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黯淡,寒風嗚咽。


    借著燭火光亮,雲卿瞧見雲驍端坐在石桌旁看書,緩慢坐起笑道:“阿驍。”


    “阿卿你醒了。”雲驍聞聲快步走來攙扶雲卿,將軟墊枕頭擱置他身後,“你餓不餓?粥一直溫著呢。”


    雲卿點頭要接過碗,雲驍記得他左手有傷擔心端不住,幹脆坐床沿用湯匙舀粥喂到雲卿嘴邊,“你吃過飯再好好歇歇,監派事長已經給你換過藥了。”


    聽這意思,雲驍已經知道自己腿傷未愈,雲卿再度點頭:“好,你放心,我沒事的。”


    “你吃過飯了嗎?下午都做什麽了?”


    “吃過了,監派事長帶我出去找鳥雀,走好遠,我還摔了好幾次。”


    “摔幾次也不打緊,疼嗎?”


    “已經不疼了。”


    雲卿鬆口氣笑笑:“那就好。”他摸摸雲驍的頭,“空帶你找鳥雀做什麽?你今夜住哪裏啊?還迴住所嗎?”


    雲驍一一迴答:“監派事長說冬日寒冷,受傷鳥雀容易凍死雪中,他能救便救,畢竟他也是禽鳥。他應該還在給鳥雀們做窩,用稻草和小木棍堆堆編編,像模像樣的呢。”


    “監派事長說要是你願意的話,我就可以留下跟你睡在一起。”雲驍麵露哀求,“阿父,你就讓我留下吧,我好久沒見你,有好多好多話想說,你難道不想知道我最近過得怎麽樣?”


    雲卿失笑,應道:“好好好,隻是你晚上小心別踢到我的腿。”


    “我保證不亂動!”


    收起碗勺,雲驍興衝衝出去同空言明,又興高采烈跑迴來,“阿卿,你困的話就睡吧,我去外麵看書。”


    “不妨事,你扶我起來站會吧。”雲卿躺得太久渾身難受。


    雲驍小心攙扶雲卿起身,“阿卿,天上就沒有仙草仙果能讓你好得快些嗎?你臉色還是不好。”


    “我是因為自己原因虛弱,費那些心力做什麽。”


    雲卿捶捶腰後,雲驍立刻上手替他輕捶:“阿卿,我往後再也不跟南枝和我、我爹吵架了,我一定同他們好好相處。”


    “真的嗎?那太好了。”雲卿倍感欣慰,睜眼拍拍雲驍的肩膀,笑道:“好孩子,你爹要是知道你這麽懂事一定很高興。阿花雖然頑皮,但到底心不壞,你們兄弟倆和睦相處,我心裏也好受多了。”


    雲驍見雲卿反應果然如空預料那般,但實在不理解為何這樣,努努嘴繼續發問:“可我與南枝並不是兄弟,你就這樣喜歡他嗎?”


    “你們確實沒有親緣關係,但你是我生的,他是我養的,生恩養恩皆重要。在我心裏你們就是兄弟,何況百年前是我誤會阿花再先,如今誤會解開,我忍不住想多多彌補他一些。”


    “隻是我現在連山行都拋下不管,對阿花更是有心無力。”


    雲驍抿唇不語,扶雲卿重新躺下後坐到床沿才道:“那、我與你是血親,就算和南枝是兄弟,在你心中也更為重要的存在吧?”


    “是啊,你與我。”都背負著螣蛇一族的使命,於我、於天下蒼生都更為重要。


    雲卿咽下嘴邊話,眼含溫柔,笑道:“同源生長,別說阿花,就是山行也不及你在我心中的份量,我的阿驍是世上最乖最好的孩子。”


    “真的嗎!”雲驍眼露驚喜,“所以你也最疼我,對吧!”


    “當然了。”雲卿摸摸雲驍臉頰,“你這麽乖,我最疼你了。我有些累了,乖阿驍,你繼續去看書吧。”


    “好,我出去看書。”雲驍拿起蠟燭和書要往外走。


    “不用,我是沾床就能睡著,你就在這看吧,我一想到你陪在我身邊,心裏就安生許多。”


    大約因為睡前記得雲驍在身邊,雲卿這一覺睡得極沉,醒來已經是兩日後。


    腹中空空,雲卿撐著身子在雲驍攙扶下坐起,瞧見外麵熟悉的夜幕恍如隔世,“我、我這是睡多久啊?”


