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子聲清脆悅耳。


    每擱一子,白澤都要摸一摸棋盤上的刀痕。


    空麵露不耐,“大人,空願替阿卿賠您一塊棋盤,隻要您開口,什麽材質空都設法為您弄來,或者折價賠償。”


    “你替他賠?你與他是什麽關係啊用得著你賠?”白澤沒好氣地哼道:“再說了,這棋盤是取天上玉雕刻而成,你賠得起嗎?”


    空聞言低頭:“空妄言,望大人原諒,隻是想補償一二,並無它意。”


    “得了,你不必這樣,說來,你與螣蛇……”白澤上下打量空,“誒呦呦,真了不起。”


    “大人慎言。”空麵帶紅霞,“我去看看阿卿,大人有需要盡管吩咐空。”


    想到九尾還在臥房,白澤嘴邊勾起淺笑,“去吧、去吧!”


    還是凡間好啊,天天都有熱鬧看。


    走到臥房門口,空還未叩門。


    門卻從內打開了。


    又是一位上神,白發藍眸青衣,單看眉眼便知是個慣會招蜂引蝶的,自然風流成性。


    空極力忍住心中冷意,嘴角微笑恭順和善,拱手行禮道:“不知上神名號?在下鶴鳴山鎮山獸空。”


    暮櫨冷哼一聲,根本不想裝樣子,“憑你?也配覬覦螣蛇,少做春秋大夢!”


    怪不得那日他就看這靈獸不順眼,果然是對螣蛇有不軌之心!


    空嘴角笑容凝固,愣了愣抬頭笑道:“空聽不懂上神在說什麽,隻是,阿卿的夫君不過一小小鷹妖,上神這話應該先對鷹妖說,而非空。”


    “你找死?”暮櫨捏緊拳頭。


    臥房榻上雲卿忍無可忍,支起身子喝道:“要吵滾出去吵!都滾咳咳。”掩唇悶咳,過好一陣他才止住咳嗽。


    空想進來幫雲卿拍背止咳,暮櫨伸手攔住,“出去,這裏不需要你。”


    “上神,這裏是空的住所,空不歡迎您。”


    “好啊,白澤,帶上螣蛇我們走。”


    白澤捧著茶盞喝水,不說話美滋滋看熱鬧。


    雲卿下床伸手將暮櫨推出房門外,狠狠將門摔上:“都給我滾!”


    等他痊愈,一定要將白澤扒皮抽筋!


    迴到床上坐下,床頭熏香已經燃盡,連香灰都冷了。


    悠悠轉醒,看見目光含情脈脈的暮櫨坐在床沿眼都不眨地盯著自己,雲卿險些被嚇暈厥過去,努力掐緊手心勉強恢複鎮定。


    若無其事坐起,雲卿微笑定定與暮櫨對視:“九尾狐,許久不見,你這麽快就養好傷了?”真不長記性啊!


    “你在關心我嗎?放心,我無事。”暮櫨拉住雲卿右手,強硬將他拳頭掰開緊緊相握,“別掐疼自己。”


    雲卿急忙甩手連連後撤:“與你無關,離我遠些!”


    暮櫨聞言肩膀聳落,語氣之間隻聞傷心:“你就這樣討厭我嗎?”


    “不然呢?”雲卿不欲多語,隻怕多說兩句就著了道,這可惡狡猾的九尾狐!


    “你放心,你如今身子太弱,我絕不會欺負你。”暮櫨後退兩步,與床榻拉開距離,溫柔笑道:“你好好歇歇吧,我知你身受疼痛,定然不會、為難你。”


    雲卿卻不敢有絲毫放鬆,恨不得立即打來水清洗暮櫨摸過的右手,“真若如此我便謝天謝地謝媧神,不必多說,請出去。”


    “我此番前來除了蠱毒之外,還有一事要同你說明。”


    “我不想聽,出去。”


    暮櫨依言走到門口,手放在門上才不緊不慢笑道:“與魔物有關,不過既然你不想聽,那——”


    “請留步!”雲卿下床倒茶遞到暮櫨麵前,“九尾狐大人,請坐。”


    暮櫨接過茶坐下,下巴微點示意雲卿也坐,“螣蛇護法,您也坐。”


    如此公事公辦的語氣讓雲卿鬆一口氣,壓下心中種種疑慮急忙發問:“請大人詳細告知。”


    “你從離開長安,到再迴鶴鳴山期間都見了誰,與誰有接觸?”


