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冷霞在雪地相遇後沒多久,家倫就順利地把她安插到了公司財務部,並資助她參加自考培訓。冷霞說,她一直做著日用品推銷生意,家倫相信她,但他覺得做那種生意太辛苦了。此後他們就經常約會。在校園,在廣場,在歌舞廳,在電影院,在公園,在郊區的農家樂餐廳,一邊漫不經心地遊樂,一邊低聲交談。他們之間似乎有永無窮盡的話語可以交流。他們談得最多的是人與人性,以及得救的可能。這是家倫從未進入過的新領域,最初他感到迷醉,可沒過多久,他就害怕了。他聽過來聽過去,漸漸感到一個詞鑽進了他的靈魂,那就是空。

    空,是佛家最基本的詞匯,大意與道家的無接近。對人來說,意味著兩種基本的看法:其一,世間萬物都隻是一些緣偶然湊合的結果,有等於無;其二,人的一切苦惱均來源於把無看作有,若想解脫,就必須徹底摒棄有的觀念,包括觀念本身,即破除一切相。冷霞修行時日尚淺,沒能完全吃透佛的全部真諦——實際上,誰說誰已經吃透了,這本身就說明他已經著了相,距離解脫尚在咫尺天涯之間。但是,她已經掌握了大量佛教詞匯,並能運用這些詞匯敘述和解剖俗常的事理。她認定家倫陷入了性的迷妄之中,一心要把他拯救出來。她閃閃爍爍地為他剖析性的罪惡與虛無,然後把解決問題的出路歸結到戒字上;停止某種習慣性的行為,就能減輕這種行為對佛性的不利影響,就像停止用刀在手上刻字的行為,就能減輕對手的傷害一樣。她自己其實已經陷入了迷妄——拯救家倫的迷妄與佛性被傷害的迷妄。結果,她使家倫認定她已經著了魔,必須得到幫助。

    他已經按自己的方式理解了空的意蘊;變化。世間萬物都處於陰與陽、重與輕、動與靜、是與非、對與錯、得與失、榮與辱、禍與福……兩極之間,永無止息地變化著,沒有任何東西是可以保持的,因而,沒有任何東西是值得保持的,包括人自己和自己的觀念。可他無法接受這種認識。按這種觀念分析,他現在擁有的一切實質上是一個空。可他要空幹嘛呢,要是他本身也是一個空?他知道,佛家理論是有道理的。一棟房子存在嗎?一棟表麵上看來客觀存在的房子,實際上隻是諸如地域、氣候、習俗、設計與建設者的喜好、國家政策、市場形勢、時尚、生產與生活方式……等無窮的偶然因素的集合,而這些集合在一起的因素本身又處於永無窮盡的變化之中,因此,房子在修之前就注定了它隻是一係列從無到有最終化為虛無的變化著的相,是無法保持的,因而也是毫無價值的。人也是這樣,也是一棟無法保持因而毫無價值的房子。可他能接受這種解釋嗎?接受這種解釋就意味著他的人生毫無價值與意義,倘真如此,那他幹嘛還活著——幹嘛還那麽辛苦地活著呢?盡管正在享受著榮華富貴,可他還是感覺活得很辛苦。因為他的最基本的處境還是沒變:他還是一隻蛛,在新的家庭裏吐絲結網,稍有不同的是,他現在的親人與過去的親人相比較更像是他的敵人。他感到,他一定要抓住一樣東西——讓他活下去的理由,結果,他抓住了愛。

    男人在想到愛一個女人的時候,大體上都會想到兩個最基本的關聯詞:性遊戲與家庭,不同的是,現代男人想前者多些,古代男人想後者多些。家倫呢?現在產生了一種真實而古怪的想法:搞她。迴想和仙兒、朝英相愛的經曆,他意識到,隻有在搞她的時候讓她感受到被搞的樂趣,才能把她從空的陷阱中解救出來。

    一天晚上,從舞廳出來後,家倫建議去華天賓館開個房間,洗一洗澡。冷霞知道他想要什麽,明白這是不可避免的,便順從了他的意願。進入房間後,他們當真各自洗了個澡,然後就一起脫光衣服躺到床上去,做起愛來。家倫像一個童男子一樣急不可耐地擁抱她、親吻她、撫摸她,並感到她逐漸興奮起來。可是,他自己卻毫無反應。他想像和朝英在一起時的情景,結果,情況變得更糟。他又想像和仙兒在一起時的感覺,漸漸地,他蠢蠢欲動了。他害怕那種感覺馬上會消失,便騰身爬到了她的上麵,可那種感覺又消失了。他絕想地從她身上滾下來,靜靜地和她並肩平躺著,像是兩個純潔的嬰兒並肩躺在搖籃裏一樣,不同的是,他們所等待的,是竹筍標出地麵而非母親伸出手臂。

    一會兒,激動的心情漸漸平複了,家倫想起冷霞教他的《般若波羅密多心經》,便默默地念叨起來。

    《般若波羅密多心經》的核心在中間一段: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磐。意思很明白曉暢,就是破除一切因知識與得到的欲望而產生的掛礙;破除了,就能遠離恐怖與夢想,就能超越一切苦惱,立地成佛。平心而論,立地成佛是否可能,塵世無人知曉;因為多數人無緣見識,而傳說中那些成了佛的,又都去了佛的世界了。可運用心理學剖析修習心經的方法,便不難發現,默念《心經》其實起到了心理暗示的作用;不斷提醒自己破除掛礙,便能使心靈暫時處於了無掛礙的狀態。

    家倫陷入了用性交拯救冷霞的心靈絕境,萬般無奈之下本能地求助於觀世音菩薩,這的確是一種荒謬絕倫的想法。因為佛家要求戒色,而他所祈求的,是請菩薩幫助他恢複性功能。可《心經》的暗示作用確實發揮了影響,漸漸地,他忘掉了他的初衷——在搞她的時候讓她感受到被搞的樂趣——和無能搞她的恥辱,變得心平氣和了。他漸漸進入似睡非睡的狀態。再過一會,他意外地霍然站立起來。

    他竭力按捺激動的心情,側過身去溫柔地撫摸已經沉入夢鄉的冷霞,然後推動自己進入。他感覺受到了阻礙,意識到她還是處女,不由自主地亢奮起來。他猛地一沉就突破了障礙。冷霞禁不住地嘶聲唿喊起來,家倫憐惜地停止下身的動作,用舌頭抵開她的嘴唇,很技巧地挑逗她。不一會,他感覺她的痛苦減輕了,便不顧一切地馳騁起來。冷霞在他底下呻吟著,仿佛催春的戰鼓,極大地鼓舞了他的幹勁,他仿佛又迴到了少年時代,感到自己是那樣的堅定而強勁。

    最後,他得償所願,讓冷霞和他一起達到了夢寐以求的性高潮。事後,他相信他的冷霞在他的努力之下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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