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晨光正好,積雪在太陽照耀下反射出金黃光輝。


    臥房氣氛沉悶壓得人喘不過氣。


    雲卿盯著白澤目光不善,指著一旁藍懷塵問道:“他為何還不醒?”


    “夢境還未結束,沉溺美好不能自拔是蒼生本性,你不能怪小狐狸。”白澤脖上青紫痕跡已消,恢複往日笑嘻嘻模樣,仿佛昨夜那些爭執是雲卿的幻覺。


    若不是空下巴傷口尚未痊愈,雲卿真要懷疑自己是又入幻境夢見與白澤鬧到不可開交。


    “我隻恨輕信你!”


    “那你要殺掉我嗎?”


    白澤指指自己的下巴,“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與空昨夜做什麽了,小心惹急我,我告狀!”


    雲卿嗤笑:“告狀?你找誰告狀?嚇死我了,要告狀呢!真了不起!”


    “你戲耍九尾這事暫且不提,打算傷害我與藍懷塵沒冤枉你吧?”雲卿語氣轉冷,“滾出去!看見你就煩!”


    “兇什麽?我滾還不行嗎!”白澤負氣離開。


    “站住,他什麽時候能醒?”


    “我真不知道,不然你去把夢裏的他殺掉?”


    雲卿閉目養神,“何必假裝?”


    “大約等中午吧。”白澤暗暗搖頭,如此看來,隻能等小狐狸把腹中孩子生下來再作打算。


    迴頭瞄一眼倚在床頭的雲卿,想到昨夜種種,白澤忍不住打個寒顫,小心挪迴床旁道:“誒螣蛇,你說、假如我跟著傻狐狸離開鶴鳴山,你會想我嗎?”


    “想你死。”雲卿掀開眼皮淡淡抬頭看向白澤,眼底冷意深不見底:“早說過了,再等幾十年他了無牽掛自會跟你迴昆侖山,誰知道你昨日發什麽瘋!”


    白澤慌忙捂住臉後撤兩步,嘀咕道:“那我難得睡個好覺,你兇什麽兇?誰都跟你似的,天天躺床上就是睡!”


    “你也可以跟藍懷塵去長安,為什麽一定要他留在你身邊?你留在他身邊不也能睡好覺嗎?反正帝王不在的時候他一個人在皇宮也是抱被子唿唿大睡。”


    雲卿恨恨咬牙:“你是難得睡個好覺,我昨夜耗費神力震懾你,隻怕將來一年都睡不好了!”


    深吸一口氣,雲卿壓下心頭惱怒:“你要走就走,隻一樣千萬記好,斷——”


    “斷不能傷害他腹中孩子?”


    “他與帝王的情你不是看不到,何必呢?因我複活,世事皆有變化,成全他人亦是成全自己!”


    白澤心虛訕笑,連連點頭:“我知道了,你別動氣、動氣傷身呐!”


    雲卿聞言瞪他一眼,歎息道:“藍懷塵醒來後會有不適嗎?”


    “可能就像你那樣,知道自己方才經曆的都是夢。”白澤摸摸鼻子,“你昨夜說,要是他願意即刻就隨我離開,你、你。”


    “我會替他孕育生下孩子,囉嗦。”雲卿擺擺手,眉眼之間滿是不耐,“滾!”


    門輕輕合上。


    雲卿卸去偽裝渾身癱軟大口大口喘粗氣,昨夜消耗實在太大,他有些擔心明年三月不能動身迴到長安。


    該死的白澤!


    好不容易喘勻氣,雲卿側身輕撫藍懷塵臉頰,心道倘若九尾狐知道一切因你而起,是否會後悔當初贈你護心丹?也不知道為何白澤挨著你便能產生睡意?


    白狐狸呀白狐狸,九尾疼你,與你初見便將祥瑞仙獸獨有的護心丹給你;白澤需要你,卻也舍不得你疼。


    恐怕白澤現在已經上天界想辦法以他的血催熟析垠去了,你不要恨他,他心地不壞。但身為神獸難免張狂妄為,也是虛弱太久遇見你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並不是有意想傷害你。


    隻要有我在一日,必不會讓旁人傷害你和你腹中孩子。


    不為別的,我亦曾孕育新生,自然能夠體會你如今心境。


    倘若百年前有人想奪去我的阿驍,我必然豁出性命絕不忍讓。


    當然了,有孕實在辛苦,你若不想要這腹中累贅,我同樣能夠理解。


    無論你做什麽決定,我都支持你,隻要你高興就好。


    門被空輕輕推開,托盤上放著翠微綠衣衫,收起花瓶將衣服擱置床頭,“大人,您身上衣衫髒了,換一換吧。”


    雲卿沒有力氣折騰,搖頭道:“累,先擱著吧。”


    “您餓嗎?”空蹲在床旁小心握住雲卿的手腕輸送神力。


    雲卿輕掙開,“我如今的身子就像幹涸泉眼,不頂用的,你簡單弄些粥吧,多謝。”


    空垂眸點頭:“是。”


    左手掌心血汙染紅床上羽被,雲卿小心挪動右腿躺下,心道真是湊一對,偏傷左手和右腿。


    門又被推開,白澤搓搓手心猶豫躊躇:“喂螣蛇,那個我能把傻狐狸抱走嗎?對了,析垠怎麽催熟啊?我把仙草種五行山去了,應該沒人會擅闖吧?”


