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阿風,差點忘了告訴你一件大事,那就是你可能就要得到自己的土地了。前天,阿公已經將你的那張鹿皮,進獻給了邑有司,他再進獻給邑宰,隻要邑宰許可,你就會有自己的土地,成為我們丁甲邑的一員。


    你看我這腦袋真笨,這麽重要的事差點都忘了,你先休息,我去做薑湯給你喝。”


    燕兒臨走時,突然想起了此次來找阿風的目的。


    “土地!哦,原來阿公前天說的事情,就是給我申請土地!看來已經有消息了,我馬上就要成為丁甲邑的一名農人了。”


    旁山風想到了前天阿公說這農人,新人每人可以得到三十畝井田,分為二十畝高田(即良田,為肥沃程度一般的田地,按田地優渥程度分為豔田,高田,賤田,豔田最好,賤田最差。)和十畝賤田。


    高田種粟、黍米、麥,采用休荒製,一塊種地,另一塊休耕。賤田一般是新開墾的土地,或者還沒有開墾的土地,比較貧瘠,隻能種植稼穡茱萸和菽麻棉雜之類的非糧作物。


    井田采用輪荒製,在高田種植粟米、麥期間,農人必須一邊料理高田,一邊休整賤田。本來在休整期間,一年的輪休中,賤田不種植作物,有的農人為了生計,就種一些。


    豔田一般種植稻米,粟,小麥,是最好的田地,產量大,這些田地都是由領地主人親族所種植。


    等旁山風將衣物烤幹後,九風燕也端來了熬好的薑湯,讓旁山風趁熱喝了。


    入口果然不苦,他問燕兒用什麽方法才能不苦,可是燕兒一直不說,笑稱是秘密。


    “我剛才問阿公了,邑有司已經把地給你安排好了,就在我們丁甲邑的北邊,你以後就是我們的人了。阿公說這個土廬就先讓你住著,等日後再幫你蓋新的屋舍。太好了,丁甲邑又增加了一名成員,我們丁甲邑又壯大了一分。”燕兒一邊說,一邊眉飛色舞拍手稱快。


    “燕兒,增加了一個人就把你高興的成這樣,又不是撿到了寶貝。”旁山風看著她高興,也笑著問。


    “誰說不是寶貝,你是不知道,我們丁甲邑在所有的庶常封地裏,是排在最後的村邑。庶常封地一共一百個村邑,前五十個村邑由國人管製,後五十個村邑屬於我們野人,我們是丁甲邑,已經排到最後了。


    之所以我們排在最後,是因為我們的土地都比較貧瘠,兩麵環山,而且其他村邑都是滿員的老村邑,我村邑目前還沒有滿員,離三十戶還差四戶。”


    燕兒一邊給旁山風整理屋舍一邊走來走去的說。


    “那為什麽我就是寶貝啦?我才一個人哎,而且還是個小孩,連我自己都不會照顧,能幫到大家什麽?”旁山風疑惑的問。


    “一個人也是人啊,你會打水吧,會燒地吧,會搬石頭吧,總之你隻要有手右腳就行。再說你來的第一天,就給我們吃肉……啊,我說漏了,這是不能說的,幸好沒有人聽見,就是給大家吃了那個,那個嘛!你是不知道,大家對你的看法,都說你是我們的福星。


    連阿公也認為你肯定不同於一般人,否則怎麽會一個人能從大山裏出來,他們說大山裏有大蟲!”


    燕兒一驚一乍的說著,凡是說到旁山風的事情,都眼眉生笑。但這些聽到旁山風耳裏,就不是那麽迴事了:原來我是自個把自個給賣了,在這裏來搬石頭做苦力來了。


    當聽到燕兒說大山裏有大蟲,他便心裏一驚,難道他們知道飛電的事情,隨即看著燕兒認真的問:“你怎麽知道,知道有大蟲的?你見過嗎?”


    旁山風就是這麽一個人,麵相忠厚,雖然他臉色凝重,但他問話時那表情,在燕兒看來就有點呆頭呆腦,隻見她說:“大山裏有狼蟲虎豹,這不是很正常嗎,每個人都知道啊!”


    這下旁山風放心了,原來是這樣啊,但他卻不知道,阿公告訴燕兒的事,與燕兒說的完全是兩迴事。


    “你說我有三十畝地,那我的地在哪裏?我一個人能種完嗎?”旁山風一想到他要做苦力,不由得有點沒信心。


    “你的地啊,我忘了告訴你,你的地有點特殊!”燕兒像做了錯事的孩子,嘟著嘴低著頭說,不敢看旁山風。


    “怎麽特殊了?難道是有司大人看在我一個人,而且又年少力弱,給我了特殊照顧?”


    燕兒無奈的搖頭。


    “有司大人給我減少了地畝,隻分了一畝地?”


    燕兒依舊搖頭!


    “給我派了幾個助手?”


    “我可以隻吃不幹?”


