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我不知道你曆經了什麽,為什麽對自己當下的一切進行了否定。


    但是我記得你說過——你要以劍悟道。


    你要明悟真我,你要明心見性!


    要見本我,見真我,然後見天地萬物眾生之疾苦。


    可是如今,你放棄了這一切。


    你放棄了,活出下一世的那個‘岑子衿’哪怕是獲取了你的魂衣人皮,哪怕是取代了你的所有記憶,那也依然並不是你。”


    王恆握緊了手,他的手背上已經有青筋鼓起。


    他緊握著岑子衿的香肩,卻很輕地搖了搖。


    岑子衿抬頭,清澈的雙眼之中,彌漫著一絲迷惘的霧氣。


    那霧氣之中,明顯有灰霧和淡淡的血色月痕匯聚。


    王恆見到這一幕,心中一震,整個人忽然生出一種無法想象的暴戾氣息。


    這暴戾氣息幾乎讓他就要失控。


    可他還是無比地鎮定,無比地冷靜——因為他曆經過好幾次類似的場景。


    當年,母親將他抱在懷中,任由妖魔啃噬血肉。


    當年,塵寰鏡像之中,父親被魂源宗的神秘強者削肉削骨,連同妖魔一起出手鎮壓入天淵冥海深處。


    之前,在大荒村中迴看到的場景中,母親寧雅被姬穎抽魂煉魄的場景。


    之前,被月思萱的師尊、月神殿副殿主祁秀娟極盡羞辱、甚至差點兒鎮殺的場景。


    各種黑暗而殘酷的經曆,早已經讓他心如止水,能將狂戾之心和憤怒的情緒完全掌控,然後埋入心底,埋葬到無盡的魂海深處。


    憤怒,隻會讓人失去理智,成為被各種踐踏的螻蟻。


    而冷靜沉著,則是應對一切兇險的最基本的素養。


    王恆在乎岑子衿,但這種在乎是因為他的崛起,岑子衿付出了很多。


    也是因為,在最初的困境之中,唯有岑子衿和白芷,算得上是患難與共,不離不棄。


    即便是塵寰鏡像之中的幫助,但如果不是心中願意,塵寰鏡中的教誨,也絕不會存在。


    就像是薑麟,除了讓出龍魂靈丹之外,在塵寰鏡像之中的薑麟,隻是行屍走肉的傀儡,被抹除了太多的自我意誌。


    眼下,岑子衿落得這般地步,王恆怎能不同仇敵愾?


    而這樣的蘊含女帝命格的天驕,這樣一個近乎於沒有希望的世界,那些大勢力不想著好好將她培養起來,反而想盡辦法收割,中飽私囊——這簡直是令人發指,簡直是腐爛透了。


    若人人如此,這世界還能有真正的天驕崛起?


    一群靠著啃噬真正天驕的偽天驕,軟骨頭,真正地踏入了天淵戰場,跪得比誰都快……


    這樣的世界還有救?


    “爛透了!真的爛透了!”


    “月神殿啊!”


    “塔殿淵平齊的三大勢力,鎮守人族核心的勢力之一啊!”


    王恆的內心,心緒難平。


    他知道這個世界很黑暗。


    他一直秉承內心光明,不願有半點兒的同流合汙。


    他自己被針對他甚至認為自己不夠資格,不夠天才,被針對也正常。


    可是……


    擁有女帝命格的岑子衿,直接被牽引、誘導成了魂衣人皮,即將被徹底的吸魂吸血到徹底枯竭——這是什麽爛勢力?


    這樣的天驕不培養,培養誰?


    一個天生的極寒劍體,從修行就懂得‘明悟真我,明心見性,見本我,見真我,然後見天地萬物眾生之疾苦’的人,還蘊含女帝命格,這不比天禁級天驕都珍貴嗎?


    王恆呆立許久,久久說不出話來。


    他想到了當時那位強大的神秘強者雲淺薇離開之後,那位‘月王’所說的話。


    “鏡花水月之源屬於月神殿之月神。”


    在月神殿之中發生這種劫奪之事,王恆沒有理由相信那位強大的‘月王’不知道。


    若是真不知道……


    那就別當月王了!


    連一位女帝命格的天驕都守不住,都該死!


    亂世當用重典!


    刮骨療毒,勢在必行!


