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記憶並不完整,我想這和我被封印了部分實力有關,和“善”那家夥爭鬥多年,雙方的人格非但沒有分得更開,反而相互融合不分彼此了,以至於我現在並不太確定自己到底是哪一個人格。


    “偉大的吾神啊,請帶領我們前往不死不滅的終焉之地吧……”吸血鬼中為首的老東西這樣誦道。


    既然是受辛默爾一族的召喚而來,那麽我應該更偏向“惡”的人格。


    我想要了解這裏的概貌,於是邁出了幾步,上方倏然落下幾塊石子擊打在我背上,放眼一覽地麵和四壁都在搖晃。


    ——這裏要倒塌了?


    我釋放出陰影之力填補地底和牆麵的空隙,震動總算停歇,我借機迴身巡視了一圈,發現這個地方小得可憐,假使被召喚出的是我的本尊,這等彈丸之地根本容納不下我全部的身體,然而相對的,由陰影之力聚集而成的軀殼在自由度和靈活度上都是以前那個龐大的龍身所不能比擬的。


    隨意地分散再凝聚自己的身軀,這樣的存在形式令我在滿意的同時不由得思考起一個很關鍵的問題:為什麽我會被召喚到這個地方來?


    誠然幾百年前我是送給了辛默爾一族一份小禮物作為翻盤的籌碼,但我依稀記得我與“善”的勝負並未分出,它們完全沒有開啟這個儀式的必要,而且被召喚出的不是本體隻是靈魂這點也很奇怪,就像是不完整的召喚似的。


    我低頭一看,腳底的吸血鬼屍體就好像被碾碎的蟲子般呈現著扭曲的模樣。我不討厭屍體,可是毀成這幅德行的屍體未免太過有礙觀瞻。


    我將目光掃向其他的吸血鬼,它們還在一致地重複著莫可名狀的話語——我不是不知道它們在期待著什麽,然而它們所期望的東西和我又有什麽關係?無非是一群塞牙縫都不夠的蟲豸,恰好能利用就利用了,難道還妄想我報答它們什麽?所謂的終焉之地……那可是連上頭那群鳥人都語焉不詳的地方,它們真以為我會知道那處的所在?


    不耐煩地在吸血鬼群裏挑了一番,我選中一個順眼一點的吸血鬼抓到眼前問:“現在是什麽年代?”


    被我提著衣領的吸血鬼露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很快就說出了答案。可惜,他的答案不是我想要的那個。


    我收起手掌,手心一瞬被濕漉漉的液體溢滿,就像捏死一隻吸飽了血的蚊子。甩掉手裏黏糊糊的殘渣,我的內心有些憂鬱。


    我保證任誰睡了一覺起來發現穿越了幾百年也會和我一樣憂鬱的,當然,也可能並沒有穿越,畢竟我的記憶還沒有恢複完全。我更希望是前者,但無論前者還是後者,有個事實也唿之欲出,而這個事實我非常非常非常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就是——我和“善”在折騰的時候把自己折騰嗝屁了,於是我,陰影之主奎德,轉世了。


    因為死翹翹了,所以被召喚出的我僅是一個由陰影之力聚集成的靈魂。


    為驗證這個結論我迅速查看了陰影之軀的內部,當看到那個沉浮在陰影之力中的人類身體時我知道我猜對了。


    ——怪不得我能調用的隻有兩成不到的力量,區區人類的肉身用來盛裝龍的靈魂,沒撐破就算好的。


    我立即檢查了這個職業是戰士的人類——我的新身體的體能素質,即使本就沒抱多少期待,檢查結果還是讓我相當火大,這具身體除了比一般人強壯點外可說是一無是處,多出的那點元素親和力還是由於承載了我的靈魂產生的變化,就是轉世成最低級的魔物也比這強。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善”那個懶癌晚期患者的影響,在得知這一點後我的精力馬上就消失了一半,幾乎想立刻迴到身體裏再睡一覺,所幸另一半精力支撐住了我。


    ——這種劣等的身體,丟掉再換個就是。


    我慶幸自己當年早就預料到了這樣的情況,特意囑咐過辛默爾一族為我準備一個完美的容器。


    不過我都已經在這兒這麽久了,它們準備好的容器呢?


    沒有容器是不可能召喚出我的,我感到奇怪,又轉了個身尋找起視野內的每個角落,隨即我注意到了他。


    扇動著風元素組成的羽翼懸停在空中的人類魔法師有著美麗的白色靈魂,比那純淨靈魂更吸引我的是他體內翻滾著的巨大能量,從那浩瀚的能量海裏我嗅出了一絲美味的亡者之息。


    看來他就是辛默爾一族為我準備的容器了。


    我用陰影之力化為的爪子捧起他仔細觀察,他沒有反抗,隻是用風魔法把身邊的精靈族送到了頭頂的洞口上,然後他仰起頭來和我對視,一雙藍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過來,其中好像混合著許多複雜的情緒,平白降低了這雙眼睛的美麗程度。


    ——所以我才不喜歡人類這種生物,他們的情感總是很豐富,和他們打交道會很累,而我對於他們的內心世界全無探索的*。


    喜歡就占有,厭惡就毀掉,在我看來身為強者的處世法則隻要有這兩條就足夠了。


    人類魔法師站在我的掌心,身體周圍環繞著雄渾的元素之力跟新融入他體內的暗之力,他的神情很冷靜,我剛捏死過一隻吸血鬼,手心全都是血,可他毫無畏懼,這讓我打破慣例對他起了些許興趣。


    我用一種較為友善的語氣問他:“人類,你叫什麽名字?”