    “我夫君山行,阿驍,白澤、空,狐妖藍懷塵,小蛇妖裴青棠,狸子阿花。”雲卿細想後又道:“我還見了小蛇妖她爹裴無竹,藍懷塵的兄長藍冠羽,隨山石崧道人,還有當今帝王。今晨逛了長安坊間,來來往往路遇許多人,我不該身子未好出去亂逛的。”


    他有些懊惱,垂頭輕歎一聲。


    “不怪你,撇開螣蛇身份,你也隻在這人間活過七八年而已,喜歡熱鬧無可厚非。況且你既守護蒼生,融入其中感受更是必不可少。”暮櫨將木盒從袖中拿出,打開裏麵裝的滿滿棘桃果,“嚐嚐這個嗎?不酸。”說著推到雲卿麵前。


    棘桃果色澤紅潤,果味清香十分好聞。


    雲卿看一眼果子急忙搖頭,“不敢、不敢,請九尾狐大人收迴。”


    “正事要緊,收不收這個不要緊。”


    暮櫨輕笑,隨即正色道:“我聽白澤說你雙手疼痛,但刺破手指並未見有異常,且我不便檢查你身上各處,等你恢複些許細看可有異常。”


    “異常?”雲卿皺眉不解。


    “突然多出的疤痕,腫塊,淤青,紅點、黑點,都算異常。”暮櫨撚起一顆果子塞入口中,“你身上右側腰處紅點是我的蠱毒,不必贅述。”說著將果核吐在掌心。


    聽到九尾狐毫不避諱甚至十分得意地說起蠱毒之事,雲卿忍不住惱怒,“你!”


    話語戛然而止,麵前暮櫨眼含春情,紅色漿果入朱唇,貝齒輕咬果核,舌尖隱現在齒後。


    雲卿下意識偏頭目光躲閃,心道怪不得螭會喜歡九尾狐。


    “我知曉了。”他深吸一口氣,重新帶上笑容發問:“九尾大人是懷疑長安城中有魔物?”


    “我更懷疑是你身邊之人。”暮櫨正色,“隻是采買問價便無聲無息地讓你受魔氣影響帶動先前傷口疼痛,難度太大。”


    雲卿稍怔,手中便已經被放入一顆棘桃果。


    “這樣,甚至根本無法接觸你。你身邊,誰能碰到你的雙手時刻貼近且不被懷疑?”


    雲卿急忙將手中漿果丟到茶盞中,起身與九尾狐拉開距離,“我元神糅合後自有辦法分辨身邊魔物,好了,我累了,請出去。”


    “我幫你的忙,你問完話就這樣趕我出去?”


    “你給我下蠱、下毒、挑撥我與我夫君關係。”雲卿冷哼一聲,“我不殺你,已是我寬容大度,你還要怎樣!”


    暮櫨自知理虧,作勢行跪禮向雲卿道歉,“九尾暮櫨冒犯螣蛇大人,還望大人恕罪。”


    “你不必跪我!我受不起。”雲卿並不如暮櫨所料想上前攙扶,一腳將石凳踢在九尾狐前方,對方膝蓋磕個正著,身子不穩跌坐在地。


    雲卿麵露難色,欲言又止。


    暮櫨自顧起身拍去灰塵,依舊笑得溫柔:“不妨事,我沒摔疼。”


    “何必假裝?連白澤都不會這樣輕易摔倒,九尾大人,難道失去一尾後,您如此。”雲卿上下打量對方,嗤笑道:“不堪一擊?”


    暮櫨麵不改色笑道:“巧了,我這樣摔倒,就是今日跟白澤學的。”


    所以九尾狐是白澤故意找來的。


    聽完暮櫨講明他為何來到鶴鳴山,雲卿第一反應就是這個。


    “不過螣蛇大人萬不要苛責白澤,他隻是因為我掛心大人,這才將我找來。”


    “不需要你,你走,迴你的青丘。”雲卿在袖中攥緊拳頭。


    “等大人元神糅合完整,暮櫨即刻離開。”


    “你可要想好了,倘若你在我虛弱時冒犯我,等我元神完整,必將你剝皮抽筋剁個粉碎。”


    暮櫨連連點頭,淺笑道:“大人的厲害暮櫨早有所領教。”


    “但願你長些記性。”雲卿翻身躺床,擺手示意對方離開,“還有,不必喚我大人,你我同源,隻喚我螣蛇便好。”


    他聲音疲倦,閉目隻想趕快打發暮櫨離開。


    “你累了?”暮櫨十分不客氣地拉過石凳坐在床旁,“隻說一會話便累成這樣?手給我。”


    雲卿側身拉過被子蓋住臉,“你我雖同源,不代表你可以這樣命令我,九尾狐,不要失了分寸。”


    “那、請您將手遞給我,允許我為您把脈?”暮櫨聽他聲音悶悶,似有哭腔格外惹人心疼,不由放軟語氣哄他。


    許久,雲卿平躺將手遞過去,“你還會把脈?怎麽人人都會。”


    百年前山行隻是個會對著醫書照圖索驥的吊書袋子,如今倒是好很多,有模有樣能幫藍懷塵把脈。


    空似乎也會,石崧道人曾說過要幫他把脈。


    “製丹煉蠱需要草藥輔佐,草藥習性因地改變,每製成丹藥必須自己嚐過確定有效才行,時日久了,勉強算作半個醫師。”


    暮櫨輕咳一聲,“你身子弱,有些事,不該折騰的。”


    雲卿腦子嗡得一聲,抽迴手掀開被子坐起,“你說什麽?”


