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府氣氛沉重,為雲卿和兩小妖添置的爐火還未燃盡,三人就已經離開了。


    屋中雖暖,藍懷塵卻瑟瑟發抖窩在藍冠羽膝上不敢抬頭。


    山行摸著方才與雲卿一道買的對聯心中失落難言,他昨夜剛迴,夫妻倆還沒把誤會嫌隙說開,今日便又分隔兩地,且聽白澤意思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去打擾他。


    今非昔比。


    實在是雲卿忽然發作,太過令人揪心。


    長歎一聲,山行將對聯收起,起身迴房間休息,他要等雲卿痊愈歸來再和對方一起貼對聯。


    被褥之間還有些殘存餘溫和雲卿身上體香,一眨眼,對方就又消失了,難道眼前這些都是一場夢?


    山行摸摸袖中,並不見裝有雲卿元神的蛇蛋,這才長出一口氣,會迴來的,卿卿一定會迴來的,他說過心裏隻有自己,他說過多次。


    雲卿是山行的,山行是雲卿的。


    聞著幽幽餘香,山行閉目歇息,他好累,從心底湧上陣陣無力和疲憊。


    青丘綠岸芳草香氣依舊好聞。


    白澤循著九尾狐氣息落至然春河畔,對方果然正在沐浴。


    “九尾。”白澤從袖中摸出石頭丟在暮櫨身旁,見水花濺他一頭一臉十分高興,笑嘻嘻道:“狐狸成落湯雞嘍!”


    暮櫨抹去臉上的水並不搭話,自顧用銀梳梳順手下晶瑩發絲,湖藍眼睛如天澄淨, 額間朱紅九尾狐圖騰赤色明亮。


    “喂!暮櫨!你能不能別裝啞巴啊!”白澤忍不住低聲嘟囔:“真不愧跟螣蛇睡一起過的,都這麽討人嫌!”


    “到底誰討人嫌?”暮櫨皺皺眉,起身上岸穿衣擦發。


    白澤忍了忍,帶著討好的笑走到他身旁,幫著將及腳長發捧起烘幹,“我、我討人嫌。”


    暮櫨將幹發分成小股編成辮子,挽好後才道:“有話直說。”


    “你說你之前把思夢蠱的解藥給螣蛇了,可那藥吃下去怎麽沒用啊?”白澤帶上不解的神情,“難道靈獸把藥掉包了?”


    他還沒向空要藥,先問清楚那解藥到底有沒有用再給螣蛇吃吧,免得九尾耍花招。


    如今螣蛇虛弱,實在禁不起九尾折騰。


    白澤也不敢讓九尾去打擾螣蛇,怕螣蛇一氣之下把他和九尾全剁碎了。


    跟九尾相比,螣蛇顯然對靈獸寬容大度,就算真的生氣,頂多將空推開再訓斥幾句,可能氣到不行會動刀劍給空一下,但絕對不會動殺心。


    “怎麽可能沒用?”暮櫨皺眉思索,片刻後又道:“想完全解開思夢蠱隻有取螣蛇心上人的血肉,但我給的藥能在十年內壓製蠱蟲發作,不應該沒用啊。”


    “你真給他吃了嗎?”暮櫨目露懷疑,“別不是自己貪嘴吃了,又怕有不妥所以過來詐我?”


    白澤張張嘴,指著九尾氣急半晌才說出話:“我又不是螣蛇!”


    “那你就是疑心我的製蠱煉丹本事?”


    “不是、不是!”白澤忙擺手搖頭


    暮櫨有些不耐,“你究竟要說什麽?”好像怕說出來什麽驚天秘密一樣支支吾吾拐彎抹角。


    “難道,螣蛇與鷹妖和離了?”


    “當然不是!”白澤說完嘴角露出一絲笑,“也差不多吧,不過你放心,螣蛇絕對不會喜歡你。”


    暮櫨聞言頓住,忍不住攥起拳頭,額角突突亂跳,咬牙恨道:“你來就為跟我說這個?”


    “不是、但是、總之沒事了。”白澤笑得有些肆意,“那個、我走了啊,迴見。”


    “站住。”暮櫨幻化神相提劍擋在白澤身前,皺眉道:“到底怎麽了?螣蛇出事了?”


    白澤亦不退讓,“我說暮櫨,你都被砍去一條尾巴了,為何還不死心?總歸螣蛇有我照顧,死不了。”


    “我要去看他,你留在這。”


    白澤不由瞪大眼睛:“你還敢裝作我的模樣去騙他?你真不怕把他氣死啊!九尾狐大人,您高抬貴手行不行?還不知道他在外招惹了什麽不幹不淨的東西呢!中午還突然問及我——總之你不能去!”


    “他問你什麽?”


    白澤轉身要跑,忽然被白色繩索從後係住雙腿,接著便倒懸空中,驚慌失措連忙掙紮:“放開我!”