    王恆心緒難平。


    而岑子衿則似乎有所感應。


    她主動地再次擁抱王恆,將頭埋在王恆的胸口。


    當初,所謂的‘夢魘幻境’之中,她甚至主動情挑王恆,後來又殺之斷心魔。


    可實際上,那時候開始,王恆已經打破了她內心的封鎖,留下了心靈與情感上的烙印。


    如今,生命即將終結,她最放不下的,還是王恆。


    因而,記憶禁區第二層,她自我創建的一個黑暗的小世界裏,有且僅有一縷月光照耀。


    那月光,還是血色的。


    在這裏,她存留了一段自我意誌,一縷本源。


    她原本是將這一片淨土留給王恆,以期待活出下一世、開辟記憶世界之後,與王恆繼續走下去。


    可眼下,她感受到了王恆內心的瘋狂,憤怒,不甘以及……深深的痛苦。


    岑子衿的內心,忽然鬆動了。


    一時之間,她的念頭也同樣地鬆動了。


    血色的月光,仿佛忽然變得斑駁,多了幾分破碎的殘痕。


    四周的光影,也仿佛變得扭曲了幾分,猶如一顆心髒變得千瘡百孔了起來。


    “王恆,我……對不起,我讓你失望了。”


    岑子衿語氣低了許多,情緒很是黯然。


    她有些醒悟了。


    隻是,似乎也已經沒有了迴頭路。


    被塔靈一再複刻,貢獻出了鏡花水月之源,而且還是心甘情願的——雖然的確有被誘導的成分在內,可一切已經坐實了。


    要重新來過,岑子衿也看不到希望。


    王恆輕輕搖頭,他捧起岑子衿的臉,目光直視著她的雙眼,語氣溫柔而堅定:“子衿,你既然明悟了,那麽一切就絕不會遲。


    崛起並不難,難的是沒有崛起之心。


    相信我——那即便是你當時心甘情願地讓出,但是也並不是真正的心甘情願!


    那僅僅是一種被迫!


    而那所謂的‘鏡花水月之源’,其實也並不重要。


    命格就是命格,你岑子衿存在,你的命格就存在!


    你就當這些是你的命格本身的一種磨礪——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


    你要相信,任何無法擊潰你的,必將讓你更加強大!


    命運如此,命格更是如此!


    所以——你堅定內心,內心強大之後,你的命格隻會更加強大!


    能失去的女帝命格,那就不是女帝命格!


    那也不是你認可的女帝命格!


    你認可的女帝命格就是你自己的命格,你認定自己是女帝,你就可以是女帝!


    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


    你說過的——明悟真我,明心見性,見本我,見真我,然後見天地萬物眾生之疾苦!


    你想食言嗎?!


    不要依靠下一世,一世又一世,一世何其多?我生待明世,萬世皆蹉跎!


    我們活在當下,竭盡全力,鎖定當下的每一刻,把握每一個唿吸,秉持內心光明,堅定自我意誌,不斷變強才是真理!


    不讓現在後悔,那麽將來不會因為現在後悔。


    將來的將來也不會因為過去的所作所為而後悔,因為當下的我們已經拚盡全力,那麽將問心無愧!


    當我們仰不愧於天,俯不愧於人,那麽,我們當此生無憾。


    生亦何歡,死亦何哀。


    那並不是我們需要考慮的,不是嗎?!


    我們隻需要矢誌不渝,心向光明,不墮黑暗,勇敢前行,披荊斬棘,斬斷一切阻礙,讓自己變強,用自己的雙手去創造一切的光明,那就好!”


    王恆一字一句地開口。


    他的聲音裏,蘊含著強烈的大命運術。


    他要以大命運術撬動岑子衿的命運!


    岑子衿如今處於生死邊緣——若是等魂源珠參悟之後,岑子衿甚至極有可能會被徹底的吸魂吸血,被徹底的煉死。


    雖然月神殿都是女子。


    但是女子若是蠶食同類,那手段比男子更加兇殘恐怖,更加殘酷狠毒。


    而這般事情,一旦岑子衿自身抵觸,擁有真正堅定的自我,那麽就像是魂源珠的參悟資格一樣,是無法真正奪走的!


