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車沿小路進入工業區。起初我隻沿著廠區中間的大路走,後來又鑽進園區裏瞎逛。


    這園子裏工廠不下兩百家,我要用四十分鍾在裏麵亂衝亂撞,起碼經過一百家,這樣我就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找到那個大象燈泡廠。如果找不到,說明今天我運氣不好,隻能明天早點過來。


    所有的工廠都包圍在紅磚牆之內,但並不像想象的荒涼,巷外都長滿野生植物,馥鬱的植物氣味兒和映在磚牆的影子讓人聯想到十五世紀的歐洲城堡,想起法國的巴士底獄。機器的有節奏的轟隆聲是這裏特有的喧囂。可喧囂是喧囂,看不到人,就像到了無人區一樣。


    半個小時後我一無所獲,並開始暈頭轉向。


    我不得不放棄,準備明天再來。


    可就在這時,旁邊有個院門打開了,一輛卡車從院子裏出來,然後爬上大路朝我過來,我怕趕緊給它讓路,可就在它從我麵前駛過時,那方形紙箱上印的大象圖案讓我心裏一驚,接是更然我欣喜的四個大字字:大象燈泡。


    我受寵若驚的想:


    “運氣還是站在我這邊的“


    這時已日近黃昏,大路盡頭西紅彤彤的太陽如此的令人澎湃,就像是某位神靈的心髒,在墜落之前,還是以它僅剩的光滿足了我的願望。


    一輛大巴像是幽靈般出現在這家工廠前,工廠大門也就沒立刻關上,兩個保安出來迎接,接著一群年輕人從車上走了下來。全都些十五六歲的年輕人,長時間的坐車從外地過來,一個個氣息奄奄,就像是霜打的茄子。他們先是紛紛從車底找到行李,然後保安的注視之下排隊進入工廠,就大門就再次關上。


    這裏的保安有點奇怪,全都穿一身黑西裝,頭上還帶著黑鋼盔,在這樣燥熱的天氣就像是從地上立起來的影子一樣。圍牆太高了,我看不到裏頭什麽情況,隻見偏西處有棟六層樓房,其他什麽也看不到。


    我圍繞著工廠轉了一圈。為試探裏麵的戒備情況,我就揀了塊石頭從東邊的圍牆扔了進去,很快就聽到有動物喘著氣兒跑了過來,接著就傳出兩聲狼狗的狂吠。


    “真是個黑廠呀!”


    我妹妹就在這裏麵,愛屋及烏,我開始對這裏產生一種特殊的感覺。某一瞬間讓我迴憶起童年時的家鄉。巷子裏的花草經過一天蒸烤,其氣味兒已達到了醉人心智的程度。但這時氣溫也稍微開始下降,他們也開始慢慢蘇醒。一條牽牛花的藤蔓正沿磚牆往上爬,根本就不知道前方是什麽。


    “像我那不知死活的妹妹呀!”我心說。


    大概是在她四歲時的一個暑假,有天下午我和它在家裏玩,門底下忽然被人塞進來一張東西。我搶過去把它拿起,發現是一張口服液廣告。那是硬紙印刷的,有掛曆那麽大,背麵印刷著一隻老虎和明年的日曆,特別好看。


    我們還是頭迴遇見這種好事兒,趕緊出去看誰塞的,就見一個陌生中年男人已離開我們家,正沿著房後的池塘往村裏走去,腋下還夾著很多這種廣告畫,然後每路過一戶人家門口就拿一張塞進去。


    我們這才知道是有人在村子發廣告。


    這張畫是我先拿到的,按理說就歸我所有,但本著友好的原則就讓我妹子玩了一會兒,沒想到她一玩就愛不釋手,我就把那畫給硬搶了過來。她搶不過我,就坐在那兒生悶氣。又過了一會兒,她忽然站起身來,說:


    “別以為隻有你有,我也能弄來一張。”


    我很不屑,問道:


    “往哪兒弄呀?難道你要找那個人要一張。你最好別去,那個人不是咱村的,搞不好讓人家給你拐跑了!”


    可她接的迴答卻讓我刮目相看:


    “我去老湯家的破房子裏弄。”她說,“老湯今年剛死,那個人不知道他家沒人,肯定也會往裏麵塞一張,我這就去把它弄迴來。”


    老湯是我們村裏的一個孤寡老人,幾個月前才去世,留下兩間破瓦房無人居住,於是他的一個兄弟就把那房子改造成了牛房,把一頭牛養在裏麵。平日為了方便牛的進出,他就把房門的門檻拆了,門下縫隙就比較大,足夠像他這樣的小孩兒鑽進去了。那人若是真往那屋子裏塞了一張,她爬進去把它弄出來不是什麽難事。


    我心說你這小丫頭片子可以呀,就說:


    “那你趕緊去吧,到時候咱倆就能一人一張了。”


