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火燒得極熱,雲卿抿著茶輕輕撫摸懷中還在和白澤置氣的藍懷塵,跟拿著糕點果脯的裴青棠一起開解白狐狸。


    “藍叔叔你別不高興了,那個白、呃阿卿,我該怎麽稱唿他呀?”裴青棠苦苦思索,方才藍叔叔說那人與天地同壽,難道是天上神仙?


    那藍叔叔如果因為她得罪天上神仙可就不好了,被旁人嫌棄算什麽?她親爹天天點著她的腦袋數落、幹爹一直拿她當盤菜,隻有阿娘和阿卿對她好。


    先前藍懷塵雖然每次到滄茂山來去匆匆不多停留,卻得到什麽好吃、好玩的格外留給她。她也很喜歡抱著藍懷塵睡覺,尤其初春深秋時,對方身上的漿果香比什麽都好聞。


    白澤躺在搖椅上捂住臉輕聲哼歌,聞言笑道:“叫我白澤就行。”


    “阿卿,這?”裴青棠咬住下唇有些為難。


    雲卿點頭:“就這樣叫他。”


    “哦哦好,藍叔叔,白澤他的話並不讓我難堪,沒關係的。我又不在意他,但假如你氣壞身子了,我可要傷心難過呢。”裴青棠拿出雲卿給的荷包,捏著一粒糖果子送到藍懷塵嘴邊。


    “漂亮阿卿給我的,我舍不得吃,但我情願分給你,藍叔叔你快笑一笑,肚子裏還有小崽崽呢。”


    藍懷塵吃下裴青棠手裏的果子,變成人形緊緊抱住她的肩膀,“乖小蛇。”


    “嘻嘻我當然最乖了。”裴青棠拉過藍懷塵的手放在嘴邊親吻手背,又拉過雲卿的手同樣放在嘴邊,“漂亮阿卿你說我乖不乖?”


    雲卿笑著捏捏她的臉,“你特別乖。”


    藍懷塵不由摸摸肚子,“雲卿你說我的小崽也會像小蛇這樣嗎?”


    裴青棠倚在雲卿肩上捏著他的手腕,又摟著藍懷塵躺在自己腿上,“這個小崽以後要叫我姐姐!”


    “孩子當然隨血親雙方。”雲卿看看站在門口盯著外麵發呆的山行,輕笑道:“你們覺得阿驍像我多還是像他多?”


    藍懷塵跟雲驍見的不多,隻記得這孩子喂自己吃肉很細心溫柔。


    裴青棠細想先前相處時雲驍種種皺眉不耐,唯獨低頭抿唇輕笑的模樣與雲卿如出一轍。


    “長相隨山行多些,性格隨你。”


    “臭脾氣像幹爹,臉跟你長得像。”


    雲卿聽著截然不同的兩種說法忍俊不禁,“到底隨我還是隨他?”


    藍懷塵從裴青棠腿上爬起來,一狐一蛇對視後同時又道:


    “性格像山行,長相隨你。”


    “臉隨你,脾氣隨幹爹。”


    “像我什麽?”山行迴身看向雲卿:“說什麽這麽開心?”


    雲卿擺擺手,笑著道:“我問阿驍像我還是像你,他們倆的說法南轅北轍。”


    “噢。”山行不想談論跟雲驍有關的事,皺眉盯著藍懷塵:“你還不走嗎?馬上帝王就傳信催你,上次夜不歸宿是事發突然,這次你都答應他會迴去,若不遵守約定,往後再說什麽他都不會信你。”


    山行目光移到明顯心虛的雲卿臉上,語氣幽幽道:“你失約在前,又要怨他疑神疑鬼不肯多些信任,他亦會因你的怨心中不快,再恩愛非常、如膠似漆的情意,也禁不住這樣糟蹋。”


    “啊?真的嗎?”藍懷塵登時慌神,忙站起催白澤,“咱們走吧,迴去見蕭勍。”


    白澤從搖椅上坐起,哼笑道:“不生氣了?你記得把仙草分給帝王嚐嚐,這可是好東西。”


    雲卿張張嘴正要提醒,白澤立刻起身道:“螣蛇,你少因為我沒給你仙草,你就出言詆毀,難道蜜草不是好東西?”


    “我說話了嗎?”


