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吱呀一聲打開,隨即重重摔上。


    腳步聲走遠逐漸降低難以聽清。


    雲卿隻覺心如刀絞,礙於白澤還在不敢發出嗚咽綴泣,默默偏頭任由淚水從眼角滑落,打濕身下柔軟羽被。


    白澤再次坐到床沿,拉過雲卿受傷右手倒藥粉,輕輕吹氣緩解對方疼痛,見他麵上光亮水漬,不由勸道:“別哭了。”


    雲卿不語。


    “他確實不是魔物,可、我瞧他、哪有半點在意你?隻怕你真心錯付,落得一身傷。”


    白澤湊近俯身輕輕扳過雲卿下巴,撚袖為對方擦去眼淚,歎道:“螣蛇,你這是何必呢?這天下最不缺好兒郎,為這樣一個人落淚,實在不值得。他若憐惜你半點,也不會用那樣狠勁奪刀傷你。旁人如何作踐你不要緊,你自己不能看輕了自己。你還有孩子,不為自己,看在小螣蛇的份上也要振作起來。”


    “這樣流淚傷心於身體無益,你十分虛弱該好好調理,別哭了。”


    白澤再度俯身貼住雲卿雙唇渡入神力,輕輕吻去他眼角淚水,再次溫聲安撫:“不哭了,若你哭傷眼睛,可要讓人心疼呢。”


    “不到我死的時候,我不會舍棄這條命。”雲卿閉眼偏頭躲避。


    一滴晶瑩的淚隨他閉眼掉落床上。


    白澤擦拭雲卿臉上淚痕,又摸摸他幹裂嘴唇,無奈道:“你總愛扯那些死呀活呀,難道沒死等於活著?不要再哭了,否則我就讓小螣蛇來瞧你把自己糟踐成什麽模樣,看你怕不怕。”


    雲卿睜眼看向白澤,輕歎一聲重新閉目不語。


    “說話,不然我真去找小螣蛇。”白澤捏他臉頰。


    “渴。”


    溫熱氣息湊近,唇瓣再度相貼。


    白澤小心擦去雲卿嘴角未來得及吞咽的茶水,溫柔笑笑又道:“還要喝嗎?”


    雲卿眼珠轉動,示意不喝。


    白澤放迴茶盞躺到雲卿身邊,試探性在他臉頰撫摸,逐漸移動到嘴唇,輕輕捏住下巴再度靠近,“螣蛇,我、我想。”


    雲卿沒有說話。


    白澤見他並不皺眉躲避,小心支撐免得壓到他,感受溫熱紅唇津涎交替。


    寒光一現。


    手中短刀正中白澤胸膛,快速拔出,劍刃之上泛著朱紅血色。


    卻是雲卿胸口一疼。


    “你……”白澤難以置信。


    疼得悶哼,雲卿睜眼看向白澤傷口,果然未見鮮血流出,刀刃上還是他掌心血跡。


    麵前“白澤”立即化作白光消失。


    再度睜眼,雲卿推開跪在床前的空,撐起身子往地下吐出一大灘鮮血。


    門口站定的白澤心中一驚,慌忙上前察看雲卿情況,“螣蛇你怎麽了?”


    “大人!大人?”空亦是慌亂。


    雲卿仰麵倒在床上,每喘息一下都覺得心髒十分疼痛,他屈指摸摸右手掌心,肌膚完整未有傷口。


    方才那些果然是幻境。


    “不妨事。”雲卿睜眼看向房頂,暗暗嘲弄:天道啊天道,你太自大了,既不了解白澤也不了解山行,更不了解我。


    “大人,您沒事吧?”


    雲卿偏頭看空,對方麵色憔悴眼下青黑,他忍不住勸道:“我沒事,你去歇息吧,要你這樣跪地服侍,我於心不安,去吧。”


    白澤抱臂哼笑一聲:“我方才就這樣勸他,但他不聽,說必須要你親自趕他才離開。”


    雲卿笑笑再次看向空,溫聲道:“我無妨,並不是趕你離開,隻是心疼你年紀尚小,何必受這個苦?去歇著吧。”


    “喂!你含沙射影啊!說誰老呢!別以為你、你個老不死的!”


    白澤憤憤一屁股坐在床上,看空擦完地上血跡依依不舍離開,等門合上終於忍不住道:“我說螣蛇,你到底用什麽法子讓這些妖啊仙啊各個把你當寶貝疙瘩?你都不知道這鎮山獸看你那個眼神,誒呦呦,好像你下一瞬就要化煙飄走。”


    “真看不出來你有哪點好。”白澤伸手握住雲卿腕口,調笑道:“說實在的,我瞧這空還算聽話懂事,你幹脆把他收了,萬一與那鷹妖分離,也好有人照顧服侍,不叫你。”


    白澤起身後撤兩步,挑眉笑道:“獨守空房飽嚐冷落寂寞。”


    雲卿瞪他一眼,方才幻境曆曆在目,心下惡寒俯身再度幹嘔。


    “哼,你少裝!肯定想騙我過去然後捅我一刀!”白澤一氣灌下整杯茶水,怒道:“你最陰險狡詐愛玩賴!”