    她就自信滿滿的的出了門。


    我當時還小,也不覺得有問題。可現在迴想起這事兒來,頓時無地自容。想來她作為一個女孩兒卻如此調皮搗蛋,跟我這個當哥的太不像話也免不了關係。我這人太孩子氣。


    她出去後很久沒迴來,我這才覺的不對勁,趕緊去老湯家找她。老湯家位於村中間,周圍都是些殘垣斷壁和雜木,平日挺安靜。結果我剛到那兒就聽到亂糟糟的鈴鐺響和一個女孩兒的哭聲,一看是我妹妹上半身卡在門下出不來了,隻露出下半截身子。


    我趕緊過去把他往外拉,可怎麽拉不動。


    “怎麽啦?”我問。


    她那時可能是嚇壞了,也可能沒搞清狀況,愣是也不迴答我,隻是哭。屋裏不停有牛鈴鐺響,我就想到了老湯兄弟家的老黃牛,這隻老牛平時白天都拴在外麵,但今天卻關在屋子裏。我以為她被裏麵的老黃牛叼住了,就俯身也把頭伸進去,一進去首先聞到一股嗆人的草料和牛糞味兒。屋子裏黑蒙蒙的,但那頭老黃牛並未咬到妹妹,反而是受到妹妹嚇驚,兩隻前蹄還不停的在地麵上敲打著,想踩我妹妹的頭,脖子上的牛鈴也隨之亂響。好在當時它是被拴著的,蹄子夠不到,否則我妹妹可能要被它踩死了。


    妹妹見我也鑽了進來,這才鎮定下來,說地上有東西卡在了她胸口。我手伸過去一摸,發現是一截從土裏長出來的樹根。這屋地麵沒有任何硬化,所以才有樹根長出地麵。這樹根曾被人鏟斷過,但剩下的一截露出地表,正好卡住她衣服。樹根是濕的,折也折不斷,我隻好用手把它壓的緊貼地麵,她這才退了出來。


    出來時竟還不忘帶出那張畫。


    然後我心有餘悸的和他一起往家走。當時天色已開始暗下,在地裏勞作一天的村民們帶著田野的氣息往村子走。我突然有一種感覺。這世界很大,每個人原本如孤魂野鬼飄蕩,但緣分讓我們相聚在一個家庭,這是如此珍貴和不易呀。


    我這麽想著,這時我她卻說:


    “你猜我剛才在裏麵看見什麽啦?”


    “看見什麽啦?”我問。


    “我在裏麵看見一口大黑棺材!”


    我被嚇了一大跳,問:


    “不可能,老湯不是已經埋了嗎?怎麽會有棺材。”


    我妹妹看我不信,於是接著說:


    “我沒騙你!那屋子深處確實有口棺材。而且那頭牛根本就沒栓,它見我爬進去,立刻就想過來踩我,這時棺材裏突然伸出一隻手,一把就將牛韁繩死死拽住,那牛這才沒踩到我。”


    事情已經過去了很久,我已經無法弄清她當時說的是真是假。


    但現在我要從這裏把她帶出來,可這兒不是我的家鄉,這工廠也不是老湯家的的牛房,肯定不容易。


    “這丫頭,就喜歡給我出難題!唉!”我心說。


    園區的廠房的燈都亮了起來,晚霞似火,植物的氣味讓人頭痛,讓人瘋狂。我喜歡自由,雖然隻有一牆之隔,但兩邊的空氣是不一樣的。


    我開始在巷子裏奔跑,最後終於趕上了末班車。


    迴到旅館時天已經完全黑透,這時劉老順也已迴到旅館。不知怎麽搞的,牛竟然沒賣出去,依舊在門口拴著。


    我問他怎麽搞的,他卻說:


    “別提了!下午我牽著這牛到街上一家淮南牛肉湯的小餐館,想把這牛賣了,可人家飯店說什麽也不買,說我這牛來路不正。還說這兒的人都認識這牛,這是本地一個被人稱作才叔的人養的牛,已在這片兒橫行霸道很久,都沒人敢動。”


    胖虎一聽頓時不忿,問:


    “那才叔什麽來頭呀,麵子這麽大。”


    劉老順吐了口煙,說:


    “我也問了。人飯店老板也不是很清楚。聽說是這山上一個老支書,後來山上村子搬遷,這老支書也就退了休。可這家夥閑不著,不久領著他孫子和幾個夥計又迴來放牛。那和咱們打架的卷毛和矮個子是親兄弟,卷毛是老大,叫老餅,矮個子是弟弟叫二餅。平時晚上就住在村中的廢棄屋子裏。但就這麽個家夥,卻是有名的地頭蛇,憑借在這兒人脈廣,心狠手黑,幾乎沒人敢惹。據說去年有個人偷了他一頭小牛犢,結果後來在二湖裏發現了屍體——也就是昨天晚上咱們看見的那個湖。”


    胖虎一聽就慌了,問:


    “這麽厲害,那咱偷了他的牛,他們知道了怎麽辦!”


    我看胖虎害怕成這樣,對他說:


    “人的名聲的是傳出來的,我就不信他這麽厲害。要真有人為了頭牛就殺人,那就是天王老子也活不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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