    雲卿想起當初洛神,哼道:“我不保證,你不會設個結界?”


    “有啊,但我不放心。”白澤打橫抱走藍懷塵,“你歇著吧,噢還有個事,你跟空、怎麽迴事啊?我才看到他嘴上破個口子,不會是你咬的吧?”


    雲卿扯過被子蒙頭:“不是,與我無關、我不知道。”


    “喂?真的假的?其實你咬空我也能理解,總好過你餓瘋去啃小狐狸,誒你沒咬他吧?”


    白澤幹脆把藍懷塵放迴床上檢查脖子手腕,看過各處才鬆一口氣,“說實在的,你現在是不是還餓啊?”


    “對,你小心我把你吸幹。”雲卿傷腿被昏睡中的藍懷塵砸住,疼得倒吸口氣,掀被坐起怒視白澤,“你有完沒完?”


    他肯定白澤就是故意的!


    “誒呀螣蛇大人生氣了?別生氣嘛。”白澤笑嘻嘻將藥瓶放在床頭,“你別強拖著右腿不肯好,你疼,九尾心也疼,記得上藥。”


    重新抱起藍懷塵,白澤不忘叮囑道:“手傷記得小心別沾水,噢,空臉上的傷也能用這藥。”


    “嗯。”雲卿拿過藥倒出粉末嗅聞,聞不出個所以然,將藥瓶放迴,摸出山行的信又看一遍,幾乎能想象到對方哀怨口吻:君為女蘿草,妾作兔絲花。


    心中失笑,暗道百年前山行就這副腔調,惹他生氣就自稱妾身、你妻,挺高的個子也不嫌像狗皮膏藥那樣丟人。


    平時拍著胸膛張口閉口為夫、你夫君,有時候在床上咬著他耳朵非要喊什麽郎君、官人各種話本上的稱唿,沒個正經。


    白澤一手抱著藍懷塵,另一手正要拉開門,空提著食盒推門進來,瞧見白澤臂彎裏還在睡覺的麗妃皺皺眉。


    “大人。”


    空將湯勺遞給雲卿,自己捧著碗,想到方才場景忍不住問道:“大人,白澤大人和、麗妃是否太過親密?”


    雲卿搖搖頭:“不必在意,白澤不正常。”


    經曆幾百萬年都沒開情竅,估計永遠都會是這副德行。


    “還有,聖上從昨夜便催促麗妃盡快迴長安,今早又傳信詢問,言辭間十分焦急,而且提及您夫君說想來看望您。”


    雲卿咽下放有青菜的米粥,微點頭道:“勞煩你迴信,就說午後麗妃便會迴去,不必擔心,更不用來人探望。”


    他如今這副模樣讓山行見到必定心疼擔憂,況且疼痛原由暫未查明,與山行接觸過密反而不好。


    “是。”


    飯後,雲卿將藥瓶遞給空:“白澤給的藥,傷能好得更快些。”


    空接下,將食盒小桌放置地上,走到床尾為雲卿傷腿上藥,輕掀開沾血衣擺,心中大吃一驚,這傷口怎麽更加嚴重了?


    “大人,您昨夜、到底怎麽了?”


    雲卿閉目忍耐疼痛,等空重新蓋被才道:“同白澤起幾句爭執,不妨事。”


    空捏著藥瓶不知該說什麽,垂眸遞迴:“大人,您左手的傷。”


    “已經塗藥了,你將藥拿去吧。”雲卿躺下休息,“我累了。”


    空不再言語,提上東西離開。


    冬日寒風雖響,貂裘厚實溫暖。


    藍懷塵輕輕撫摸膝上蕭勍的臉,先前緊實光滑的皮膚在歲月雕琢中不知不覺增添條條皺紋,“蕭勍,你要喝茶嗎?”