    眨眼間,白澤便帶著藍懷塵消失在雲卿眼前,他歎口氣,確實蜜草是好東西,可它苦啊。


    裴青棠從腰間香囊中拿出被帕子包裹完整的仙草放到雲卿手中,“阿卿,方才你沒來的時候我聽那位靈獸大人跟阿驍說你不大好,這個你留著。”她捧起雲卿的臉,眼神流露心疼,低聲道:“你的臉色確實不好,我有些擔心你,不,很擔心你。”


    雲卿笑笑,低頭將蜜草葉片揪下裹成團遞到裴青棠嘴邊,“你放心,我沒事的。放到舌根處像吞藥一樣直接咽了,千萬別品。”


    “那我想留著給我娘吃。”裴青棠小聲歎息:“聽爹說阿娘陸陸續續閉關,我都好久沒見她了,有些記不清她的樣子。”


    聞言,山行歇了要過來扯開裴青棠的心思,朝雲卿輕搖頭。


    雲卿稍愣片刻,迴憶歡的長相描述道:“她身量修長,是個極美豔的人、蛇妖。”他將成團蜜草重新包好遞迴,打量裴青棠點頭道:“阿棠你的眼睛隨歡,十分好看。”


    “是嗎?那我也漂亮嗎?”裴青棠滿眼期待。


    “漂亮呀,你是最漂亮的小竹葉青。”雲卿笑著將裴青棠擁入懷中,拍拍肩膀道:“等我好些,將她的樣子畫下來給你。”


    “好啊!”裴青棠將耳上的墜子摘下來,“阿卿你看,這就是我阿娘給我的,好看嗎?”


    “好看的。”


    山行坐到一旁牽住雲卿的手,打趣道:“你要不要也穿耳珠?若披散頭發胭脂染唇,不說話誰也辯不出你是男是女,往後咱們上街就能牽著手了。”


    裴青棠忍不住順著山行的話想象雲卿那樣打扮的話,一定漂亮極了!


    “阿卿!你試試嘛!一定會特別漂亮!”


    雲卿失笑,搖頭道:“不要,我已經夠漂亮了。”


    “這倒也是。”裴青棠爬上榻跪坐在雲卿身後,“阿卿、阿卿,我給你編頭發吧,我想玩你的頭發。”


    山行見雲卿不反對,便將梳子遞給裴青棠,枕在他膝上歇息。


    “誒阿驍他們怎麽還沒迴來?”雲卿捏山行的臉,在寬大衣袖遮掩下將手指塞進對方口中撥弄軟舌。


    幸好方才沒直接用手接觸蜜草,否則手都是苦的,不過阿棠和藍懷塵要小心些了。


    裴青棠將新得的珠花發飾全都擺在榻上,隨口道:“可能他們去玩了吧?那位靈獸也沒迴來呢。”


    雲卿暗暗思量莫非這一個月不見,兩人覺出彼此陪在身邊的重要,找地方訴衷腸去了?


    倘若、倘若阿驍和阿花像他和山行相互愛慕,是否算不錯的姻緣?但阿驍和他一樣命不久矣,要不要透露一二?


    說還是不說?


    他希望兩個孩子都無憂無慮地度過餘生,不想平添煩惱和憂愁,思來想去還是決定等他們迴來問過之後再做打算。


    “對了阿棠,阿花跟你說過他有喜歡的人嗎?”


    山行正吸咬雲卿的手指,聞言拿出口中手指立即起身問道:“你發現什麽了?”


    裴青棠不知道雲卿這話的用意,更不敢當著山行的麵過於袒護阿花,裝傻充愣:“阿花有喜歡的人嗎?你怎麽知道的?誰啊?”


    “我不知道啊。”雲卿把山行按迴膝上,繼續揉捏對方的嘴唇,讓這人不安好心耍自己!可惡!


    “我隻是在想,會不會阿驍跟阿花湊成歡喜冤家,哪天突然牽手把我們大家都嚇一跳。”


    裴青棠欲言又止,心道她跟雲驍結姻緣的可能都比他們大,畢竟阿驍雖兇巴巴,是帶刺的枳橘花,但相貌確實賞心悅目。


    雲卿是海棠花,嬌豔欲滴,燦爛若天邊晚霞。


    隻可惜她晚生百年,否則也能憑借嬌俏容顏和玲瓏心思爭一爭,不至於如今還被他當成稚嫩孩童全無提防。


    “要是真這樣,阿卿你會反對他們嗎?”裴青棠將珠花別在雲卿發上,繼續分股編辮子。


    雲卿沉默一瞬才道:“倘若我與阿驍過不多久就要離開長安。”他加重語氣強調道:“僅我們兩個,旁人都無法隨同,連山行也不能,我、該強行分開他們嗎?”


    “那你和幹爹是不是就像我爹娘一樣?隻不過我跟著我爹,阿驍跟著你?”


    “嗯、差不多吧。”我和山行確實要到生離死別那一步,歡和裴無竹也如此。


    雲卿不敢將話說得太透徹,斟酌著又道:“倘若阿驍和阿花心意相通卻不能長伴彼此左右,我是否要拆散他們?”