    “凱恩。”他迴答道。


    得知了他的名字我比自己所想的要愉悅得多,貪婪是龍的本性之一,我想要在這個人類魔法師身上挖掘出更多能讓我愉悅的東西。


    他並不是第一個引起我興趣的人類,當一樣事物不再能勾起我的好奇心後,我會吃掉抑或弄壞他們來抹消他們在我身邊存在過的痕跡,但這個人類魔法師給我的感覺和以往遇見的那些有著細微的差別。他的靈魂裏有我的氣息。


    理所當然的,我突然就不想以他為容器了。


    成為我的容器意味著龍之息在吞噬掉他體內亡者之息的同時還會把他原本的靈魂也撕扯得一幹二淨以便我的靈魂進入,這個魔法師如此特別,在弄明白前我暫時不想他死。


    麻煩的是我目前的狀態沒有適合的容器可維持不了多久,要留他一命的話……


    我瞥向地上那些以可笑的姿勢跪伏在地的吸血鬼,清點了一遍它們的數量——維持陰影之體的方法應有盡有,眼前就有個現成的。


    這麽多的吸血鬼加起來能供我揮霍一整天了,一天之內找到下一個食物來源並不是多麽難的事,沒記錯的話從這裏出去就有個人口眾多的城鎮,絕對可以飽餐一頓。


    和“善”相反,我一直是說做就做的行動派,在敲定心裏的計劃後我便張口把魔法師吞進喉嚨,讓他和那具戰士的軀殼待在一塊兒。做完這件事我朝地上的吸血鬼們噴了一口黑焰,毫不費力地捉住了它們,黑焰化作黑泥把一幹吸血鬼封在其中,黑泥使它們動彈不得,因此它們依然是下跪的動作,臉上表情或悲或喜,有趣的是不管它們是悲是喜,所有吸血鬼都因受黑焰火焚的痛苦扭曲著麵容,如同一個個滑稽的小醜。


    那些麵顯興奮的吸血鬼們怕是天真地以為我要帶它們去“終焉之處”吧,很遺憾,它們將抵達不是它們向往了幾百年甚至更久的“終焉之處”,而是比地獄還要暗無天日的深淵。


    ——歡唿吧,顫抖吧,為此感到榮幸吧。


    我比“善”那家夥要挑食多了,要不是情況特殊,這種級別的小菜我瞧都不會瞧一眼,既沒有肌肉又沒有脂肪,吸血鬼這種生物的味道隻比又硬又澀的石像鬼好上那麽一點。


    等黑泥凝固成派狀,我彎腰揭起地上一層厚厚的泥漿塞入嘴裏咀嚼起來,吸血鬼們的血肉和魔力都進入了我的肚皮,它們會在陰影之力的作用下悉數變成我的養料,生前是我的信徒,死後又能作為我身體的一部分,我認為這個歸宿可比去那個不明不白的終焉之處好得多了。


    ——我真是一頭體恤信徒的好龍。


    吃光了全部的吸血鬼,我終於體會到了飽腹感,燃燒在體表的黑焰比先前擴大了一圈,這是實力提升了的證明。


    ——可以告別這裏了。


    我收迴穩定地基和牆柱的陰影之力,揮揮翅膀接連頂破頭頂的天花板往上飛去,耳邊充斥著身下建築體轟隆傾頹的聲音,鑽出地麵的時候,這座地下宮殿也差不多毀於一旦了。


    拍打翅膀盤旋在上空俯視著它的殘骸,我忽然間想起來這座地下建築物其實並不是宮殿,它的名字是山賊王之墓,雖然確實埋葬了很多屍骨,但實質和墓穴沒什麽關係,辛默爾一族把這裏當做他們隱居的桃花源,大膽肆意地做了一係列以造神為目的的人體試驗。


    如今一切都已不複存在,這個被辛默爾一族偽裝成墓穴的地下建築物則徹底變成了名副其實的墳場,還是勇者魔物大雜燴的亂葬墳場。


    算了,墓穴也好墳場也罷,想不想得起來於我而言都是無關緊要的事。


    我掉頭繼續朝高處飛,打算找出通往城鎮的方向,就在這時身體中心的某個部位劇烈一痛,大量陰影之力以那處為中心被抽走,我認得這個氣息,是那個被我吞下去的人類魔法師。


    我很失望,沒想到這麽快就又失去了一個玩具,一想到為留住這個玩具我還大費周章地掀了辛默爾的老巢,我的失望就轉變成了怒火,人和龍果然無法和平相處。不聽話的人類留著也是隱患,還是趁早吃掉。


    這樣想著我撕開自己的胸膛把爪子插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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