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無竹走了,山行放話不許任何人為了任何事來後坡找自己,否則他要吃妖。


    小妖們其實並不害怕他,山行麵冷心熱,勉強算得上宅心仁厚。


    於是裴無竹走之前又特意叮囑它們千萬別去煩山行,有時候管事的說話比管家的說話要有分量。


    山行樂得清閑沒妖打擾,每日教雲卿寫字拓字帖講詩詞斷文章,到飯點有裴無竹手下的人來送飯,飯放在門口就走,不敢多看多聽。


    “卿卿,我帶你出去走走吧?”


    在房間待兩日,除了在廊下坐坐外,雲卿就再沒往外走過。


    山行知道他想盡快把書抄完,但怕累著人,有些後悔提議抄書抵賬。


    “等我把這句寫完。”雲卿沒抬頭。


    山行便俯下身湊到他麵前,用臉擋住他看紙張的視線,“別寫了、走吧,出去活動筋骨,人不能久坐的。”


    雲卿被山行忽然湊近嚇一跳慌忙往後躲,結果重心不穩帶著椅子向後仰倒,下意識拉住他肩膀處衣服,還沒倒到地上就被山行拽住衣袖拉迴來。


    “我是不是嚇到你了?”山行奪過雲卿手裏的毛筆放在桌上,不由分說拉著人起身,“陪我出去走走,要不是我,你就到地上了。”


    “是你突然湊那麽近才嚇到我的。”


    雲卿的小聲抱怨落在山行耳裏隻覺得他是在撒嬌,便軟了語氣哄他:“好好,都是我的錯。”


    雲卿見山行這樣低姿態,反而不好埋怨怪罪,抿抿嘴唇沒再說話。


    山行推開半高木門,看著雲卿臉上那點不快心道他這是怎麽了?不高興?被嚇到還沒迴神?


    “卿卿,你有什麽話就直說,我猜不到你在想什麽。”山行低頭看他,“我不想彎彎繞繞。”


    雲卿聞言立刻抬頭,“我是覺得你方才並不是真心想我道歉,隻是在哄我。而且我是願意出來走動的,可你不該用扶住我沒摔倒這個理由。明明就是因為你,我沒穩住身子,你扶我是應該的,並不是我格外欠你。”


    “是,那我重新說,嚇到你是我不好,我不該挾恩圖報。”


    山行再次認錯,心裏卻有些酸澀,雲卿不願欠自己也不願旁人欠他,往好了說是為人處世有原則,往壞了說是生性涼薄。


    “挾恩圖報?”雲卿湊近山行仰臉詢問:“什麽意思啊?”


    “就是拿對旁人的恩情,企圖從旁人那裏得到迴報,我對你好不該要挾你迴報我的。”


    “那怎麽行,你對我好,我當然也要對你好了。”雲卿不懂。


    “你知恩圖報是你的事,我不該挾恩圖報是我的事,這是不相幹的。”山行別開眼不去看雲卿的嘴唇。


    雲卿明白了:“意思是受恩情的人要主動迴報,但施恩情的人不能強迫旁人迴報,對嗎?”


    “是了。”


    “噢,原來是這樣。”


    雲卿了然地點點頭,“你沒有挾恩圖報,山行,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你真是個好人!”


    山行羞愧難當,麵上不動聲色,“大概吧,總之我會對你好的。”


    “那我也會對你好!”山行對自己有恩,自己不該因為一點小事同他爭執。


    雲卿又道:“我錯了,我方才太過斤斤計較,我會改正的。”


    “沒關係,我們用不著錯來錯去,兩個人相處的時候有齟齬很正常,話說開就好了。”


    “我覺得你說的對。”


    雲卿心下輕鬆,暗道果然不該把話憋在心裏,有什麽就說什麽,這樣才自在呢。


    “我也有不對的時候,隻盼你和我一樣,想說什麽就說。”見雲卿點頭,山行心下輕鬆又道:“好了,我帶去你山穀看桃花吧。”


    三月春陽,微風和煦。


    山穀之中桃花朵朵繁茂如紅霞雲海,地上還不見蔥蔥綠意,樹枝上幾點綠更稱花朵嬌媚明豔。


    “好漂亮。”雲卿一時有些看呆了,他第一次見這樣蓬勃生機盎然的畫麵。


    山行輕笑,狀似隨意拉住他的手,“咱們下去看看,路不好走,我牽著你,免得你摔倒。”


    “快走吧!”雲卿催他,“怪不得你常要我出來,這樣的美景險些辜負了呢。”


    “世間美景多得是,這場桃花錯過明年還會再開,隻要桃樹不死總能看到花滿枝頭。”山行怕他耿耿於懷,勸道:“就算花樹枯死,新的樹苗很快就能長大,到時候就又是一片桃花林。”


    “是啊,可活物總有壽命大限,錯過眼前這些下次要等到明年,就這樣一樁一樁錯過,死前會萬分悔恨不該想著下次、下迴、明年、有空。”


    走到山穀下,雲卿丟開山行的手往桃花林中跑,一會看見這朵開得圓、一會驚奇枝頭開得多。


    “這有蜜蜂。”山行揮手趕走眼前的飛蟲,怕它蟄雲卿。


    “蜜蜂也喜歡桃花吧?”雲卿扶住山行的肩,伸手把落在他發上的花瓣拿下來,“你看,花喜歡你呢。”


    “那你呢?”


    “我?”


    山行同樣拿下落花,笑道:“花也喜歡你,那你呢?”


    “噢,我當然也喜歡花了。”雲卿仰頭看向桃花樹,“真好看,可惜去長安就見不到了。”


    “等明年花開再一起迴來看,又不難辦。”山行忍不住笑他傻,“或者在長安也種幾棵桃花樹,你怎麽這樣惋惜?”


