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們爬上去時天色已經快亮。我們精疲力盡,麵麵相覷中不知該對這一晚作何評價。


    劉老順身上傷的最嚴重,肚子被紮出好多口子,隻是口子都不深。所以最沮喪,說:


    “媽的,忙一晚上什麽都沒撈到,還搞一身傷。”


    胖虎卻說:


    “怎麽沒得到?咱們不還有頭牛嘛!趕緊過去看看還在不在!”


    那頭牛還在!


    這老牛被劉老順上了“刑具”,沒法躺臥,可站一晚又堅持不住,這時正跪在地上等我們迴來。


    我們就牽著迴到了旅館,然後我把牛身上的荊棘去掉,隨便拴在一棵樹上,就迴去睡覺。


    中午兩點多我醒的時候,胖虎還在唿唿大睡,而劉老順已早早的出去,我出門見門口的牛已不在了,心想他應該是賣牛去了。這劉老順雖然品行不怎麽樣,但就是勤奮。


    南方夏季的中午陽光毒辣,我看著外麵明媚的世界,再迴想起昨晚淩晨的種種遭遇,真就像做夢一樣。關於往事,昨晚在山穀時我曾感覺無限接近真相,現在一覺過後,那些希望似乎又都成了幻覺,心裏被頓時苦惱填滿。


    時間還早,我趕緊去打聽那個大象燈泡廠的情況。


    這時正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天光下我第一次看清大院的景象,房屋都是紅磚砌成。我上大學時曾在南京呆過幾年,以為南方的房屋用的都是青磚,沒想到紅磚竟然跳過長江流域,直接出現在祖國的最南方,真是風水輪流轉。可能是氣候多雨,這些磚塊的顏色較淺,加上牆體單薄,整體上缺少一種厚重感,但多了一種極簡主義的明快。


    院子裏的植被我也叫不上名字,挺高,但樹冠並不密,致使陽光穿過樹蔭漏洞百出。


    人才市場正在營業,樓外內吵吵嚷嚷的,我走過去,就見裏麵有很多招工和找工作的人。經過觀察發現招工的主要分兩種。一波是工廠直招,還有一波是勞務中介。兩邊吸引來的人都不少,基本上全都是民工,拿著表格在排長隊。我不找工作,也不想浪費時間排隊,這時見櫃台邊有個年輕女孩兒比較閑就上前詢問,結果我還沒張口,她張口就問我要錢。


    “這裏是vip通道,要想諮詢工作,請交50塊錢,我們有人專門一對一提供幫助。”


    我對他們這一手早有預料,但沒想到會這麽貴。出門在外就是這樣無奈,我隻好交50塊錢。女孩兒收完錢高興的合不攏嘴,這讓我有種上當受騙的感覺,想把錢搶迴來,可剛想動手,這女的突然轉身離開櫃台,對著屋子裏一男的說:


    “小劉,你來給這人登記下,看他到底想找什麽工作。”


    那個小劉就拿著厚厚一遝材料出來了,這人比較年輕,身穿一件短袖白襯衫,戴著眼鏡,看著還算樸實,態度也算和藹。我本以為他會把我請進那屋子裏,結果他卻就在櫃台讓我站著,還給了我一張信息登記表讓我填寫。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不可能輕易把個人信息交出去,就對他說:


    “不用麻煩了,咱們隨便聊幾句。”


    男孩兒頓時有點發愣。站著說話不方便,我見大廳門外麵有個花壇,就提議去花壇那邊聊聊。這男的看了看外麵毒辣的陽光,好像還挺不樂意,但最後還是跟我來到了室外。一走出那大廳,熱氣頓時包裹全身,我們就坐在了這綠樹的樹蔭下聊天。


    “你想找什麽工作呀?”這男人說,聲音很不耐煩。


    “你知道大象燈泡廠嘛?我想聽一下那個工廠的情況。”


    這男的臉色豁然開朗,說:


    “你想進大象燈泡廠呀!有有有!我們這兒有那兒的材料。”


    他就開始在花壇上擺弄他那一大遝材料。他所謂的這些材料,其實不過是各個工廠發布的招工宣傳單,就是電線杆上貼的那種。然後他終於找到了大象工廠的宣傳單,像是教小孩兒識字一樣,手指著上麵一字一句的念了起來:


    “招工——生產線操作員——每月工資四百元——包吃包住——”


    我真是哭笑不得,馬上把他喝止住。


    “別念了!我認識字!”


    我這一聲聲音太大,嚇得他手一抖傳單就掉在地上,很是不知所措。我有點後悔,心說好賴這家夥也是我花五十塊錢請來的,要是把他嚇跑,那可得不償失。


    於是平複了心情,繼續說:


    “這些情況都是他們說的,甚至憑空捏造也不一定。我多想了解一下的真實情況!”


    這男的徹底就愣住了,然後沒好氣的說:


    “真實情況,什麽真實情況?我們知道的也就這些。”


    我看這人實在是太笨,再這樣下去純粹浪費時間,隻好把問題說的具體點:


    “咱不說它宣傳的信息,就說說你在這兒聽說的,比方說它為什麽叫大象燈泡廠,而是不是叫老虎,獅子,豹子廠什麽的?”