    ……


    “你是豬啊,怎麽能隻吃不幹,還給你安排助手,給你減少地畝,想的美,這大白天的你怎麽做起夢來了。特殊,是特殊在你的三十畝地,你的高田分成了兩塊,一塊是坡地,不太好,一塊是低地水利方便,一片……最後一片在你手裏。”


    燕兒生氣又無奈的說。


    “啊?坡地,我這麽瘦,連女孩子都抱不起,澆水要爬坡地,我怎麽受的了。還有,你說的還有一片地在我手裏是啥意思?”旁山風迷糊了,叫苦著。


    他的叫苦沒有任何聽到,反倒是燕兒聽到了一句話:“在你手裏,就是說你得自己開墾,用你的雙手。你,你剛才說,你要抱女孩子?”


    “啊——,我啥時候說的。我沒有說啊,我真的沒有說啊,你別掐我,我胳膊疼……”


    “你剛才你明明有說過,還說沒有,到底抱過沒有,不說的話下次給你熬薑湯,我不放糖。”


    ……


    二月十七,晴。宜,經營,納畜,動土。忌,服藥,求醫,砍伐。


    這一日一大早,旁山風就被阿公找去,說是邑有司要給他分地。


    邑有司是一個麵色黝黑的中年人,八字胡,一撮山羊須,眉眼小,稍微駝著背,說話陰啌陽調的。


    阿公將雙方介紹了一番,邑有司當著大家的麵,說了一些官麵話,無非是教旁山風往後多敬長輩,攜老助幼,遵禮守製,不可作奸犯科,老老實實種地,認認真真做人。


    這些在旁山風聽來,更加確信了他已經賣身為奴了,但他已經是奴隸了,難道還有比奴隸更苦的嗎?


    在他知道了所分之地後,他確信了這一點。


    由於旁山風是新編入戶,而丁甲邑剛好沒有井田出現空餘,於是邑有司得重新劃製。


    大周定製,凡畫地者,皆井而田。以田為家,以家為業。


    在庶常封地內,姬虔不能違背祖製,因為他姓姬,盡管他已經違背了。


    長寬各百步的正方形(步,長度距離單位,古人雙腳同時前進一次的距離,約現在的1.5米),為三十畝,農人取其中之二,餘下的是公田。


    旁山風要把自己的二十畝高田劃分為二,每年隻種塊高田的一半,還要重十畝公田,隻是這二十畝高田一半高,一半低,高低不平,雜草野樹亂石橫亙,讓旁山風無話可說。


    另外有司還給他在一片山腳下畫了十畝賤田,在這畫地期間邑有司公公正正,不曾出現絲毫偏差,即使是阿公也表示公允。


    但是,旁山風看到那山下的賤田,立刻就感覺還不如去做奴隸,起碼奴隸是許多人一起幹活,而他是一個人,要種四十畝地。


    太陽出來後,旁山風的地分完了,其他人都迴到各自的田裏,準備春耕。


    這個20畝高田裏,站著他一個人,荒草與各類雜樹相掙,藤條與蟲蛇相仿,然而它手裏隻有一把石斧,一把石矛。


    旁山風他要做的就是先將高田裏的雜草野樹砍倒,在日光下暴曬,曬幹了然後焚燒。


    等到下午巳時許,旁山風兩隻手盡是血泡,累的直不起腰來,才清理了一畝多地,手裏的石斧斧口開花,已經鈍得不成樣子,倒在一邊的石矛,矛杆折斷,矛身斷裂。若不是他用姬虎將軍送的短劍,這一畝地等到天黑他也忙不完。


    晚飯時,邑有司得知旁山風損壞了石斧石矛,竟連五畝地都沒燒出來,非常生氣,若不是阿公求情,邑有司就要前來興師問罪。


    鬱悶至極,他匆匆吃完了飯食,迴屋倒頭就睡。


    夜裏,迷迷糊糊之中,他感覺自己在發抖,眼前盡是一些奇形怪狀的圖案,像亂花又不像,忽遠忽近,忽左忽右,抓不到摸不著,看的他頭暈目眩。


    不知過了多久,他眼前一片明亮,有許多人在田裏,地裏長著數不清的莊稼,整齊劃一,望之不盡。


    人們穿著奇怪的服裝,各自忙著,有的人驅趕著奇怪的東西在田裏勞作,不知將什麽東西埋在了土裏。


    他正在注視著這些人,忽然從遠處出現一大片的火焰,將人和一切都燒成灰燼,他吃了一驚,正要逃跑躲避大火,這時一個人跑來告訴他,讓他把地裏的牛帶走,這黃牛是那人家裏唯一的財富,希望他帶迴去送給家人。然後那人就被大火吞噬了,連同旁山風他自己,還有那所謂的牛。


    當旁山風再一次醒來,已經是二月十八的晚上。


    自己的屋舍裏除了他還有阿公和燕兒。


    “阿公,燕兒,你們怎麽在這裏?”他虛弱的問。


    “太好了,阿風你終於醒了。你昏迷了一天一夜了,可把我和燕兒嚇壞了,醒來就好。”


    “我這是怎麽了?”


    “怎麽了?你生病了呀,今天早上,我來叫你去上地,半天敲門不開,最後讓人打開了,你當時身體很燙,我趕緊去找阿公,阿公請來了醫者,說你體虛內乏,前天又淋了雨,昨天又累了一天,因而生病。”燕兒搶著迴答,眼裏都是關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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