    這世間的各種攻心的花樣和手段極多,而且各種偉光正,被欺騙被誘導被攻心也實在是正常之極。


    若不是大命運術在身,若不是之前他並沒有被真正的關注,若不是塵寰鏡的強大,王恆非常確定,古曦一出,他就必然淪陷了。


    沒有誰扛得住古曦這樣的主動。


    更沒有誰擋得住裴靜月這樣的特殊存在的勾心。


    岑子衿僅僅隻有一縷女帝命格,卻沒有其餘的逆天底蘊,沒有三千大道護持,中招實在是正常。


    或者說,這個世界,就沒有幾個天驕能真正扛得住的——如厲飛語命格那麽奇特強大,還不是差點兒北擎蒼魔皇奪舍成功?


    “轟——”


    王恆的話,猶如午夜驚魂般的雷霆道音,振聾發聵,一下子將岑子衿驚醒。


    她的腦海深處,她的靈魂深處,一縷縷淡淡的灰霧黑煙,一縷縷神秘的符文血月印痕,頓時被強行的滌蕩而出,化作一縷縷煙氣,彌漫到了這狹小的空間之中。


    王恆目光一凝,雙眼衍化道眼重瞳,眼瞳之中七彩玄光流轉,玄光深處更是有塵寰鏡光影顯化。


    “嗡——”


    王恆的雙眼之中迸出兩道璀璨的華光,光明璀璨,澄淨無垢,直接噴在了那一縷縷煙氣上。


    “嗤嗤——”


    那一縷縷的灰暗、血月印痕彌漫的煙氣,瞬間直接湮滅,連半點兒痕跡都不曾存在。


    隱約之間,天地間仿佛有什麽序列道痕被當場擊潰了,破碎了。


    王恆內心一動,無比清晰的感應到,他的三千大道之大命運術陡然增強了無數倍!


    王恆感應了一下塵寰鏡的信息具現化,卻發現,大命運術依然處於‘登堂入室’的層次。


    但毫無疑問,雖然依然處於這種層次,可大命運術的確是蛻變了至少三倍以上!


    若是有進度,那麽登堂入室這種進度,直接填滿了不少!


    “這就是命運!”


    “把握自己的命運,把握他人的命運!”


    “或者是讓他人掌握他們自己的命運!”


    “或者是讓強者真正掌握自身的命運,逆天改命!”


    “這樣都是對於命運的一種修行,大命運術,獨掌命運!”


    王恆若有所思,同時也有了一種深深的感悟——或許,大命運術本身,也是因為他的特殊天賦——奪命天賦而牽引而來。


    奪命天賦,剝奪命運!


    “岑子衿最開始是女帝命格,被月神殿強行奪取,並給她安排了一種傀儡命運,但是這種命運卻又被我‘剝奪’了,然後進行了逆轉。


    她如今不是傀儡命運,但可能也並不是女帝命格了。”


    王恆心中想著,再次看向了岑子衿。


    岑子衿處於自我頓悟之中,真正地意識到了什麽。


    “明悟真我,明心見性,見本我,見真我,然後見天地萬物眾生之疾苦……”


    她的心中,這幾句話一直反複呈現,最後像是有道音禪唱聲響起,一直在念誦這段話。


    許久之後,岑子衿睜開雙眼,眼神極致清澈,澄淨無垢。


    其中的光明與純粹,堅定與執著,讓王恆徹底地安心了下來。


    “王恆。”


    岑子衿美眸之中綻放出明亮的笑意,含笑晏晏的樣子,格外地令人心動。


    王恆輕輕點頭,目光更加溫柔。


    “月神殿這個勢力很複雜,我已經完全明白了——不過,短時間我會適當保留,王恆你別擔心。”


    岑子衿柔聲開口。


    她沒有喊‘師兄’,因為……


    她覺得直接喊名字更親近一些。


    王恆笑了,攤開雙手,道:“來,再擁抱一下,然後我給你一個驚喜。”


    岑子衿的精氣神顯然已經完全不同,像是真正盛開的鮮花,美豔不可方物。


    她沒有絲毫矜持,雖略微羞澀,俏臉漲起了一抹淡淡的紅暈兒,卻還是很大方地投身王恆的懷抱之中。


    王恆一手攬住岑子衿的纖腰,一手環抱岑子衿。


    同時,他毫不猶豫地朝著岑子衿的芳唇痛吻而下。


    “唔……”


    岑子衿嬌軀一顫,然後本能地生澀地迴應著。


    ……


    許久之後。


    唇分。


    王恆一伸手,調動了一次塵寰鏡像的複刻能力,複製了一枚龍魂聖丹。


    這一枚龍魂聖丹複製出來之後,整個空間都劇烈地震蕩了一下。


    好在,這狹小的記憶禁區並沒有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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