    “歡好。你與旁人歡好。”


    暮櫨不躲不避直視雲卿,“那鷹妖這樣作踐你的身子,你也縱容嗎?”


    雲卿勾唇冷笑:“我與我夫君如何與你無關,你診不出除此之外的事就立刻離開。”


    “你虛弱就是因為這個,難道還不許我說?”


    “我何時不許?隻是與你無關,你無權置喙。”


    雲卿重新躺下,心道既然脈象便能確定有無歡好,那山行當初在他從五行山迴來時,那般舉動是打著檢查的幌子故意同他親近?當時羞憤交加,如今想來還是讓人麵紅耳赤。


    未聽到九尾狐離去的聲音,雲卿蒙住頭翻身休息,“你情願待就待著吧,總歸我如今也打不過你。”


    “你嘴上說打不過我,手裏的刀怕是蓄勢待發吧?”暮櫨輕笑,“我坐遠些可以嗎?螣蛇,我隻是擔心你有不適疼痛。”


    雲卿忍不住暗嘖一聲,索性將刀收起閉目歇息。


    隻是半夢半醒之間聽到有人爭吵言論,雲卿坐起閉著眼睛發愣,心道怎麽在哪都能聽見吵架?


    睜開眼,他剛好聽到九尾狐說;“白澤,帶上螣蛇我們走。”


    不由想到九尾借憶春朝身份將他從五行山帶到然春河畔時,說因為他人微言輕便可輕易決定他的去留,怒火中燒,直接將門摔上,遠離一切喧囂吵鬧。


    被推到門外的暮櫨和空麵麵相覷,白澤不合時宜發出一陣狂笑,“誒呦!好啊、好啊,都被趕出來!”


    話音未落,門再度打開,雲卿麵無表情甩出刀直接紮在白澤放於棋盤之上的手指指間,“白澤,等我好了,第一個打斷你的骨頭。”


    “喂!關我什麽事啊?”白澤裝出生氣樣子,“行,那我走好吧。”


    “白澤,你心中清楚。”雲卿朝空笑笑,“你無事的話方便照料我嗎?我想沐浴。”


    他記得來鶴鳴山前一直抱著藍懷塵,估計還是一身的濁氣?


    空說過所謂濁氣就是……明知不髒但還是覺得很難聞的味道。


    “不行!他如何能照料你!”


    “我如何不能服侍阿卿?”


    “閉嘴!”雲卿忍無可忍,“九尾你再多嘴一句就滾!”


    暮櫨低頭不語,臉上同樣帶著歉意。


    白澤捂住嘴心道好啊、好啊,知道九尾被罵是這副反應,往後造夢困住對方就更方便了。


    空抿唇麵露為難,“罷了,阿卿,既然九尾上神如此說,空不便服侍您,除此之外還有旁的吩咐嗎?”


    “聽他的?他算哪門子上神?”雲卿冷笑,“不必理會他,我給你賜吉,往後你便是螣蛇一族庇護的靈獸。”


    “等等!”白澤急忙拉開雲卿的手,“你少、少賜吉!你知道賜吉意味著什麽嗎?”


    “庇護罷了。”雲卿甩開白澤的手繼續默念咒語。


    “什麽啊!這是另一種婚約!”白澤看向暮櫨,對方臉色鐵青已經到極點。


    雲卿懷疑自己幻聽了,“你說什麽?”


    完了,他給小竹葉青賜過吉。


    雙腿發軟,雲卿差點摔在地上,“你、你沒騙我吧?你。”他緊緊拉住白澤的手,“你對媧神發誓說你沒騙我。”


    “白澤沒騙你。”暮櫨冷笑,“看來,這些年你沒少給旁人賜吉啊?”


    雲卿氣血上湧,眼前一黑沒忍住暈過去了。


    “螣蛇!螣蛇!”


    “阿卿!”


    手忙腳亂要將雲卿扶到床上,暮櫨和空兩不相讓。


    還是白澤一手推開一個,結果脫手把螣蛇咣當砸地上了。


    “白澤,你能不能小心些對待螣蛇?”


    “大人,還是我來扶阿卿吧。”


    “憑你也配?”


    “我如何不配?”


    鬧得雞飛狗跳,白澤後悔了,不該把九尾狐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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