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吱呀推開。


    雲驍直奔雲卿,急忙撲到對方身上險些哭出來,“阿卿你不是說你會照顧好自己嗎?手是怎麽迴事?”


    白澤笑嘻嘻跟在雲驍身後,瞧見山行愣了一下,“誒、我方才還和螣蛇說你不在呢,這就來了?”


    空站在門口,猶豫一瞬還是邁步踏入,將蜜水遞給雲卿,“阿卿、我知您不想行事張揚,隻是白澤大人一定要我將雲驍帶來。”


    “恰好雲驍也想見您,所以我就把他帶過來了。”


    那難怪方才白澤和空都不在,看來麵前不是幻境。


    雲卿從雲驍說話便忍不住心虛,是裝失憶還是不裝?聽完白澤的話考慮該說什麽解釋自己不是有意要欺騙。


    山行挑眉看向捧著茶杯心虛到極點的雲卿,“阿卿?”


    好好好,一天不見就又認上親了!方才還裝失憶騙人。


    白澤樂得看熱鬧,但想到現下雲卿身子實在是禁不起折騰,勸道:“螣蛇身子不好你就讓讓他,我聽、聽說你把他氣吐血了?可真厲害。”


    “你閉嘴!”雲卿知道白澤肯定是聽九尾狐說的,隨即繼續同雲驍解釋:“我這手是不小心燙到的,不礙事的,過兩天就好了。”


    山行抱臂一言不發盯著雲卿。


    空放下東西後便離開了。


    白澤瞧山行那樣就知道對方肯定要吵架,忙同雲驍道:“對啊對啊,你阿父手確實不礙事,就是這腿需要好好養養,還有他昨夜將自己的元神揉碎正在休養,如今跟凡人沒什麽區別,你可千萬別惹他生氣。”


    “小螣蛇,接藥。”白澤邊說邊往門口撤。


    知道螣蛇一貫是愛逞強的性子,打掉牙齒往肚子咽,而且新牙沒長出來前絕不聲張。


    雲卿聞言氣得直瞪白澤,暗暗咬牙以後非要給他點厲害看看。


    山行早已走到雲卿腿旁小心拉起他的衣衫查看,布條上已經滲出點點血跡,輕輕解開繩結,看著深可見骨的傷口嚇了一跳。


    雲卿牢牢捧住雲驍的臉不許他看,“我沒事,你別聽白澤胡說,不信你問你爹,是吧夫君?”


    山行喉嚨哽痛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小心翼翼托著雲卿的小腿,但沒想到他的腿是被捅穿的,不慎碰到腿肚傷口,疼得他忍不住“嘶”一聲,忙緊緊靠在雲驍肩上咬牙忍耐。


    雲驍眼巴巴往雲卿腿的方向看,不想和山行說話。


    山行伸手輕碰雲卿腿彎,摸到因血而粘連成團的藥粉才敢肯定自己的猜想,隻是當著雲驍的麵不好審問雲卿,忍了又忍才道:“你阿父。”


    “怎麽樣啊!”雲驍急忙詢問。


    雲卿抬臉無聲央求:別揭穿我嘛夫君。


    “你阿父的腿被刀紮穿了,都能看見他的腿骨。”山行偏頭忍住眼淚,示意雲驍來看。


    “阿驍!”雲卿牢牢抱住雲驍的肩膀,再次輕聲安撫道:“我真的沒事,你別聽你爹嚇唬你。”


    “那你讓我看一眼怎麽了!”雲驍不想強硬掙開雲卿,擔心他身上還有其它傷。


    “我怕你擔心,那傷就是看著嚇人,其實一點——嘶!”雲卿差點沒嚷出來。


    藥粉撒到傷口疼得他直打哆嗦,暗想怎麽昨天沒覺得疼?


    山行臉色鐵青,手上動作再度放輕,氣惱雲卿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體,總讓人提心吊膽。


    “你還說不疼!”雲驍亦是惱怒,“你昨夜明明答應我不會讓自己再受傷的!言而無信!”


    雲卿點頭認錯,咬住牙關一言不發。


    重新包紮好傷口,山行坐到床尾靜靜地看著雲卿。


    雲卿心知他要算賬,一個是裝失憶,再就是沒顧好自己的身體。


    隻是眼下雲驍正在氣頭上,真把孩子攆出去往後不知道要怎麽鬧呢。


    這父子倆倒是脾氣秉性一致,可不敢再說雲驍不是山行的孩子了,明明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緩過疼痛,雲卿先放開雲驍,再三承諾道:“我真的沒事,你也知道我要融合元神,免不了要吃些苦。這是不可避免的,不過我保證我很快就沒事。”


    “元神?”雲驍目光落到山行臉上。


    雲卿忙捧住他的臉看自己,“這事不能怪你爹,其實我那半份元神是自願脫離軀殼跟他離開的,否則為什麽隻剖下一半?倘若不是我自願,他一個鷹妖哪有這麽大本事?”


