻可惜家裏出了事,才落到那種地步。”


    有人讚歎道:“楊氏倒是好母親啊,竟真舍得讓她嫁給一個病秧子。”


    “那也總比沒命強吧。”


    崔嬤嬤聽到那人的話,迴頭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


    那人似乎也知道當著人家的麵說出這樣的話不好,趕忙改口:“不過吉人自有天相,說不定這一成婚,人就好了呢!”


    崔嬤嬤臉色這才好了些,吩咐轎夫道:“起轎。”


    隨著聲音落下,花轎一路吹吹打打沿著街道離了綏陽縣,往石崗村走去。


    蘇莞坐在花轎裏,想到趙家迎親的隊伍吭哧吭哧地把一大堆裝著石頭的嫁妝箱子抬迴去,到了趙府才發現真相,不禁捂嘴偷笑。


    正在高興,花轎突然猛地向左一晃。她沒提防,臉砰地拍在轎廂上。


    這一下猝不及防,差點沒把臉拍平了。她氣唿唿地雙手撐起來,發現轎廂上印了一個紅唇印,還向斜上方擦了一道,很像老師閱卷時用大紅筆畫的勾。


    怎麽搞的,四個大男人抬個轎子都抬不利索,簡直是男人的恥辱。


    她還在嘀咕,轎子又向右一晃,力度比之前還大。她這次差點人都起飛了,還好手掌提前擋在臉和轎廂之間,蹭了滿手的脂粉。


    “喂喂,你們走穩當點啊。”


    蘇莞一邊對外麵叫喊,一邊坐迴去,抽出帕子擦手。


    晃這兩下,臉上的妝估計全都花了。手頭也沒個鏡子,不知道現在是個什麽樣。


    “新娘子發話了。”前麵兩個轎夫喊道。


    後麵的兩個轎夫一起唱了起來:“新娘子發話了。顛新娘子,顛新娘子羅。”


    接著轎子顛簸起來,宛如巨浪中上下起伏的小舟。


    蘇莞覺得自己一定是說錯什麽話了。


    她也顧不上叫喊了,唯一能做的就是雙手死死抓住兩側扶手,身子飛上去,坐下來,飛上去……


    腦袋被撞了不知道多少次,插好的發簪發釵全都掉了,頭發也散了,胃裏翻江倒海要顛吐了。


    在花轎外的崔嬤嬤喜氣洋洋地看著花轎上下顛簸,心裏讚歎:這蘇姑娘,果然是個奇女子。


    大晉婚娶,顛花轎是必備的習俗。一般的新娘子被顛幾下就會馬上把壓轎煞的腳爐踢出來警告轎夫,轎夫看見,自然就不再顛轎子了。


    蘇姑娘真是不一般,居然能一直堅持,真厲害。


    其實崔嬤嬤猜錯了,蘇莞起初是不知道古代顛花轎的風俗,後麵是被顛得天昏地暗,喊不出聲。


    轎夫們興高采烈地一直顛到石崗村村口一處無人的山腳下才停止,此時天色已近黃昏。大秋天的,四個轎夫顛了滿身汗,把轎子放下落汗。


    感覺到轎子落地,蘇莞這才長長唿出一口氣。


    這一路差點把她顛散了架,終於不用再受罪了。


    她調勻了唿吸,正要抬手去攏炸成雞窩的頭發,有陣風吹入轎中,吹起轎簾,露出轎前一雙整潔的墨色靴子。


    是誰?


    她正愣神,就聽到崔嬤嬤驚喜的聲音響起。


    “主子您……您居然出來迎新娘了?太好了,我就知道蘇姑娘是主子的福星!”


    蘇莞無語。


    福不福星她是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自打穿越過來,運氣實在並不怎麽好。


    不是說非得讓她穿越成一個公主,哪怕穿成一個郡主也成呀,再不濟是個富貴人家的大小姐也可以。


    可現在她穿越成了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不說,還是被人換親的倒黴鬼。


    她小聲嘀咕道:“這福星還是讓給別人做吧,我可是當不起。”


    轎外響起一個年輕男子冷冽的聲音:“崔嬤嬤,馬上把這人送走。”


    蘇莞一愣,還有這等好事?


    她本來也不打算嫁給一個病秧子,想不到這人居然也和她誌同道合,可真是個好人!


    她剛想起身出轎子,就聽到外麵響起驚慌的唿喊聲,有男有女。緊接著是嘈雜的腳步聲,前後左右都在響,感覺大家似乎看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正四散而逃。


    隻有轎子門口那人依舊穩穩地站在原地沒有動。


    “主子!”崔嬤嬤的聲音驚慌地響起,“他們是刺客……是來找你的。”


    蘇莞聽得一頭霧水,正打算出轎探個究竟,一個粗魯的聲音響了起來。


    “哎呦,沒想到今日居然是廢太子娶親的日子。也好,黃泉路上得有個伴,不至於太寂寞!”


    蘇莞腦子嗡的一下,如遭雷擊。


    剛才是她聽錯了,還是出現了幻覺?她不是嫁給了石崗村的魏家嗎,怎麽會是廢太子?


    電光石火間,她突然記起大晉曾發生的一件大事。


    那就是半年前,東宮太子魏景濯因為謀逆之罪,被皇帝貶為庶人流放至西北邊陲之地。


    太子魏景濯,素有文能執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之能。不但文功了得,在用兵上也繼承先祖皇帝的遺風,作戰勇猛。


    如此有才能的儲君,誰不喜歡啊。


    現今的皇上隻是個守成之君,年輕時倒也勤政親賢,可到了暮年,專寵麗妃,聽信讒言,奸人當道。


    要不是因為有太子殿下力挽狂瀾,大晉江山早已岌岌可危。


    朝中大臣都以有這樣的儲君而感到欣慰,等皇帝兩腿一蹬,太子殿下登基,大晉定會迎來一個海清河晏的太平盛世。


    誰也沒想到在康平三十九年中,發生了一件震驚朝野的大事。


    皇帝在眾臣和幾位皇子的陪同下去驪山狩獵。


    在夜宴時,皇子們都紛紛把獵到的野物獻給皇帝品嚐。皇帝邀眾大臣一起食用,但是在用膳時,麗妃命下人試嚐,宮人接二連三吐血而亡。


    皇帝龍顏震怒,下令徹查,最後查出那帶毒的獵物乃是太子所獻。


    眾人大驚,這太子殿下分明是要毒殺皇帝。


    皇帝也不詳查,即刻下了一道聖旨,廢掉太子之位,貶為庶人流放西北之地。


    原來她是嫁給了廢太子,魏景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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