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袁閏算得上質問的語氣,藤蔓空元思倒是表現得異常平靜:


    “我現在確實不算是玩家。”


    袁閏的臉色因為他的迴答變得格外難看,他囁嚅著似乎想要說些什麽。


    不過藤蔓空元思先他一步,又繼續道:“我隻是一根被分支出去的藤蔓。”


    他伸手指向天空:“玩家的我還在那裏呢。”


    ——


    監獄外,


    在盛衍的狀態恢複正常之後,杜弗尼又重複了一邊自己的問題,因為雷聲混著雨聲,害怕自己的聲音不夠大,他幾乎是扯著嗓子喊出來的:


    “空元思沒有和您一起出來嗎?”


    這一次盛衍迴答地格外順暢。


    他搖搖頭,伸手指向頭頂翻滾的雲層:“他還在那裏。”


    杜弗尼順著他的手指看向天空,隻看到了無數在湧動的詭異雲層中不斷浮現又消失的扭曲的人類麵孔和肢體。


    年輕人臉上出現了顯而易見的茫然:“可是3區牢房不是已經消失了嗎?”


    “是啊。”


    盛衍握緊了手中的長劍,劍刃上冰冷的黑色火焰在雨中似乎燃燒地更加旺盛了。


    他也抬著頭看著那片還在不斷翻湧的雲層,碧藍的眼睛裏倒映著雲層中的扭曲麵孔。


    “牢房已經消失了,可是監獄還在。”


    ——


    袁閏愣了幾秒才意識到自己的疑問其實並不算真的被解答,他有點想繼續追問,但還在猶豫的時候,卻忽然聽見了混在在雨聲中的怪異響動。


    對危險還算敏銳的袁閏再顧不得自己這些疑問,手指將滑落的眼鏡推迴眼前迅速轉身看向異動的方向。


    他的視線中出現了一雙純白的眼睛。


    在被那雙眼睛注視的瞬間,袁閏的頭腦一片空白。


    耳邊由哀鳴構成的雷聲和雨聲全都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無數像是要鑽進腦髓深處的低語——


    “信仰真神。”


    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失去了控製,嘴唇被恐怖的力量牽引著張合。


    哪怕自己已經用盡了全力,口腔中溢滿了混合著雨水的血腥氣,他依舊無法控製地吐出了像是從喉管中擠出的:


    “信……仰……真——”


    在最後一個字即將出口之前,袁閏眼前閃過了一抹暗紅。


    緊接著,他感覺自己的身體被巨大的力道裹挾著向後快速倒去。


    他的身體依舊僵硬,大腦卻前所未有地清晰。


    之前因為鬆懈而忽略的異樣也終於被他重新迴想起來——


    從那輛鐵皮車上下來的侍者是有兩位的。


    除了那位有著恐怖實力的純白侍者,還有一個同樣有著醒目模樣的身形比異化後的獄警還要魁梧一圈的男性侍者。


    而在純白侍者被從天而降一劍劈成兩半之後,這個高壯侍者,似乎就完全被眾人遺忘了。


    雖然這個高壯侍者在純白侍者麵前總是表現地格外唯唯諾諾,一舉一動看起來都透著股不太聰明的味道。


    但隻要是稍微看到過一眼他處理那些融合的藤蔓們時候的模樣,就絕對不可能會有人單純到覺得這個高壯侍者很好對付。


    袁閏不斷搜索著在純白侍者發出那聲讓一切都暫停下來的尖叫之後的記憶,卻隻能勉強想起一個呆愣愣站在原地的小山一樣的魁梧身影。


    似乎是在那些犯人開始詛咒的時候,這個高壯侍者就沒有了動作。


    之後發生的一切都太過迅速。


    玩家們從汙染中被解救,沉浸在劫後餘生的喜悅中,沒有人想起這個沉寂許久,和純白侍者比起來相對沒有什麽存在感的高壯侍者。


    玩家們也確實不用在意他的存在。


    畢竟他們現在都已經成功通關了遊戲,離開了這個危機四伏的副本。


    想到這裏,感受到依舊無法動彈的身體撞擊在不算多堅硬的藤蔓上卻依舊十分清晰的痛感,袁閏忍不住有些自嘲地想:


    結果,我選擇留下反而是給別人添麻煩了。


    躺在地上,袁閏聽見了雨聲也無法遮蔽的打鬥聲。


    而混雜在打鬥聲中的,似乎還有一個更細微的聲響。


    隨著那個聲響的靠近,依舊無法動彈的袁閏神經緊繃到了極限——那是有人不斷朝著自己靠近的腳步聲!


    “啪嗒,啪嗒,啪嗒”


    腳步聲越來越近,袁閏拚命嚐試著重新恢複對身體的控製,可這具自己使用了二十多年的身體就像是徹底被切斷了所有和自己大腦連接的神經,任憑袁閏如何努力,卻連一根手指也動彈不得。


    “啪嗒”


    腳步聲更近了。


    袁閏想要轉動眼珠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卻悲哀地發現自己連移動視線都無法做到。


    那些打鬥聲,雨水落下的聲音,哀鳴構造的雷聲都隨之遠去


    為什麽動不了?


    為什麽我就是無法改變自己垃圾的身份?


    那束在心底燃燒的火焰像是被什麽無形的容器扣住,逐漸變得微弱。


    在這個殘酷的世界裏,想要認清自己的平庸實在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進入這個無限世界的時候,不少人都會油然而生一種“我是特殊的”這樣的想法。


    雖然不清楚別人是怎樣想的,但袁閏確實是這樣的。


    不過這種想法在第一個新手副本中的時候就徹底被摧毀了。


    現實中總有“每個人都是主角”這樣的說法。


    這個說法固然沒錯。


    但當一群人被固定在一個舞台,一舉一動都被放上屏幕供人觀賞。


    永遠隻有更聰明,更優秀的那些才能成為被大眾認可的“主角”。


    空有一腔熱血是無法在任何地方得到成功的。


    明明在現實中就隻是庸庸大眾中的一個,在進入了這個遊戲中自然也隻能做最平凡的炮灰。


    “啪嗒”


    腳步聲在前方停下,袁閏依舊沒有動作。


    他的眼睛依舊隻能直直看著前方,看起來是放棄了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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