    “我現下半點法術也施展不出,你還這樣怕我?丟不丟人?”


    擦去嘴角血漬,雲卿長舒一口氣。


    “我丟人?是誰千裏迢迢趕過來為你療傷?是誰把護心丹給你免得你受骨碎疼痛?是誰——”


    “是誰把九尾狐找來讓其糾纏我?”


    雲卿眼神仔細審度白澤,見他麵上笑容訕訕、低眉臊麵道:“九尾威脅我的,我、我沒想害你,雲卿,你別生氣。”


    “正好現在咱們兩清了!”白澤大言不慚,捧著茶盞湊到雲卿麵前,“敢情媧神座下右護法司戰神獸螣蛇大人寬恕白澤。”


    雲卿聽到這個稱唿便覺頭大,不耐煩道:“閉嘴!九尾是如何知道我還活著的?明明百年前我從未以這副模樣示人,而你也是今年十月才知曉我有兩幅麵孔,說實話。”


    “那洛陽城你露沒露臉?什麽都賴到我頭上!不就看我好欺負嗎!”白澤委屈而憤憤,端起茶水仰脖自己灌下,“渴死你!”


    “無聊。”雲卿伸手索要刀子,“我昨日掉的短刃是不是在你哪?”


    “喂!你少做夢!把刀給你,你肯定立馬拿著就插我胸口上,我才不給呢!”白澤拿刀在雲卿麵前晃晃,語氣欠揍挑釁:“我就不給、就不給!”


    雲卿被燎得一肚子火氣,恨恨道:“你等我好了,非扒你的皮!”


    “忘恩負義,過河拆橋!”白澤想把刀插在桌麵上,盯著手下石桌猶豫片刻,最終還是把刀重新揣入袖中。


    不是他沒勁,他隻是怕把雲卿的刀撞折,真的,他拿九尾狐的尾巴發誓!


    雲卿忍無可忍,深吸一口氣躺下歇息。


    “你身上還疼嗎?”白澤怕把雲卿氣出病,方才他還吐血呢。


    沉默。


    “你到底做錯什麽了要這樣遭罪?”白澤摸摸下巴思考,“你不會想入魔吧?”


    雲卿聞言猛地坐起,“白澤!我看你是活太久神誌不清了!你、你咳咳咳、咳!”他氣得渾身顫抖,指著白澤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恨恨咬牙切齒。


    白澤後退兩步,心道大事不妙,“你別生氣!我說錯話我道歉!我這就滾!”再不溜這螣蛇能氣得拎石凳砸人!


    “別生氣!我滾了!”


    雲卿平複半晌,默默思索方才幻境內容,那個“白澤”是天道所化,幻影提及九尾狐、洛陽的魔物、完整元神可辨識魔物化人和他身邊有魔物隱藏,而且山行會來鶴鳴山。


    方才已經主動點破九尾狐的事,順勢談及洛陽,等他元神恢複,自然可以分辯隱藏在偽裝之下的魔物。


    但他身邊真的會有魔物嗎?


    五件事已經三件是真,倘若山行真的來找他,是否可以說明……那就太可怕了。


    隻是眼下他尚未痊愈,即便再擔心不過是枉然,索性先養好身體再作打算。


    天道要提前覺醒阿驍的記憶,是為了解決這件事嗎?


    雲卿摸摸胸口跳動的心髒,暗道隻要我還活一日,便不會讓阿驍提前得到記憶和神力。


    等他融合元神後,自會找出潛藏在身邊的魔物,不需要雲驍白白遭罪。


    雲卿猜測天道布下幻境是想讓他被困幻境,親口承認能力不行,進而打壓奚落他,隨後順理成章覺醒雲驍。


    隻是麵前這一切,真的是現實嗎?


    如果接下來還有考驗,天道會裝成誰來敲響房門呢?


    好煩,煩都煩死了,想到方才在幻境裏跟白澤……


    雲卿沒忍住又幹嘔一聲,抬手指著房頂咬牙:“有本事你用山行考驗我!別拿白澤來惡心我!”


    自然是什麽都吐不出來的,雲卿躺下捂臉擋住窗戶透進來的光,還是伸手指天:“等我融合完元神——”


    溫熱、骨節分明的手與他相握,山行的聲音近在耳側,“卿卿,你這兩天為什麽不理我?”


    雲卿驚慌失措,手已經被對方握在掌心,他慌忙坐起愣愣地看著麵前人。


    劍眉星目、眼中柔情蜜意,目光哀怨而擔心地看向自己,“卿卿,你怎麽了?”