    暮櫨以狐尾纏住白澤,輕聲道:“白澤,我隻是擔心螣蛇。”


    “你放我下來!放我下來!”白澤大叫兩聲,幹脆捂住嘴不再說話。


    “當真不說?”暮櫨輕歎一聲,溫柔笑容讓白澤不寒而栗,“我、我說!他忽然問我螭是否帶有麵具,可你我都知道的!”


    螭改正頑劣性子後便不再以銅具覆麵,那段灰暗的記憶,連螭自己都不願迴想,怎麽可能無故讓螣蛇知曉?


    暮櫨丟開白澤,麵色越發沉重,“你有猜想嗎?”


    “我不知道啊。”白澤從地上爬起,隨手拍拍身上的灰塵,“如今萬事都不重要,一切等螣蛇養好身子再說吧。”


    “他到底怎麽了?”暮櫨掐緊白澤肩膀,受夠對方吞吞吐吐不肯道明的扭捏樣子。


    “疼!嘶!你下手真狠!”白澤扭開暮櫨肩膀,後撤幾步沒好氣地道:“還不都怪你!非給他下什麽思夢蠱!朱雀使者送來能壓製蠱毒的藥,可今日藥忽然失效了,螣蛇疼痛難忍,暈過去了。”


    白澤說著越發憤憤:“你都不知道螣蛇多倔!因為天道非要恢複小螣蛇的記憶,雙方鬧上了。螣蛇疼得都快把尾巴剁成三段,雖說……總之疼得把手都咬爛了。”


    暮櫨卻意識到事情的不對,“你說他疼暈了?可思夢蠱其實並不會讓他疼,我哪裏舍得?”


    “這事古怪著呢,白澤。”暮櫨鄭重其事,“他、不對,讓我去看看他。”


    白澤有些結巴:“你、你沒騙我吧?”


    如果不是因為思夢蠱,那螣蛇為何會說手疼?


    “我不騙你。”暮櫨深吸口氣,“帶我去見他。”


    疼、好疼。


    手掌像被揉碎一般疼痛,手指肌膚似乎被腐蝕脫落,隻剩森森白骨連接在手掌上。


    雲卿費力地動動指尖,壓抑不住的痛苦呻吟如低聲綴泣,即便咬緊牙關也無法忍受克製疼痛。


    疼痛讓他蜷縮成團,努力掐緊雙手。


    空隔著門隱隱約約聽到哭泣聲,敲了敲門詢問:“阿卿你醒了?”


    沒有應聲,但哭聲漸漸清晰,空推門進入,瞧見雲卿痛苦掙紮模樣嚇了一跳,急忙走近拉開他掐在一起的雙手,“雲卿!雲卿!”


    “好疼、我好疼!”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雲卿死死掐住身旁人的衣袖,嗚咽道:“救救我、救救我!”


    “你怎麽了?我應該怎麽做?你告訴我怎麽救你!”空不知道該怎麽辦,隻能緊緊握住雲卿手腕輕聲安撫,“沒事、阿卿,我在呢,你別怕。”


    “我的手好疼。”雲卿鬆開空,將手捂在胸口哭泣,“我好疼。”


    空忙將他雙手握在掌心,“阿卿,你別哭,為什麽疼?你告訴我是哪種疼。”


    “魔物、魔物把我開膛破肚,把我、嚼碎了。”


    雲卿不停喘粗氣,“腐蝕、好疼!”


    “你的手好好的,你也好好的呢,別哭、阿卿你別哭。”空俯身輕吹雲卿雙手,“吹一吹就不疼了,你百年對我說過的,不疼了、不疼了。”


    不知過多久陣痛緩解。


    雲卿疼得脫力全身冷汗粘膩,收迴雙手依舊大口喘粗氣,平複片刻低聲喝道:“出去,我、沒讓你進來,你不準進來。”


    “阿卿,我想留下陪著你。”空沒動,維持跪坐姿勢直直看著雲卿。


    汗濕的額頭,幹裂的唇角,無一不顯露對方的脆弱和狼狽,偏又強撐不肯被人發覺。


    “滾。”雲卿將手扣緊背對空,還未再度訓斥出聲,疼痛卷土重來,他緊咬牙關,不願在旁人麵前嚷痛哭喊。


    疼到輕顫發抖蜷縮的單薄身軀,讓空的心也跟著酸楚難受,不管不顧從後環住雲卿的肩握住他的雙手。


    “大人,阿卿,可是空心疼你啊。”


    手背已經被雲卿掐出血痕,空固執而強硬地與雲卿雙手相扣,“阿卿,你疼就掐我吧,別傷自己了,我不想看你受傷。”


    兩手被鉗製,雲卿百般不適,又因為疼痛無法用力掙開,痛到眼前視線模糊,支撐不住身子隻好倒在背後空懷中。


    湊得太近,空嗅到雲卿身上幽香的同時還聞到混雜著鷹妖、蛇妖和狐妖的濁氣,幹脆用耳朵蹭對方後頸直到全是自己的氣息後才作罷。


    雲卿無暇理會空在做什麽,他要忍著手上疼痛,還要克製自己免得誤傷空,好半晌才緩過勁舉起右手打算咬破手腕飲血。


    空慌忙拉開,“阿卿!你口渴的話我去給你倒水!”


