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鬧的人聲不斷在耳邊響起,那是人類的歡聲笑語。


    祂沉浮在無盡的痛苦中,看到那些帶著純粹幸福笑容的臉。


    祂看到無數黑色的虛影被從這些人身體中剝離又湧向自己,祂感受到了憤怒,嫉妒,厭惡。


    祂無法理解那些笑容,卻能感受到自己正被越來越強烈的貪婪欲望驅使著。


    “好想要。”


    祂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但就是渴望著某個自己並不理解的東西。


    祂看到被人群簇擁在最中心的那個身影,那人也在笑。


    金色的發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水藍色的眼睛裏盛著像是能包含一切的溫柔。


    這雙眼睛注視著歡笑的人群,也像是在注視著祂。


    祂並不知道那是種什麽樣的情感,但其他的,正包裹著祂的情緒卻越來越濃烈。


    嫉妒,貪婪,無法填滿的欲望,


    是無窮無盡的像祂身處的這片黑沉無邊的深淵一樣無法填滿的欲望。


    “好想要,想要,想要,想要。”


    想要這種情緒,想要成為那個人,讓這些人也同樣這麽看向自己,想要成為那些人,讓那個人也這麽看向自己。


    想要扯下他那頭燦爛的金發,想要挖出他那雙漂亮的藍眼睛,想要剖開的他的身體……


    想要毀掉這一切,想要吃掉這一切,想要將那個人一點一點嚼碎,讓他的骨頭混合著血肉和自己一起飄蕩在這片無邊的深淵中。


    那些欲望無窮無盡。


    祂在黑暗中發出了一聲歎息。


    “咕嚕嚕”


    那是從汙濁的靈魂深處傳來的,永遠無法填滿的,永遠跟隨著祂,折磨著祂的饑餓。


    ——


    少女長滿了利齒的嘴巴在靠近的短暫時間裏張大到了足夠吞下袁閏腦袋的程度


    那些簇擁在少女身後的美麗女性用他們慘白的眼珠死死盯著袁閏,嘴唇開合著發出一連串他並不陌生的像是祈禱的聲音


    “信仰真神!”


    “信仰真神!”


    “信仰真神!”


    這是軟的不行又直接來硬的了。


    袁閏感覺到自己好不容易變得清楚了一點的腦袋再次被這些聲音填滿,恍惚間隻來得及吐槽一句


    你們傳教就不能多搞點花樣嗎!


    至少能不能換句話啊!


    六對看起來就沉重鋒利的翅膀落下,目標卻並不是袁閏,而是狠狠砸向了袁閏身後試圖想要將他拽迴來的粉色藤蔓們。


    沒有了遮擋,強勁的雨水再次砸在了圓潤的臉上。


    但這一次,這些冰冷的雨水卻起到了不同以往的作用。


    在接觸到雨水的瞬間,本以為自己已經兇多吉少,閉上了眼睛的袁閏猛然睜眼,突然發現自己僵硬的身體得到了解放。


    看著迎麵而來的猙獰大口,他下意識向後仰倒。


    藤蔓們似有所感,紛紛向他湧來。


    六對巨大的翅膀就那麽輕飄飄地穿過了這些藤蔓,沒有對它們造成任何傷害。


    “你們這群垃圾!臭蟲!該死的螻蟻!”


    少女氣急敗壞的聲音在他前方響起,袁閏抬起頭,有些詫異地發現剛剛還張著巨口衝向自己的少女又迴到了剛才的位置。


    而那六對羽翼也在他摔倒恍神的片刻又重新迴到了少女身後。


    那些簇擁在少女身後的美麗女性也在此時拋棄了人類的美麗外殼,任由非人的特質占據了他們的外表,在雨中變得格外恐怖。


    它們睜著慘白的眼睛,死死盯著袁閏,從喉嚨深處不斷發出屬於野獸的低聲咆哮。


    卻沒有再向前邁出一步。


    以藤蔓們無法在繼續向前生長的範圍為界限,這些活過來的浮雕們在其中虎視眈眈盯著外界,目光貪婪可怖。


    袁閏在藤蔓們的幫助下重新站起身,心中對這些像是幻覺卻又真實到有些過頭的存在有了一定的推測。


    他自然不可能愚蠢到在主動走進那片會被教堂影響到的類似結界的區域中去,所以隻是不遠不近地站在那個滿臉怨毒的少女對麵。


    此時的少女也已經丟開了最初的甜美外表,蒼白的眼睛裏滿是惡毒,不斷開合著張滿利齒的嘴巴辱罵著這個不識好歹的人類。


    袁閏聽著少女不間斷的“該死的臭蟲”“卑微的螻蟻”之類的辱罵,一時間也有些汗顏。


    “那個……”


    他清了清嗓子,稍微向前走了兩步想要說點什麽。


    “你這個該死的,貪婪無知,恬不知恥的垃圾!”


    不過少女顯然是並不準備再搭理他,隻是時不時用略帶急切的目光看向袁閏身後


    “你以為躲在那裏就能躲過神明的懲罰了嗎!”


    ——


    “啊啊啊啊!!!”


    神使在被斷劍刺進身體中後再次發出了尖利的叫聲。


    那兩顆蒼白的眼珠被顫抖的膿液包裹著瘋狂轉動著轉向了後方,看到了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從地上爬起來的那具無頭屍體。


    屍體揮動長劍的動作並沒有因為神使的慘叫停止,沾滿了泥水與血汙的手在雨水不間斷的衝刷中露出了它因為嗜血過頭變得有些青白的皮膚。


    這本該是雙十分漂亮的手,但此時,其上遍布的各種傷痕讓它看起來格外淒慘。


    尤其是指尖像在地上抓撓了許久,指甲都從中開裂,還在不斷向外滲著血。


    不過這本該無比猙獰的傷口和那空蕩的隻剩不規則斷口的脖子比起來,確實就顯得格外微不足道了。


    而就是這麽一具屍體,竟然也能將那把斷劍揮舞出讓神使也心底發寒的恐怖速度。


    普通人類的攻擊哪怕加上長劍的加成傷害固然也高不到那裏去,但那些火焰那些劈砍無論如何也都是真實存在的傷害。


    而神使也並非是直接以完整的狀態出現在這裏。


    可能幾百幾千次的傷害落在真正的神使身上確實等同於無,但落在這些他需要依附其中才能存在的媒介身上卻也不能完全不在意。


    如果真的沒有因為這些攻擊受到任何影響,那最開始和現在,那坨史萊姆被盛衍一劍劈開的時候,就不會發出那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神使大概也是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那聲慘叫的尾聲被戛然而止,緊隨其後的就是他暴怒的聲音:


    “你這個陰魂不散的瘋子!怪物!我要把你碾成碎片!”


    沒有頭的身體每一寸肌肉都繃緊到了極限,他無法迴應神使,也並不想迴應。


    他隻是不斷揮動手中的斷劍,將更多的膿液劈碎,讓更多的黑色火焰燃燒將它們燒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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