    “為什麽不能陪伴彼此?既然心意相通,那就該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啊。”裴青棠將小股麻花辮放到雲卿肩前,皺皺眉又道:“反正真正有緣的人無論如何都走不散,不是都說姻緣由上天決定的嗎?既然一切自有上天安排,那就順其自然嘍。”


    “就像我爹娘吧。”裴青棠環住雲卿的脖子低聲道:“其實我知道我爹除了我娘還跟別的蛇妖糾纏不清,因為這個我跟他慪過氣,但後來想清楚就理解了。”


    “裴無竹呢,先是裴無竹,再才是裴青棠的爹,況且我爹娘不像你和幹爹拜天地成親,他們是、呃是什麽露來著。”


    裴青棠忍不住用嘴唇蹭雲卿的耳後,聲如蚊呐道:“裴無竹說,我娘跟他一樣是風流性子,我想了想,既然他們之間沒有欺瞞彼此,我犯不上跟裴無竹生氣,反正。”她也是看見漂亮麵孔便忍不住心生親近。


    她確實不是專情的妖,最大的心願就是躺在雲卿和藍懷塵中間左摟右抱,一個妖媚動人,一個清秀可人。


    親親這個的臉,摸摸那個的腰,捏捏這個的鎖骨,啃啃那個的脖子,漿果清香摻雜花卉幽香裹著汗珠和唾液交織成網,牢牢將他二人籠罩囚禁……


    光是想想裴青棠就覺得心癢難耐,忙擦擦嘴角繼續編辮子。


    “反正無論如何裴無竹是我爹,他管我,我管不了他。”


    “你還小,許多事理解不了。”雲卿揉捏山行的耳朵,“阿棠,其實裴無竹很疼你的,你千萬要懂事,別老氣他。”


    “嗯嗯我知道的。”


    山行側躺貼在雲卿肚腹上,聽到腳步聲提醒道:“他們迴來了。”


    雲卿忙推山行起身,“坐好,不成樣子。”


    空走在最前,雲驍和狸子一左一右跟在一步距離外。


    雲驍臉上還有被訓斥後的赧然無措。


    狸子滿不在乎,一溜煙變成貓跳到榻上,鑽到雲卿和裴青棠之間。


    “阿驍阿花,你們怎麽這麽慢?”雲卿舉起鏡子細看頂上發髻,如蛇盤結綴有綾絹頭飾,斜斜插入一支鳳凰步搖,華麗無比,不似坊間所製,心下猜測是藍懷塵給她的。


    “好看吧!阿卿你好美!”裴青棠拎開狸子下榻站在雲卿身前,拿出花露胭脂和口紅紙晃晃,“我新買的,正好給你用。”


    雲卿接過胭脂嗅聞,“是茉莉香。”


    裴青棠已用水化開胭脂,張著掌心輕輕在雲卿麵上拍開淺紅石榴花色,“是的!你鼻子真靈!”


    狸子將茶盞揣迴袖中,好奇地站在裴青棠身後看她裝扮雲卿,隻見雙掌輕碰後,霞雲瞬間飛到他原本有些蒼白的臉上,嘴唇在紅紙上下一抿立刻紅潤誘人。


    “這是什麽啊?”狸子指指雲卿手裏的東西,“好香。”


    裴青棠讓雲卿挑選花鈿樣子,笑話阿花沒見識:“誰讓你老往窮鄉僻壤裏鑽,我勉強幫你解答一二吧。”


    雲驍也默默站在裴青棠身側聽她介紹胭脂水粉類物件,瞧著女子裝扮的雲卿隻覺陌生,但又確實好看,歪頭端詳許久忍不住伸手在他麵前晃晃,“阿父?”


    眼前人美得像畫,雲驍不敢確認他是真實的,幹脆蹲下身伏在雲卿膝上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片刻後雲驍摸摸自己的臉,側頭看向在一旁看書的山行,心道自己怎麽偏隨這副皮囊?若是能多像阿父該有多好。


    “嗯?”雲卿隨手指著一朵蝴蝶蘭樣式的花鈿,“就這個吧。”


    狸子搖頭否決,點點花鈿紙道:“我覺得這個更好看,這是梅花嗎?”


    “笨阿花,這是牡丹花,真沒見識。”裴青棠在雲卿額間比較,“阿卿、阿卿我也覺得牡丹花更合適,你讓讓我們倆,換這個吧!”


    “我都行的,你看著弄。”雲卿感受到細筆觸沾著胭脂抹畫額間,摸摸雲驍的臉再次問道:“去哪了?你怎麽低眉臊麵的?”


    他抬眼看向狸子,帶著調侃笑意道:“你們該不會又打架了吧?然後被訓了?”


    室內桌上放著新剪的梅枝。


    雲驍聲音悶悶,迴頭見空不在,低聲埋怨道:“監派事長非綁我和阿花的左右手,要我們倆一起剪梅枝,又命令不許交談,更不許推撞,否則要罰我抄書。”


    狸子也扁嘴:“他威脅說要將我送迴去,再不會接我來見你。”


    “活該。”雲卿一手捏狸子的鼻子,一手掐雲驍臉頰,“我就不信空無緣無故會故意難為你們。”


    空整理廂房床榻,換上潔淨被褥枕頭,關窗點燃鬆竹熏香,剛走到堂屋就聽到雲卿的話,心中暗鬆口氣。


    他罰雲驍和阿花的時候想過他們會向雲卿告狀,也猜想雲卿會有何種反應。


    萬幸,他猜對了。


    “大人——”話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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