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起的這隻手皮膚蒼白,骨節分明。


    主任看向這隻手的主人,對於這個打斷了自己說話的不識好歹的員工有些不耐煩:


    “你有事?”


    空元思放下舉起的手,笑容溫和,語氣平緩:“請問我可以申請和別人換一個工作崗位嗎?”


    主任聞言,因為不耐煩蹙起的眉間皺著更深。


    你以為我讓你們各自抽簽安排工作崗位是為了什麽?究竟是怎樣的缺根筋才能問出這種問題?


    “你……”主任張口便要罵,話未出口,又聽到這缺根筋的員工補上了後半句。


    “我對原料廠那邊的工作很感興趣,想申請去那裏。”


    空元思含笑看向主任,看起來就像是個單純到根本沒有聽出剛剛主任特意強調過的,原料廠的危險性的傻子。


    主任正要出口的叱罵被堵在了喉嚨裏。


    剛剛還滿臉怒火的表情瞬間變迴了一開始的笑臉,語氣也恢複成了長長的官腔:


    “畢竟我剛剛也說了,原料廠可以自行申請,既然你想去,隻要你想交換的人同意,那就去吧。”


    言下之意,你既然上趕著送死那我也不攔你。


    “謝謝。”


    空元思誠懇道謝,然後在一眾玩家看傻逼的眼神中神態自若地走到了還沒迴過神的明小蕊麵前,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張純色手帕遞了過去。


    明小蕊因為自己抽到死亡簽,已經因為恐懼哭得渾身顫抖。


    臉上的那些紅色痕跡也因為情緒激動,顯得更加猙獰。


    即使穿著寬鬆肥大的校服,空元思也能看出她身形其實十分瘦弱。


    麵對著這樣一個可能還沒有成年的小姑娘,他眼神溫和,語氣輕柔:


    “沒事了,別哭啦,擦擦吧。”


    明小蕊卻沒有伸手去接,她雖然性格算不上很堅強,卻也知道眼前的人是要為自己去死。


    能在死前爆發足夠係統檢測到的求生欲,她對活下去的渴望不比在場的任何人低。


    但是她卻也無法心安理得地接受眼前這個陌生人替自己去死。


    早在剛進入這個副本的時候,明小蕊便看到了這個青年。


    他的模樣實在太過亮眼,即使似乎還處於剛睡醒的懵懂中,卻也足夠讓人移不開眼。


    因為身上這些恐怖痕跡的原因,明小蕊有每到一個地方都下意識尋找各種美好的人或物的愛好。


    所以進入副本後,她第一眼就看到了這個全副本最美麗的存在。或許是因為他看的時間有點長,那會還沒有完全清醒的青年注意到了明小蕊的視線,向她看了過來。


    那個瞬間,明小蕊有些愣神,沒來的及像以前一樣低下頭。


    她本以為自己會得到一個或者震驚,或者厭惡或者嫌棄的眼神。在現實裏每一次每一次別人投向自己的目光都是這樣的,她已經幾乎麻木。


    可是那個神情還帶著些懵懂的青年,卻隻是衝自己露出了一個帶著點傻氣的溫和笑容。


    如果說因為一個笑就能讓自己放棄生命,那肯定是無稽之談,可是明小蕊對上眼前這個氣質溫和的青年,心中卻還是難以跨過那道坎。


    她始終忘不了新人玩家們看向自己的那些眼神,須英恨鐵不成鋼的眼神,壯漢陰鷙的眼神。


    如果自己同意了和這個人交換讓他代替自己去死,之後真的就能在這個世界活下去了嗎?


    自己這樣的人真的比眼前這個人活下去更有價值嗎?


    所以她隻是不斷地搖著頭,向後退去。


    主任看著這二人間發生的一切,麵上帶著掩飾不掉的驚訝。


    ——


    直播間內


    “這可真是,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兩個人爭著去死的。”


    “謝邀,我真的是在看恐怖遊戲副本,不是在看孔融讓梨嗎?”


    “我願稱之為新一代的孔融爭死。”


    “是不是所有東西碰上這個聖父都會扭曲啊?我真的,目瞪口呆。”


    “他真的我哭死。”


    “講真要不是我看了前麵的劇情,我會以為這是一個惡霸在逼迫可憐新人讓出自己得到的活命機會。”


    “太牛了太牛了。什麽叫聖父啊(後仰)”


    “這高中生是傻逼吧,這個傻逼聖父都主動去死了她還不給,吐了,都進這種副本了還裝你媽裝。”


    “誒,這你就不懂了吧,人家新人剛進遊戲心裏還有包袱呢。先拒絕再同意,這樣就算這聖父死了她負罪感也就沒有那麽強了。”


    “我恍然大悟,但還是要說,新人真他媽矯情。”


    “賤人就是矯情.jpg”


    “哈哈哈哈哈哈,就怕她拒絕了,然後人家當真了,真想看這種畫麵,那這個新人的表情肯定很有意思!”


    “你這種不太可能發生,看過聖父資質本的人想說一句,這人的腦迴路你永遠捉摸不透。(煙)”


    ——


    “你先別哭了唄?”


    麵對著一直搖頭向後退的明小蕊,空元思有些手足無措。


    他努力想了一會,上前一步輕輕拉住了小姑娘的手,將手帕放在了她帶著紅痕的手中。


    然後輕聲問了一句:“你知道為什麽在那麽多影視作品裏,拯救世界的都是高中生嗎?”


    “嗝?”


    明小蕊本來都想好了絕對不同意這人交換的請求,整個人都陷在自我厭棄的怪圈中,突然聽到這麽一句牛頭不對馬嘴的提問,一時間連哭都忘了。


    也是這時,她才終於抬起頭,對上了一雙深不見底的漆黑眼瞳。


    源源不斷縈繞在她腦海中的自厭情緒就像是找到了一個出口,一股腦地順著空元思握著她的手傾瀉而出。


    因為哭泣而混沌的大腦也似乎正漸漸變得清晰了起來。


    “為什麽?”


    明小蕊看著這雙漆黑眼睛中倒映著的小小的自己,呆呆迴了一句。


    隨後她便看到這雙眼睛微微眯起。


    “你先跟我交換,我等明天再告訴。”


    眼睛的主人這樣說道。


    另一邊,主任也已經看厭了這你推我讓的場景。


    “既然人家不同意,那你也就別強求,我們時間有限……”


    他的話再一次被打斷。


    那一邊,明小蕊已經停下了哭泣,紅腫著眼睛,重重點頭答應了下來。


    “好!”


    主任:“……”好氣哦。


    而更讓他生氣的是,那個屢次讓自己話被打斷的員工在得到迴應之後,又重新走到了自己麵前,笑眯眯地說:


    “她同意了,您看現在可以了嗎?”


    他麵上的笑還是那麽溫和,語氣也挑不出任何毛病,主任卻還是從中聽出了些挑釁的意味。


    暗中咬了咬牙,想著這人也就現在還能嘚瑟一會,主任最終還是沒有發作,隻是麵色已經十分難看。


    “行,那就這樣。散了吧。”


    咬牙切齒地說完最後一句,主任黑著臉率先走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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