    “誒?”雲卿不敢確認這個“山行”到底是不是山行,隻能等待對方露出破綻——方才幻境中,天道變出的幻影“白澤”“山行”起先和真正的兩人性格、說話方式和做事行為相近。


    隻是他說話處事習慣會幻影的行為,比如愛黏黏乎乎喂水親吻、提及入魔勃然大怒、小心眼愛記仇。


    真正的山行不可能舍得奪刀傷他。


    “你、你不認得我了?”山行微微皺眉,失落顯而易見,“我是山行啊,你夫君,我們百年前成婚,你又失憶了嗎?”


    好端端的,他的手怎麽纏著布條?


    雲卿順勢點點頭:“我不認得你,你叫山行?我們百年前成婚?那你現在多大了?我多大了?”


    他往後躲避山行,一不留神扯到小腿上傷口,忍不住倒吸冷氣。


    “怎麽了、怎麽了?你又添傷了?”山行想上手檢查雲卿身上的傷,想起來眼下這人是不記得自己,怕嚇到他便縮迴手無奈歎息一聲。


    “早說你該養好身子再折騰自己,果然每出去一次就傷一次,現在連我都忘了,那你還記得雲驍是誰嗎?”


    雲卿很想當成不知道,聽到雲驍的名字下意識抬頭瞥一眼山行,眼睛滴溜溜轉,“雲驍?是誰啊?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記得。”


    “你受傷了嗎?”山行試探性伸手,期待雲卿對他還有一些下意識的親近與信賴。


    “我、我不知道。”雲卿搖搖頭,並未迴應對方伸出的手,再次仔細打量。


    “我幫你看看吧,哪裏疼?”山行稍稍湊近。


    “不用!不用!”雲卿忙往後挪,腿上的傷無論如何都不能被看到,無論這人是山行還是幻影。


    山行忍不住歎息,起身離開床沿站定,“罷了罷了,你不必躲冤家一樣,我離你遠些行吧。一時半會看不住你便、哼。”


    才剛和雲卿重逢不到三個月,兩人從前天清晨分開,到今晨不過兩三天時間,他就把自己忘了,真是個不折不扣的負心人。


    室內一時靜謐下來,安靜得讓雲卿有些不知所措。


    半晌他主動開口道:“你在生氣嗎?”


    “我哪裏敢?”


    雲卿覺得對方下一句會說:你連雲驍都忘了,記不得我多正常?


    “你都把你最疼的乖孩子忘了,哼、我哪裏值得你記住?”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雲卿硬著頭皮裝失憶,用小心翼翼的語氣問道:“你可以跟我講講我們之前的事嗎?說不定我就想起來了。”


    “你還記得自己是螣蛇嗎?”山行迴身觀察雲卿,總覺得他臉色蒼白,“不舒服的話躺下歇歇吧,別硬撐著陪我說話。”


    雲卿摸摸被匕首紮穿的右腿,點點頭躺下道:“那你留下來嗎?”


    “我守著你,可以嗎?”山行歎口氣,“你連自己是螣蛇都不記得,他們怎麽放心把你留在這?”


    “什麽意思?這裏沒別人了嗎?”雲卿的心提到嗓子眼,白澤和空都不在?那麵前這個必定是幻影。


    所以白澤不把刀還給他!


    “沒別人,我本來還擔心找不到你,還好你夫君會飛,要不然這滿山的道士還真有些麻煩。”


    山行忍不住想貼近雲卿,最終歎息著坐到一旁凳上。


    “噢,那個、你叫山行?”雲卿結結巴巴扯話,“你還會飛啊?那你為什麽不叫山飛?”


    山行露出疑惑表情:“你是想讓我改名字嗎?我叫什麽都行,那從現在開始我叫山飛。”


    “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是好奇問問,你不用在意。”


    山行輕哼一聲,嘟囔道:“我不在意你在意誰?你倒是從沒把我放心上過,負心人。”


    “什麽?”雲卿覺得這個幻影一點破綻都沒有,簡直跟真的山行一樣,“我們之前感情很好嗎?”


    “好啊,你眼裏心裏隻有我,非我不娶,為了娶我把你的全部家底都掏空了。我呢,不負所望給你生了個大胖小子,孩子叫雲驍。你特別喜歡我,連帶著也喜歡他,可惜你這個負心漢如今把我們父子全忘了。”


    山行捂臉語氣幽怨,心道現在兩人都是夫妻了,就算信口胡言騙一騙雲卿也沒什麽吧?等他恢複記憶應該不會氣得要同自己和離。


    雲卿險些沒繃住,側過身暗暗思考麵前真的是幻影嗎?這怨婦般抱怨的話倒真是山行能說出來的。


    “你說的是真的嗎?不會在騙我吧?”


    山行正要繼續哄騙他,忽而聽到門外腳步聲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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