    “真的嗎?那太好了!”雲卿一掃失落神情,眉梢帶笑:“我以為長安很遠呢,走了就不迴這,原來還能迴來啊,那就好那就好。”


    “也不是不遠,總之你想去哪裏,我都可以陪著你。”


    山行被他的歡唿雀躍帶動情緒,忍不住把心裏話往外說:“我很想看到你高興,你開心我也跟著開心。”


    “是嗎?那我是不是應該多開心一些?這樣你也會多高興了!”雲卿臉上笑意更深,湊到他麵前道:“謝謝你,山行。”


    山行張皇失措,移開眼神盯著樹梢上的桃花,喉結上下滾動,低聲道:“不用。”


    依依不舍看花許久,臨走山行見雲卿裝滿一袖花瓣要帶迴去,隻是邊走邊往外落花,勸他倒不如折一支花迴去看。


    雲卿振振有詞:“賞花是雅事,花好端端開在枝頭我怎麽忍心折它,隻帶地上的花瓣迴去就夠了。”


    “你倒不貪心。抄詩經沒寫到有關桃花的嗎?”山行輕聲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後麵是之子於歸,宜其家室。”雲卿抓一把花瓣在手心,“我記得這是賀喜姑娘出嫁的詩,對了山行,你還未成家吧?”


    “沒有,我不著急,說不準……你早就成家了,你夫人正焦急尋你。”山行的笑凝固在臉上,是啊,他都忘了,若雲卿早已成家,自己豈不是奪人所愛?實在不齒。


    “我?我應該也沒有成家吧,你看起來比我大三五歲都還沒婚配,我年齡尚小呢。”雲卿隨手把花瓣撒到山行身上,“看,下雨了。”


    山行麵無表情從他袖中也抓出一把花瓣,仗著身高直接對著雲卿的頭撒花瓣,心道這人身上一股孩子氣,大約是未婚配的,還未成人怎麽成家?


    “你欺負人!”雲卿一手捂住袖口,一手擋住自己的頭就要跑開,被山行一把箍在懷裏又搶過花瓣直接往他衣領後背塞,“你先動手的,所以該被我欺負。”


    雲卿又笑又鬧,“癢!山行我錯了!”


    “真知錯了?”山行還緊緊抓住他的胳膊。


    “知錯了知錯了。”雲卿覺得花瓣順著自己的背往下滑癢的不行,忍不住扭扭身子,下一秒被山行直接推到地上,結結實實膝蓋砸地,“嘶!”


    “你沒事吧!”山行急忙伸手扶起他。


    雲卿眉心緊皺,把手掌攤在山行麵前,“流血了,大概要停幾天抄書。”


    “都怪我不好,不該推你的。”山行小心擦去他手上的泥和小石子,滿是自責和心疼,“對不起,你別抄書了。”


    “膝蓋似乎也有傷。”雲卿把擼起褲管,隻見膝蓋骨上雞蛋大小的傷口破皮正在流血。


    山行更加心疼,“都怪我,我抱你迴去,你別走了。”


    “……你幹嘛突然推我?”雲卿咬咬嘴唇,被山行抱著順勢架住他的脖子,趁機把袖子裏的花瓣全都抖在他頭上,眼裏有著狡黠的光芒,麵上仍是那副不快的樣子。


    山行隻裝作不知道,目不斜視盯著腳下,“我看到你背上有隻大蟲子,一時害怕就把你推開了,抱歉。”


    “蟲子,你怕蟲子啊?”雲卿看著山行滿頭頂的花瓣,終於滿意地笑了,“沒事,我不跟你生氣了。”


    “謝謝卿卿寬宏大量。”山行想親他。


    “其實……”雲卿笑笑,打算等迴去之後再告訴山行他頭上被自己撒了好多花瓣。


    山行停住腳步,不由想到自己最擔心的事情,“其實什麽?你已經成家?”


    “啊?”雲卿連忙擺手:“才不是!才沒有呢!”


    “哪是什麽?”山行往上顛顛雲卿,“不說我可就要把你丟下了。”


    “誒!你別動,花都掉了,我好不容易撒的!”雲卿緊緊抱著山行的脖子,“你別丟我。”


    “好啊,你捉弄我。”山行笑了,“等你好了,我非給你點厲害看看。”


    “誒呀!”雲卿鬆開山行,十分惋惜地道:“腿傷了,看來隻能再耽擱幾天才能去長安。”山行才不會欺負自己呢。


    “不耽誤,等裴無竹迴來咱們就走,大不了我就一直抱著你,畢竟是我弄的,我負責。”


    “你又不是故意的,沒關係。對了,我重嗎?”雲卿伸手把山行頭上的花瓣抓下來,放在掌心往他脖子上吹,“重不重呀?”


    “不重,一點都不重。”山行脖子癢,“別鬧了,你這樣等下咱倆都要摔。”


    “噢噢。”雲卿乖乖收手。


    山行心念一動,“你抱我的脖子。”


    “好。”雲卿依言照辦,“這樣你省力些。”


    “你怎麽知道?我之前沒抱過你。”山行牙酸。


    “我一晃,你胳膊和身子就繃得很緊呀,繃緊了不就費力氣嗎?”雲卿哼哼:“你怎麽連這個都不懂?”


    “好好,我受教了,多謝卿卿先生指點。”山行好想親他。


    “誒呀你別亂喊,我哪裏夠格?”雲卿羞赧,“你教我那麽多,我才該認你當先生。”


    “遞茶跪下認師?”


    “好像也不是不行。”


    “喝酒跪下要嗎?”


    “酒?好喝嗎?”


    山行沒理他,目光落在他唇上,好想親。


    “不好喝。”


    “那還是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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