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剛來這個世界見到的克裏斯汀的背影說到最近一次夢到奎德偷跑到天堂觀看聖光塔,繼而到旅人城鎮等待克裏斯汀一年的事,再略去不和諧片段簡單說明十年後凱恩向我傳達的兩個訊息,講完這一大堆彎彎繞繞著實花費了我不少口舌。


    光屬性魔法陣的白熾光芒太過強烈,以至篝火的火光打在身邊兩人臉上並不是十分鮮明,凱恩又翻動了一次烤魚,焦黃的魚身發出“滋滋”的聲響,裂開的嫩肉裏油花飛濺,誘人的香氣飄蕩開來。


    “嘿,也給我一串吧!”弗萊德朝我們這邊招了招手。


    兩團篝火的位置其實隔得挺遠,弗萊德和瑞利他們靠近重合區那邊,我們離圓形旋轉門更近,中間少說也是兩間豪華客房的距離,因此我們這邊的說話聲肯定傳不過去,但香味分子有空氣運輸,並不受此距離限製。


    用兩串烤魚打發走弗萊德,溫莎妮婭從兜裏拿出幾串新的生魚串放上烤架,手下均勻地塗著作料,她慢悠悠塗完作料,拍了拍手上的胡椒粉末清嗓道:“我消化完了。”


    “嗯?”我和凱恩同時發出疑問聲。


    “就是說,阿爾西斯話裏的信息量我消化完了。”溫莎妮婭如梅洛狄一樣正襟危坐。


    她湖綠色的大眼睛定定地凝視我,一根手指緩緩抬起直指我的眉心,嘴裏比任何時刻都要認真地得出結論:“阿爾西斯,你就是這個世界的魔王殿下。”


    ……啊,真巧我也是這麽猜測的。


    結合前因後果,聯係所有線索,最終它們指向的真相不就是這樣嗎?我是陰影之主,暗屬性的魔龍奎德,我之中的“惡”之力是把四個大陸攪得亂七八糟的元兇,是造成銀之魔女事件和沙月少女失蹤事件的真正原因,能有這個實力的除了魔王不做他想。


    所以我從初始之森走出時會排斥討伐魔王,所以我潛意識裏拒絕推動劇情進程——開玩笑,我對自己的身體柔韌度可不抱什麽信心,自攻自受一點都不好玩。


    這樣看來上個主角克裏斯汀的運氣真是不太好,攤上奎德這個魔王boss橫豎都要賠了夫人再折兵,被世人所棄也是在所難免。


    “總覺得難以想象啊,阿爾西斯是魔王什麽的……這個劇本我給三分。”溫莎妮婭的手指轉了轉比到我心髒的部位停下,“好好奇啊,在這裏把阿爾西斯幹掉的話會不會就這麽通關了?”


    我癟著嘴攤開手:“我想是不……”


    “我不讚同!”


    凱恩帶著堅決的否定語氣跳出來打斷了我的話,他一把拂開溫莎妮婭的手指擋在我麵前道:“阿爾上個周目是魔王不代表這周目也是,他就是他,是阿爾西斯不是奎德,他現在作為這周目的主角坐在我們身邊就是最有力的證據。”


    從我決定把這些說出來時就做好了同伴中會產生爭執的心理準備,我知道凱恩必然會維護我,我更在意的是溫莎妮婭的想法,以我對她的了解,溫莎妮婭那句話當然隻是說說而已,不可能真的出手,但我需要她的意見。


    身世背景變成魔龍奎德時我已足夠震驚了,現在一躍n級升級為魔王……原諒我提不起什麽實感。


    就好像是一群皇家侍衛找到一個街邊的乞丐洗腦說您就是我們的皇帝陛下,那乞丐的第一反應也不會是“哈哈哈我是天下第一人我真牛b”,而是“一定是我今天乞討的方式不對”或者“當了皇帝每天能吃飽嗎”。


    溫飽足以的乞丐不會去想著毀滅世界這麽麻煩的事,即使手上握著□□般可怕的力量,他也頂多把這個力量用在再平常不過的吃喝拉撒上,興致來了欺負欺負欺上門的地痞流氓。


    總之,就是這麽沒出息。


    陰影之力丟我身上就是個失誤,如果“惡”的那麵永遠沉睡,區區阿爾西斯又怎麽能掀起四個大陸的風浪呢?


    ——因故,造物主設置了重重誘使“惡”之力醒來的任務。


    我想造物主老頭一定是個很無聊很無聊的家夥,也不知道哪個女神是她女兒,快生個孫子給他玩耍,紓解下他的老年多動症吧。


    等到溫莎妮婭再次發言時,我收斂了滿肚子的吐槽。


    她看著凱恩的過激反應失笑道:“上周目的這個時候奎德正跟著克裏斯汀到處冒險,那麽這個周目呢,這周目的奎德在哪裏?”


    凱恩的手依然橫在我和溫莎妮婭間,他沒有迴答溫莎妮婭的問題,對於凱恩的沉默溫莎妮婭不置可否,她隻是接著說:“在這裏喲,就是我們麵前的阿爾西斯。”


    溫莎妮婭的氣勢有些咄咄逼人,令我沒想到的是凱恩在這個氣勢麵前仍舊一口咬定:“阿爾不會變成魔王。”


    我歎了口氣去推他的手,隻輕輕一撥就撥到了一旁:“我說啊,如果我是魔王,那北大陸的魔王城裏其實什麽都沒有嗎?”