    “而且你爹之前也把蛇蛋給你看了,他那樣珍視我的元神,自然不願意對我造成傷害,並非他本意。”


    “真的?”雲驍心下有幾分鬆動,確實聽山行提過元神幫他擋雷劫。


    “真的!”雲卿湊近與雲驍貼額,“我真的沒事。阿驍,我知道你心疼我受苦,隻是眼下痛苦是一時的,等元神糅合後,我不會再像之前那樣動不動就陷入沉睡。”


    “那、那大概需要多久?”


    “一兩個月?”雲卿哄他,“很快就會恢複,真的。”


    “那你、我真的不能幫到你嗎?阿父,我、我看你難受,心特別疼。”雲驍哽咽,“我能不能守在你身邊?我好擔心你。”


    “不用、不用,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雲卿拍拍他的後背,“迴去修習吧,我不找你,你不許耽誤修練,否則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什麽也學不好,學不好你怎麽幫我啊?”


    “可是……”


    “迴去吧。”


    在雲卿的一再強調下,雲驍一步三迴頭地走了。


    木門吱呀合上,房間裏隻剩兩口子。


    雲卿小聲開口喚道:“阿行。”他朝山行伸手,“你別氣了。”


    山行坐近,輕輕握住雲卿的手,歎道:“我沒有生氣,我是自責。如果不是我剖下你的元神,你如今也不用受這樣的苦。”


    “與其自責,不如多對我好一些。”雲卿靠在山行懷裏摩挲他的手背,“其實融合元神不疼,有白澤幫我真的不疼。”


    “那你的腿是怎麽迴事?我不信是白澤或者空傷的你。”山行輕撫雲卿手腕,“你身上還有別的傷嗎?別不小心擠著捏著。”


    山行捧起雲卿的臉與他對視,眼裏滿是擔憂,“我知道你不肯告訴我你受傷的原因,隻是也該告訴我你有傷,總瞞著我有什麽意思?你非要看到我不慎誤傷你陷入心疼自責才滿意?”


    “我沒有。”他湊近親吻山行嘴唇,輕聲道:“我知錯了,往後一定改。”


    “腿是我自己紮的,身上沒有別的傷了。”軟舌親舔山行嘴角,雲卿歎道:“我同天道爭執,他們存心給我找不痛快,一定要我疼才肯罷休。”


    “什麽意思?”山行沒迴應雲卿,“把話說清楚再親。”


    雲卿抿抿嘴唇,掐頭去尾道:“就是、天道想勉強我做一些事情,我不願意,所以鬧起來了。”


    “你不是歸他們管嗎?為何又能反抗了?”


    “因為那些事情是不合規定的。”自萬年那次兩代螣蛇同顯後,螣蛇下山都毫無記憶。


    雲驍當然不能例外,所以天道提前喚醒雲驍這件事本就不合理。


    若隻有雲驍一個螣蛇,天道願意做便做了,反正誰也不知道。


    但如今還有雲卿在,雲卿是雲驍的阿父,天道必須得到他的同意後才能喚醒雲驍。


    “而且天道是能管著我,但他們也有義務保護我,倘若他們做不到,我自然是要抗議的。”雲卿摸摸鼻子,“所以我方才能欺騙你說我失憶。”


    “為什麽要騙我?”山行沒忍住輕咬雲卿的唇角,“負心漢,拋下我和孩子自在逍遙。”


    雲卿決定不說實話,“就是想、想逗逗你,隻當成夫妻間的情趣,好不好?”


    “改日我也騙你,看你能不能得到樂趣。我心裏又怨恨又害怕,嚇都嚇死了還情趣呢,以後別拿失憶嚇唬我了。”山行將他擁入懷中長歎一口氣,“卿卿,究竟是什麽事值得你反抗這個天道?”


    雲卿一時不知道該怎樣言說,支支吾吾最後隻緊緊抱住山行。


    “若是為了我,那就不值得你受這樣的苦,若為了你的使命或者雲驍,你自己拿主意吧。”山行低頭與他親吻,“我不會拖累你,與天下蒼生相比,一個小小鷹妖算不得什麽。”


    雲卿不想談及這些,換了話題問道:“你怎麽過來的?悄沒聲嚇我一跳。”


    “我當然是過來看你有沒有背著我偷人,果然被我抓住小辮子了吧?”山行強詞奪理吃飛醋,“那個空先前不是一口一個大人稱唿你嗎?如今怎麽阿卿阿卿的?”