    蕭勍緩慢伸手握住藍懷塵亦有些鬆弛的手背,“懷塵,我覺得,我要死了。”


    如無根枯萎樹木的壽命一眼可以望到頭,兩日前他便什麽也吃不下,隻能勉強咽些湯水。


    “胡說,你是皇帝,你可以活萬歲。”


    蕭勍笑了兩聲,壓抑不住嗓間難受悶聲咳嗽,藍懷塵慢幫他拍背順氣,歎道:“當心身子,我還想多和你在一起些時日。”


    “我已經盡力保全自己,可凡人壽命有限,我死後,把我帶迴長安下葬,落葉歸根,也免得惹你傷心。”蕭勍擦去藍懷塵臉上淚痕,起身將人擁入懷中。


    “不要哭,我死了,你要照顧好自己,對,我都忘記你是祥瑞狐狸,真好、懷塵,多謝你陪伴我度過一生。”


    蕭勍撫摸懷中人後背安慰,“先死去的是輕鬆的,要辛苦你將我遺忘,是我對不住你。”


    藍懷塵緊緊貼在蕭勍懷中,擦去眼角濕淚歎息:“我不辛苦,你待我好,我心裏歡喜。”


    “下雪了,懷塵你瞧。”


    蕭勍示意藍懷塵看向窗外,攏好對方身上裘衣,笑道:“我想出去走走,難得今日有精神,等下再吃碗熱熱的湯,等雪落厚了,外麵就熱鬧了,那些小狐狸就會在雪地上嬉戲打鬧,多好啊。”


    藍懷塵攙起蕭勍整理披風衣帶,“什麽小狐狸,個個都比你多活百年。”


    “是嘛?你們真厲害。”蕭勍握住藍懷塵親吻手背掌心:“真厲害。”


    “自然厲害。”藍懷塵笑笑,“走吧。”


    二人攙扶走到門外,蕭勍抬頭看向灰蒙蒙的天空,遲鈍到感受不出雪粒落在臉上。


    藍懷塵擔心他冷,低聲催促道:“要不我們迴去吧?”


    沒有應答。


    “蕭勍?”


    時間如靜止般停滯,落雪速度放慢百倍,與之形成對比的是眼前人快速倒下。


    “蕭勍!”藍懷塵宛如被釘在地上無法動彈。


    似乎是一瞬間,又好像過了許久。


    癱坐在地站不住腳,藍懷塵緊緊握住蕭勍的手,拚命唿喚:“蕭勍!蕭勍,你不要死,你不要死!”


    埋在冰涼的軀體之上痛哭流涕,卻眼睜睜目睹蕭勍如塵埃般消散。


    藍懷塵遲鈍地抹去臉上淚水,睜眼瞧著熟悉而又陌生的房間發愣。


    方才那些是夢?


    身旁唿吸聲均勻,是白澤。


    藍懷塵慌忙推開對方攬在腰上的手臂,起身拉開距離,這是鶴鳴山啊,昨夜、自己沒迴去嗎?


    摸摸肚子,藍懷塵小心不發出動靜輕手輕腳下床,剛走到門口便聽見背後白澤道:“你去哪?”


    “你醒了啊。”藍懷塵迴身看向對方,“我餓,對了,我昨夜怎麽好端端睡著了?為何跟你睡在一起啊?雲卿呢?”


    白澤揉揉眼睛,從袖中摸出仙果起身走近遞到藍懷塵嘴邊,“吃吧,上午剛摘的。”


    “這是什麽果子啊?”藍懷塵伸手想接過用袖子擦擦,白澤還沒來得及製止,仙果便消失了。


    藍懷塵瞪大眼睛:“誒?誒?怎麽沒了啊?”


    “你直接吃就行。”白澤從袖中又拿出一個喂到嘴邊,“有些東西你不能摸的。”


    喂著藍懷塵,白澤解釋道:“昨夜你就突然睡著了啊,我好心照料你,抱著你睡會怎麽了?為了照顧你,我可是一夜沒睡呢。”


    “雲卿身子不適,估計也在休息。”白澤拍拍藍懷塵的腿,“你想不想成仙?你跟我迴昆侖山吧?昨夜睡得好嗎?”


    問題太多,藍懷塵想了想道:“多謝你照顧,成仙啊,我當然想了!可我資質太差,爹娘從不盼我成仙。”


    “昆侖山?在哪啊?我是不是跟著你就能成仙了?”見白澤點頭,藍懷塵搖搖頭:“可我離不開蕭勍,我懷著身孕呢。”


    “這個孩子可以讓別人替你懷,隻要你願意,我可以把一切都為你安排好。”


    別人幫忙懷?什麽意思?


    藍懷塵小心翼翼發問:“是要別人跟蕭勍睡覺,然後有孕生子嗎?”


    白澤聞言頭有些大,“當然不是!”


    “你腹中孩子還小,可以取出來移到別人肚子裏,讓別人幫你生。”


    “怎麽取出來?”


    白澤笑笑:“這個你不用管,總之不疼,你願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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