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媽醒來時,已經被綁在了保安部辦公室的一把靠背椅上。他試著睜開眼睛,又看到了強烈的電光,便本能地闔上。一瞬間,天暈地眩,帶動他的身體左右搖晃起來,椅子咯吱咯吱地響著。

    漸漸地,暈眩減弱了,他睜開了眼睛。他感覺身上涼涼的,不禁低頭看了看,竟然發現自己的胳膊沒了。他著急地晃了晃肩膀,才意識到胳膊還在,隻是被上了綁。他疑惑地抬起頭來,掃視了一下麵前的景物,便看到了兩張辦公桌、一扇門,和在桌邊相對而坐的兩個人。都是他認識的,一個是家寬,一個是保安隊長。他衝家寬點點頭,然後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睡醒了?循聲望去,他看到保安隊長也在笑,便跟著又笑了一下。

    醒了就說,你為什麽要偷東西?

    偷東西?我沒偷東西呀。七媽想起了昏迷之前的那幾聲巨響,隨後,就想起了整件事的所有細節,尤其是蛐蛐的叫聲。不對呀,怎麽會叫呢?有人,怎麽會叫呢?他情不自禁地喊了起來。

    什麽叫不叫的?你說,你為什麽要偷東西?保安隊長不耐煩地問道。

    蛐蛐。有人,你說有人蛐蛐怎麽會叫呢?七媽把眼光投向了家寬,征詢意見似的看著。他注意到,家寬垂下了眼瞼,沒吱聲。有人,蛐蛐怎麽會叫呢?他喃喃自語道。

    你敢藐視我?保安隊長霍地從靠背椅上站起來,右手抓起擺在桌上的警棍重重地敲了一下。

    貓視您?七媽聞聲猛地哆嗦了一下,急忙辯解說,不。我沒貓視您。您……蛐蛐叫。

    什麽?你敢說我像蛐蛐叫。狗日的,不揍你一下,你就不曉得老子的狠。隊長暴怒地衝上前來,照準七媽的腦袋就是一下。七媽本能地一偏,這一棍就打錯了地方,揍到了肩膀上。狗日的,你還敢躲。於是第二棍、第三棍就準確地揍到了腦袋上。七媽慘叫起來,一口鮮血隨著叫聲脫口而出。

    隊長!辦公桌那邊傳來了家寬低沉的聲音,隊長聞聲停住了再次高舉起來的手,扭頭看看家寬,哼了一聲,還是讓手落了下來。不過,七媽感到這次輕了些,慘叫便變成了悶哼。

    你現在曉得老子的狠了吧。說,你偷了多少次?隊長梆地一聲把警棍敲在椅背上,緩和了口氣問道。

    我沒偷啊。我……

    狗日的,還不承認。那你床底下放的都是些什麽?

    床底下,您也看見了?七媽有點吃驚,稍一迴神,又急忙解釋說,我沒偷。我隻是拿了些不中用的東西。我是拿,不是偷。

    是拿?拿你娘的蛋呢,拿。明明是偷,還說是拿。隊長的聲音又大了起來。說你是偷,不是拿。

    我沒偷,我是拿。七媽出乎意料地變得倔強起來。你打死我,我也是拿。七媽邊說邊把眼睛梭向家寬,家寬仍然垂著頭,沒看他。

    狗日的,我叫你拿!我叫你拿。隊長一邊說一邊又是兩下。七媽搖晃了兩下,然後昂起脖子喊道:老子就是拿,老子就是拿。你打呀。狗日的,你不打死我,你是我的孫。

    哈,口氣還硬起來了。夠種!啪啪,又是兩下。

    隊長,您休息一會。家寬站起來說,我來審吧。

    不,家寬少爺,您坐著。我非得叫他承認不可。隊長睥睨家寬一眼,怪腔怪調地說。稍停,隊長又把臉轉向七媽,說你是偷,不是拿。你要曉得,你是賊,老子就是打死你也不算犯法。

    你打呀,孫子!你打呀!狗日的,連蛐蛐也騙老子,老子還怕死嗎。孫子,你打呀!

    審訊還在繼續,在裏間的家倫卻坐不住了。他不停地抽煙,不停地喝水,不停地在狹小的空間裏走來走去。外麵的一動一靜他都聽得清清楚楚。他很想出去製止保安隊長的暴行。事先,他對隊長說教訓那個家夥一下。他估計,七媽是不經嚇的。他沒料想事情會變成這樣。他有點恨家寬無能。可家寬是副隊長,對方是隊長,除了說一說,他又能怎樣呢?

    不一會,他被尿憋急了,四下裏看了看,想找個地方解決。最後,他拿著一個塑料杯走到牆角。尿太多了,隻撤到一半就溢了出來,再過一會,就發出了難聞的臊氣。家倫把椅子搬到靠門的地方,猛抽煙,一心想蓋住那股氣息。可是,尿臊還是不可阻擋的穿透煙霧,絲絲縷縷地灌進了鼻孔。他還感到了悶熱。深秋的天氣,應該是很涼爽的啊。

    你說,你是偷,不是拿。狗日的,怎麽就這麽蠢?管他是偷是拿,教訓一下就夠啦,何必非得叫他說是偷而不是拿呢?雜種,你打呀!你不打死我,你是我養的。雜種?薑原出野,見巨人跡,心忻然而說,欲踐之。踐之而身動如受孕者,居期而生子……和冷霞生的……其實,誰能保證誰不是雜種呢?雜種。和冷霞生的會是什麽種?狗日的,你罵什麽不好,偏要罵雜種。

    家倫感到一股怒氣猛地從心頭竄起來,直衝腦頂。他提醒自己是有身份的,千萬不能像外麵那個家夥那樣。可是,忍著忍著,他突然間感到一陣把一切都砸得稀巴爛的衝動。他長歎一聲,猛地拉開門栓。剛剛好,他又聽到了一聲雜種。他怒不可遏地衝到隊長麵前,一把推開,伸手就打了七媽一記耳光。

    七媽怔怔地看著他,一時間,整個辦公室靜了下來。

    虞總?虞家倫。小雜種,你也敢打我?小雜種!七媽首先醒悟過來,不自覺地脫口罵道。

    狗日的,你還罵。我讓你罵。我讓你罵。家倫感到他心底壓抑已久的憎恨全部奔湧而出,化成了一股無法阻擋的力量,他一邊說一邊又是兩個耳光,末了,還加上了一腳。

    家倫,你幹什麽?話音剛落,家寬就猛地撲過來,死死地抱住了狀如瘋虎的家倫。家倫甩了幾下,沒甩脫,順手就給了家寬一個耳光。家寬本能地一甩,就把家倫甩到了牆根下。你……你瘋啦。家寬一邊向家倫衝過去,一邊伸出了雙手。家倫用怨毒的眼光盯著自己昔日的兄長,沒吭聲。家寬哆嗦了一下子,然後就呆住了。一會兒,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垂下雙手,勾著腦袋向室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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