    雲驍明顯鬆口氣,帶著些不滿的埋怨低聲道:“你足足睡兩天,叫都叫不醒,要將人嚇死呢。”


    空敲門詢問,雲卿忙道:“你直接進來就好。”


    空依言推門進去,一手提著食盒,一手握著一隻燕雀,“大人醒了,吃些飯吧。”


    雲卿點頭笑笑,“好。”


    雲驍已自覺將小桌放好,接過食盒喂雲卿吃飯,繼續埋怨道:“你說有我在,你安心許多,可我也沒想到你能睡兩天,阿卿你是安心了,我半刻也不得安生,總要試試你的唿吸還在不在。”


    “咳。”當著空的麵被雲驍這樣數落,讓雲卿不免尷尬,“我並非有意如此,阿驍。”他捏捏雲驍手腕,低聲道:“給我留些麵子吧。”


    雲驍微怔,依言閉口不語。


    空站在書櫃桌前調製熏香,隻當什麽也沒聽到。


    室內安靜到隻有燕雀的嘰喳聲。


    一碗粥下肚,雲驍將帕子遞給雲卿,“我不是怪你一直睡覺,隻是你也該提前告訴我一聲,免得我擔驚受怕。”


    雲卿忙點頭:“我知道,但我自己也沒想到會睡兩天,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空將熏香遞給雲驍示意放在床頭,輕咳一聲道:“大人,你還好嗎?”


    雲卿眼珠微轉,從空語氣中聽出些許異常,抬頭看向對方,空依舊垂眸盯著地上,下巴和嘴唇傷口已經愈合未留傷疤。


    “我沒事,多謝你掛心。”


    低頭撫摸左手掌心,疤痕顏色淺白,想來再過一夜便能恢複如常,隻是腿傷還是要等許久,畢竟要向九尾狐賠罪,好得太快隻怕對方不消氣。


    空上前兩步,雲驍側身讓出位置。


    空蹲跪在地為雲卿把脈,手中燕雀趁機蹦跳到雲卿身上,黑豆子般的眼睛歪頭看向床上人,嘴中嘰喳著雲卿聽不懂的話。


    “大人還是要多多歇息為好。”空聽到燕雀的話,又見雲卿流露好奇,左手躍躍欲試想要撫摸,輕聲道:“大人,它說喜歡您呢。”


    雲卿這才敢伸手輕觸碰小鳥的頭,笑道:“我如今聽不懂它的話,它是凡物還是剛開智的妖精?”


    “凡物。”空伸手放在燕雀身邊,示意它跳迴自己掌心。


    燕雀卻沿著雲卿胸膛跳到肩上,禽類特有的香味彌漫在他鼻尖,“它果然喜歡我呢,隻是我現下沒有力氣同它玩耍。”


    雲卿輕輕抓住燕雀還給空,手中卻被塞入藥瓶,他稍怔,空若無其事拿過燕雀拎上食盒離開。


    雲驍目送空離開,坐到床沿拉住雲卿的手撒嬌,“阿父,你不許同那小燕雀玩。”


    雲卿忙將藥瓶塞入袖中,失笑道:“怎麽?連隻小雀的醋都要吃?這兩日又下雪了嗎?你去幫我掬捧雪迴來,我想喝雪水。”


    “涼呀。”


    “不礙事,你就幫幫我嘛。”


    雲驍不情不願帶上門出去,遇到空忍不住告狀,“監派事長,阿卿說要喝雪水,你去勸勸他吧,弟子多謝您。”


    空摸摸腕處布條下傷口,點頭道:“嗯,你先在這等,我去看看大人。”


    輕盈腳步聲走近,雲卿沒有睜眼,將藥瓶重新遞還給空,“我雖虛弱,但不能再以血滋養。”


    “為何?”空接過小瓶放置床頭櫃上。


    熏香嫋嫋煙氣,氣味令人平靜安寧。


    “你想將我變成嗜血的怪物嗎?”雲卿迴眸看到空麵上的慌張忍不住輕笑,“逗你玩呢,我隻是不願旁人為我負傷,而且我已經好多了。”


    雲卿重新拿過小瓶打開蓋子放在鼻前嗅聞,“那日隻是我一時失控,並不是自此依賴飲血,往後不要再這樣做了,我心中感激但不能領你的心意。”


    “是。”


    “我累了,你出去吧。”


    雲卿再次將藥瓶遞迴。


    空背手未接。


    “大人,這血已經采入瓶中,若您不嫌棄便喝下吧,空以後不會在擅自放血。”


    雲卿依言飲下,鐵鏽味彌漫口腔,滋味並不算好。


    接過小瓶,空輕合上門離開。


    雲卿這才將口中鮮血全部吐到帕子上,麵無表情擦去嘴邊血跡,收好沾滿血的帕子閉目躺下。


    什麽要喝雪水不過是借口,料想雲驍必定會跟空告狀般請求相勸。


    手中鷹羽如手掌長度,留存山行的氣息還很濃鬱,雲卿以羽尖搔弄掌心,耳朵卻被帶有同樣氣息的溫熱手指輕輕捏住。


    驚喜萬分,雲卿猛然坐起抱住身後山行,語氣中笑意如盈盈圓月,“阿行!”