    “若不是你縱容,他哪有這個膽子僭越?”


    雲卿失笑,伸手捏捏山行耳垂道:“你是不知道,我同那孩子說話都小心翼翼的,動不動就下跪認罪請罰,我真是被跪怕了。”


    “他跪你又不是你跪他,你怕什麽?”山行摸他未受傷的手,“早知道百年前多讓那些小妖精跪跪你了,你好歹也是上古神獸,還沒我這個小小鷹妖受得住跪拜。”


    “我哪有你氣派?您可是大國師。”雲卿與山行玩笑,“您又是滄茂山的山主,雲卿請求山主庇佑。”


    “怎麽不帶上螣蛇兩字?什麽雲卿?凡人雲卿嗎?”


    “螣蛇雲卿是媧神的,雲卿是山行的。”


    “你真是我的?那要寫字條,否則你以後肯定不認賬。”山行內心滿足,“就寫、山行是雲卿的,雲卿是山行的。”


    雲卿連連點頭:“好,等我手好了就寫。”


    “你這手絕不是燙的,怎麽傷的?”山行小心拿著他的右手仔細查看。


    雲卿就怕山行糾結這些傷,隨意搪塞兩句又道:“其實百年前咱們見過空。”


    “不可能,凡人和靈獸區別大著呢。一準是他唬你,找理由與你拉近關係,你就由著別人騙你吧。”


    “真的,他變成十一二歲孩子模樣說走散了,哭哭啼啼的可憐樣,你想起來沒?”


    山行努力迴憶,搖頭道:“想不起來,那他為什麽要騙人?”


    不速之客,改頭換麵、偽裝欺騙,肯定沒好事。


    “就、他看我骨骼清奇是修道的好苗子,要請我上山修習,但看到我身邊有你這個妖怪便決定放棄了。”


    雲卿本想把這事當成笑話逗山行開心,細想想估計對方開心不起來——空是存了殺山行的想法。


    他無端有些後怕,如果山行真的吃過人,那他放空進家門,不是成了害死山行的幫兇?


    “少騙我。”


    山行看雲卿忽然變了臉色,忙關心道:“怎麽了?”


    “沒事。”


    雲卿搖搖頭,“阿行我是不是太愛多管閑事了?你說實話,百年前我有沒有給你惹過麻煩?”


    “為什麽忽然這樣問?”山行同樣搖頭:“沒有。”


    如果非要說有,就是給自己招來一個又一個情敵,但如今他也源源不斷惹出這種麻煩。


    雲驍說在張家村時就有人張羅給他介紹相親,什麽憶春朝九尾狐和藍懷塵自不用提,上次有過一麵之緣的石崧道人,如今又冒出來個空。


    再這麽下去山行都要相信裴無竹說的裴青棠對雲卿心思不純這種鬼話了,畢竟連阿花都對他有歪心思——否則雲驍不會這麽討厭阿花。


    山行如今也看明白了,許多時候自己不一定能留意到那些小妖精,但雲驍不一樣。


    雲驍一顆心全係雲卿身上,無論男女老少隻要看他的眼神不對,都一視同仁的討厭。


    自己攔不住他往外跑,但雲驍攔得住,往後必須把孩子緊緊攥手裏,他舍得下自己,絕對舍不下雲驍。


    雲驍對雲卿而言,不僅僅隻是親生孩子那麽簡單,還意味著螣蛇一族的傳承和延續。


    “真的沒有?”雲卿還有些不放心。


    “沒有,我相信你不是無心的。”山行親他。


    “那還是有啊,你告訴我,我往後就不給你惹麻煩了。”雲卿愧疚不安,微微皺眉。


    “你已經做的很好了,比如親自收拾憶春朝。”山行說著輕歎息一聲,“前天我、我不是有意要氣你。”


    雲卿聞言一愣:“你的意思是旁人喜歡我是我的錯?”


    “當然不是!你這麽好,值得所有人喜歡,但我會吃醋的。”


    山行輕拍雲卿後背,“夫君,衣不如新,人不如舊。看在百年夫妻情分上,千萬別拋下我。”


    雲卿笑著點頭:“我當然不拋下你,你可是為我生了個大胖小子呢。我也知道前日的話並非你本意,所以不曾真的怨你,我在意你,我隻喜歡你。”


    “那就好,夫君,你待我真好。”山行親他的額頭。


    “我當然要對你好。”雲卿麵上笑,手卻悄悄掐緊,渾身又開始疼了。


    天道還真是一點鬆乏時間不肯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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