    “這我哪兒知道呀!”這男的說,“我們又不是工商局的!”


    我終於意識到自己這錢真的白花了,想找個伸手的東西打他一頓。


    身後花壇裏長著一棵叫不上名字灌木,在灌木旁麵還扔著一把散了架兒的木椅,其中大部分木棍上都帶著鐵釘。我目光落在這些木棍上,想象著抽出一根打在這男的腦袋上會怎樣,他身上這件白襯衫將瞬間就被自己的血染上星星點點,那我也算不吃虧。


    可這隻是一念之間的想法,很快我就意識到最近我太暴躁了,這不是在夜晚的山穀,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暴力隻會讓事情更糟,最後我壓住的怒火,說:


    “那我在問問你!這大象燈泡廠是不是個黑廠。”


    這年輕人似乎是察覺出了我內心的波動,神色趕緊變得認真且耐心起來,說:


    “其實也談不上黑廠不黑廠!在這裏招工的有一家算一家,全都一個樣。”


    “什麽樣?”我問。


    “進去以後必須幹滿一年,然後等到春節才發工資,還要扣四個月的作為押金,防止你過完年不迴來!”


    他說的這些情況我都了解,這這是私企的普遍做法,就說:


    “這也不算太壞!”


    沒想到這年輕人又說:


    “這還是經營情況好的,經營情況不好的,工資直接沒有,還專門養一幫打手強迫工人勞動,家也不讓迴。這幾年有好多外地人到這裏來找人,你也是這種情況吧。”


    我立刻有點失望,沒想到都這麽多年了,情況還是這樣。


    “難道就沒人管嘛?”我說。


    “管什麽管?”年輕人說,“這年頭國有工廠都倒閉了,私人工廠再不特殊關照,那還發展個屁呀。你想指望那些戴帽子的來主持公道?但你有沒有想過,他們指望的工資哪兒來的?還是那句話,如果怕上當受騙就別出來。人在江湖飄,哪兒有不挨刀。人在社會混,哪有不挨棍。關鍵是看你腦子轉的快不快,心夠不夠狠。俗話說狼行千裏吃肉,兔崽子行千裏挨揍——”


    這家夥開始滔滔不絕地給我灌雞湯。


    我竟然覺得她說的很有道理,但馬上又察覺到不對勁,就問:


    “你不是也在這人才市場上班嗎?”


    年輕人立刻激動起來:


    “我哪兒有這本事呀?我給你說吧,這大廳的一樓全都租給了中介公司,我也是中介的,人才市場的工作人員都在二樓喝茶看報紙呢,你就是能能看見神仙,也別想看見他們。”


    我恍然大悟,抬頭看向二樓。那裏窗前有一個年輕的少婦正悠閑的喝茶看報紙,雖然是工作時間,裏麵悠閑氣氛就像餐館一樣。


    “這幫飯桶!”我又罵道。


    年輕人卻很不同意,說:


    “你也別心裏不平衡,!你想吧,就算是把這些人強行從樓上拉下來他們能幹什麽“能變出來幾百萬個工作嗎?所以最後解決問題的,還是我們這些手上沾滿血和泥的人。而且人家能坐在上麵,必定有過人之處。如果真把他放到社會上,說不定咱還競爭不過他們呢。倒不如讓他們像是動物園一樣關在動物園,留下我們逐鹿中原!你要知道,你的敵人不是他們,而是這大廳裏正在找工作的民工,是他們在和你搶麵包。”


    俗話說聽人勸,吃飽飯。


    我雖然不完全同意這年輕人的說辭,但至少也令我刮目相看。我就不再難為他,決定直接進到那個工廠去看看。不過在此之前,我要實地探訪一下。


    我問他這兒有通往開發區的公交沒有,年輕人說這院子大門口有個站牌,在那兒乘坐101路公交車,終點就是廠區,至於大象燈泡廠的位置,得自己找。


    我就坐上了101路公交車。


    這是種大概有二十多個座位的小巴,說是公交,倒不如說是公共汽車更合適,因為自從我上車以後至到達開發區中間,車就沒停過,沿途都在山間穿行。最初幾分鍾,我能還看到昨晚上那個湖,還有堵在峽穀入口得柵欄。然後汽車就進入山區,空氣越來越安靜,除偶爾對麵駛過來的公交外,基本沒動靜。重連疊嶂的深山峽穀在植被的覆蓋下平滑自然,以不同的形態朝四周延伸,葉片在強光下像是沾染了一層石灰死,氣沉沉的,人也很快就陷入疲憊。


    後來外麵山穀中出現了成片垃圾,說明工業區已近在咫尺。最後就在大路前方出現一片雜亂無章的紅磚建築區時,公交車隨之轉入一條人字形岔路,不久就在一片有樹叢包圍如籃球場上停下,旅程結束!


    透過車窗看著外麵那片陌生的工廠區,我竟然有種賓至如歸的感覺。


    公交司機正在喝水,我就向他打聽大象燈泡廠在什麽位置,司機說這產業園太大,他也不知道。我就問迴去的末班車是幾點。


    “規定七點,你最好在六點五十五之前迴來。”


    我就下了車。時間大概四點五十,今天我隻有八十分鍾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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