    雲卿心中長歎一聲,這下他連咬破手腕的力氣都沒有了。


    “不、不必。”幾個詞從齒間擠出,雲卿閉目靠在空身上,疼痛再次襲來,終於忍耐不住狠狠掐緊空的手背,“好疼!你、放開我,我不想傷你。”


    空亦是忍耐,搖頭道:“我不,阿卿,我心疼你。”


    顫抖的睫毛如蝴蝶的翅膀輕輕扇動,空低頭親吻雲卿眼睫,輕聲道:“大人,空不願趁人之危,所以方才隻是將您安置床上不敢有任何冒犯。可空亦有七情六欲,空、實在抱歉唐突褻瀆,我有錯。”


    雲卿耳邊嗡嗡作響,極力分辨也聽不出空在說什麽,終於疼到眼前發黑陷入昏迷。


    懷中人身子放鬆,空依舊抱住雲卿拉過雙手倒上藥粉處理傷口,就要將人放下時沒忍住再度輕吻眼睛,這才輕輕放下雲卿,擦去臉頰額上汗珠,茶水打濕手帕浸潤嘴唇。


    空想摸一摸雲卿的嘴唇,最終隻像百年前他對自己那樣刮了刮他的鼻子,“阿卿,我有錯,你罰我吧。”


    助眠熏香放置床頭,瓶中梅枝花苞悄然盛開。


    床榻之上,雲卿雙手手背下似有活物蠕動掙紮,隨即移至胸口傷疤處恢複平靜。


    熏香燃盡大半。


    白澤被暮櫨丟在地上,摔得撲通一聲,捂住膝蓋齜牙咧嘴:“好疼、好疼!”


    “閉嘴!”暮櫨壓低聲音,隨手將方才白澤丟出的石子砸迴對方膝上,“還你,出去下棋,別來煩我。”


    “喂!你要跟他獨處?不行!絕對不行!”白澤瘸著腿坐到床沿擋在螣蛇身前,“除非我死在這!”


    暮櫨滿心不耐,袖中短刃瞬間移到白澤脖頸,“你真要死?”


    “等等等!”白澤果斷縮脖子,“你、等下!我走,我這就走。”


    別開玩笑了,螣蛇雖對他喊打喊殺,最過分就是拿刀紮肩膀。但九尾狐不一樣,是真把他的腿剁碎過,養好幾百年才長全。


    念及此事白澤又打個寒顫,心道真小氣,不就是造個夢困住九尾狐幾十年,值得這樣生氣?


    再說那夢境中,螭雖與鶯鶯燕燕糾纏不清,但第一個喜歡的還是九尾。


    螭與九尾狐成婚,然後很快再娶麒麟,帶九尾狐迴青丘途中瞧上玄武,隨後又與青龍於天山偷情被捉,另有什麽飛禽靈獸等等。


    時隔太久白澤有些記不住夢境中到底有多少人物,他也不敢問九尾到底怎麽出來的,是受不了冷落自盡還是忍不住反抗殺了螭?


    白澤自覺十分貼心,連夢境出口都設有兩個,但九尾還是很生氣。


    九尾狐玩不起!


    螭被他那樣戲弄都沒生氣過,十八層夢境誒!十八層誒!就是穿衣服,那也要穿好半天。


    可螭都沒生氣,就九尾!小心眼!


    白澤帶上門離開。


    暮櫨聞著室內氣味微微皺眉,隨手從腰間香囊拿出申椒放於爐中,又將花瓶中梅花換成桃花枝。


    這才坐到床沿拉過雲卿右手細看,從狐尾上捋下一根毛變成銀針刺破大拇指,隻見指尖鮮血赤紅顏色,並不見半點因魔氣凝結發黑症狀。


    莫非雲卿並未接觸魔物?那為何會記起螭的記憶且疼痛難忍?


    暮櫨有心檢查雲卿身上是否有魔氣侵襲情況,隻是見對方身子虛弱,脫衣翻身難免折騰,更是少有機會獨處,忍不住羞澀臉熱。


    咬破嘴唇側壁含住大拇指傷口,蠱蟲以他的血煉製,今日嚐到他的血自然會安分些許。


    縱然要思夢蠱發作,也該等對方身體轉好,他不想真的害死雲卿。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被天道複活後,我又犧牲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驚堂木響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驚堂木響並收藏被天道複活後,我又犧牲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