    “這麽想我?”山行拿過他手中羽毛,“昨日我來的時候你就捏著它,今日準備入睡又拿出來了?”


    “我當然想你,一時一刻都不想與你分開。”雲卿緊緊抱住山行脖子,“你昨天也來了?我睡得太沉,什麽都不知道。你偷著來的?阿驍怎麽沒說你來了。”


    山行輕拍雲卿後背,咬著耳朵道:“我當然是偷著來的,雲公子,不是你說不想被人發現嗎?奴家無依無靠,當然要聽從您的吩咐。”


    “誒呀羞不羞?”雲卿紅著臉掙開,“差不多得了,別蹬鼻子上臉。”


    山行再度將他擁入懷中低頭親吻嘴唇,“好好,夫君別惱,我是為正事來的。”


    一遝文書遞到雲卿手中,他隨手翻看,全是石崧道人的相關記錄。


    “石崧,本名簡楓,天和三年人,今年八十八歲。”


    簡楓六歲上隨山,師從延須道人,二十六歲晉為甲等弟子,下山前得名石崧,於各地降妖捉鬼曆練十五年,後又迴隨山擔任符修教習,逐漸晉為師尊。


    “這是他教過弟子的名錄,這是他殺過的妖匯總,這些是他曆練十五年途經地點。”


    “這麽詳細,你一定花費不少時間整理吧?”


    山行搖頭笑道:“這是我從隨山檔案處調來的,前幾天有隨山弟子要害藍懷塵,聖上本就對隨山心懷不滿,尋個由頭就將這些全拿來了。”


    “辛苦你帶著這些來迴跑,累不累呀?”雲卿抬頭在山行臉上親親,又低頭繼續看這些文書,忽然看到關於魔物介紹的書頁。


    雲卿立即翻到簿本封麵,“師尊石崧三次入魔淵幻境所殺魔物總集。”


    “魔淵幻境?”山行皺眉:“好像是各道山聯合天界共同建造的虛境,我不清楚這些,但我可以去查,你不許問空!”


    雲卿失笑,“我了解這個。”


    每隔十年,鎮山獸便借助上天力量開啟天道所建魔界虛境,各山率精幹弟子進入舉行為期一月的比賽。殺死幻境中魔物後會掉落鱗甲,比賽結束時,累計鱗甲最重的道山獲勝。


    “你怎麽知道的?”山行有些狐疑。


    雲卿摸摸耳垂,訕笑道:“天道告訴我的。”天道和空各介紹一半。


    “不誠實。”山行一口咬在雲卿嘴角。


    雲卿忙躲,“別咬!阿驍會看到的!”


    山行越發不滿,捏住雲卿的下巴探舌糾纏,許久才放開:“騙人都不會騙,笨死了。”


    “我笨,我笨。”雲卿氣喘籲籲,看看門口方向問道:“阿驍呢?他該迴來了。”


    “在外麵挖雪呢。”山行又迫不及待含住雲卿的嘴唇。


    十指相扣之間,雲卿心道挖雪?阿驍不會要弄一大缸雪吧?孩子真是實心眼。


    發覺山行的手將要探入衣裏,雲卿慌忙捂住,急道:“不行、不行,真受不了!阿行,我真不要了。”


    “那讓我摸摸你。”山行撫摸雲卿後頸,“想你呢。”


    雲卿支吾點頭:“我知道、我也想你。”


    幾本記簿早已摔到地上,山行撿起重新放到雲卿手中,“似乎厲害些的道士都要參加十年一次的比賽。”


    “所以石崧去過三次魔淵幻境。”雲卿垂眸盯著最上那本跟魔物有關的記錄微微出神,“可這也不能說明石崧與魔物有關,畢竟幻境是天道所造。”


    山行思索片刻,“你確定你手疼是與魔物有關嗎?會不會是在洛陽那次侵染的魔氣一直未清出體內?”


    “單憑毒牤蟲,它所留的魔氣不過三五日便會被神力清除,那日。”雲卿垂眸看著雙手,“是石崧幫我在手背敷上草藥止血,我那時十分虛弱,即便他動什麽手腳,恐怕我也發覺不出來。”


    山行麵色更加凝重:“那如今我們該怎麽辦?”


    “先找人盯著石崧道人吧,倘若我沒那麽虛弱,倒是可以開門見山同他交談。”


    “交談?”山行掰開雲卿緊握的拳頭,“你這語氣聽著像要找他打架。”


    “如果他真與魔物有關。”雲卿笑笑。


    山行親吻雲卿掌心掐痕,“我會安排這事,你現在先養好自己的身體。”


    “阿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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