    “魔王軍銷聲匿跡不就是由於群龍無首嗎?”溫莎妮婭說。


    我打了個停的手勢說:“雖然我也相信了自己就是魔王這個猜想……可是我的迴憶裏一次也沒出現過奎德出入類似宮殿的建築物的情景哦。”


    凱恩眼神一亮,像抓住了一條新線索似的湊過來問:“阿爾,你關於‘惡’之力的記憶是否完全?”


    問到點子上了。


    我迴答道:“沒有,就算是這些已經想起的片段也還是模糊得很。”以及造物主不是會偽造記憶嗎,到此為止我也不是那個引導者說什麽都信的大傻帽了。


    這樣的感覺非常不踏實,記憶是人格的重要組成部分,對記憶沒有把握,也就等於對自己這個人是否存在於世沒有把握,虧得我阿爾西斯是個心大的,換個消極的來早瘋了吧。


    如同嚴肅勁用完開始活躍氣氛那樣,溫莎妮婭的語調歡快了起來:“到底是不是就看這次的任務結果吧……啊,凱恩你別那樣看我嘛,阿爾西斯真是魔王不就酷斃了嗎?我覺得這種走向比王道的勇者鬥惡龍更有意思呢!”


    溫莎妮婭的話並沒有讓凱恩凝固的麵色有所好轉,相反他的眉梢更為低垂。


    我清楚他顧慮的是什麽,有朝一日我成為了魔王,他們就是負責打敗消滅我的勇者,以前是夥伴,未來是敵人,遑論他和我還是那麽親密的關係,一部作品裏反目成仇的橋段除了吸引大量眼光外收獲得更多的會是數之不盡的激烈討論和“給作者寄刀片”的罵聲,觀者尚且如此,居中的當事人唯有更甚。


    一想到我們可能站在對立的兩極互相傷害對方,我心裏就是一陣揮之不去的刺痛和煩躁。


    “嗯,勇者的使命就是討伐魔王,的確很有意思。”我不冷不熱地借溫莎妮婭的話發泄著胸中的煩悶。


    “你倆也別愁眉苦臉,船到橋頭自然直,大不了把阿爾抓起來揍一頓,我現在就可以揍。”溫莎妮婭擼起袖子晃了晃沒什麽威懾力的拳頭。


    我和凱恩齊齊看了她一眼,她揮拳帶過清涼的拳風,下一秒她的拳頭就停在了我的鼻前,凱恩微唿著想要阻止,我皺緊眉往後仰了仰躲開溫莎妮婭靜止下來的拳頭抱怨:“喂,我現在為止可是什麽壞事都還沒來得及做呢!”


    拳頭的主人臉上突然露出一抹我熟悉的猥.瑣神情。


    “嘖嘖,那天晚上對凱恩做的‘壞事’你是打算忘了嗎?”


    “……”


    ——我就知道她精靈嘴裏吐不出天使牙!


    不愧是溫莎妮婭,本來都要摩擦出火花的氣氛就這樣被她隨便一句衝淡了。


    有關我是不是魔王的爭辯沒有再繼續下去,倒不是因為溫莎妮婭的脫線,吃完了燒烤莫妮卡通知我們迪特已醒,一夥人急忙去帳篷裏看他的情況,迪特自稱無礙,我們用盡方法也沒檢查出他身體裏的不對勁,便就“第三作”的弱點進行了討論,一起定下明日和“第三作”對戰的計劃後大家各迴各帳各找各伴兒。


    晚飯後離睡眠時間還差著幾個小時,弗萊德他們拉著溫莎妮婭去了其他幾個頂角空間翻箱倒櫃,美其名曰收集情報,凱恩看起來很想和我說話,我等著他走到我身邊,兩人在帳篷裏麵對麵坐下。


    撇了撇他空蕩蕩的身後,我挑了挑眉:“露西到了?”


    凱恩點了點頭當做迴答,隨後問:“你的引導者是怎麽說的?”


    他問過他的引導者了?


    至於我的引導者,嗬嗬。


    思及此我嗤笑出聲:“我的引導者你還不清楚麽?”


    我故意學著那個諂媚又討打的語氣說:“不好意思勇者大人,您的問題屬於高機密級別的劇透,恕我無法為您做出解答。您若相信自己是,那可能就是這麽迴事也說不定。”


    不隻是我的身世,我還問了莫妮卡從哪裏學到的口琴技能,引導者的解釋是:“npc的周目記憶共享隨著時間解鎖,但他們的深層意識裏被禁止了一切可能產生劇透的行為,唯有在其他周目裏學到的技能例外,這個技能是有一定幾率被帶到新一周目的。額,對不起,您問的是她從哪裏學的嗎?這個……這個也不能說。”


    於是我在掀桌前抑製住將引導者拉到黑名單的衝動結束了這番毫無營養的對話。


    平複了轉述引導者欠扁之言時上湧的怒火,我反問凱恩:“你的引導者呢,我記得他比我這邊的靠譜多了,他說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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