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他們按原路返迴,但大部分陷阱都沒獵物上鉤,隻捕到兩隻兔子和幾條肥魚。


    黑沉沉的夜落下,一筆筆濃墨重重抹在天邊,暗的連顆星星也找不到。


    唐姒坐在地上,屈膝抱著腿,呆呆地看著楚瑜熟練地生火,微風輕輕吹過臉頰,在這靜謐的夜色中隻能聽到篝火裏劈裏啪啦的聲音。


    “喂,你會做飯嗎?本小姐可從來不吃兔肉。”唐姒忍不住開口,隻覺得她掏腸子這一幕有點惡心,對於吃兔子這種行為她很是鄙夷,這天底下有這麽多雞鴨禽獸,為什麽偏偏要吃這麽可愛的生物呢?


    唐年忍不住幫楚瑜說話,“在這秘境中能找可食用靈獸已是不易,你莫為難楚瑜了。”


    唐姒:“……”見哥哥一如既往的偏心,她幹脆偏過頭去不再說話。


    沒一會兒,唐姒便被一股淺淺的肉香勾了魂,她轉過頭,那竹片搭成的支架上赫然擺著成串的烤魚和兔肉,楚瑜的雙手微微搖晃,那瓶罐中的顆粒粉末飛揚而下,空氣中的香辣味忍不住令她打了幾個噴嚏。


    麵對兩人放光的眼神,楚瑜從善如流地遞給他們兩串,“烤魚好了,先吃吧。若是覺得不夠辣再添些辣椒,說起來你們修真界的辣椒種的不怎麽樣。”


    唐姒:“……”她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一個獵戶的女兒罷了,做的東西能有多好吃?還在嫌棄這兒嫌棄那兒的。


    “很好吃!”唐年望著楚瑜的眼中閃爍著亮光,原本想著哪怕楚瑜做的不好吃他也要裝作很好吃的樣子,結果第一口便被它的味道驚豔到了,許是餓了太久的緣故他幾乎要把那魚刺咬碎。


    唐姒已經習慣了哥哥對楚瑜的捧場,她漫不經心地低頭咬了一口……


    第一口,她感覺到那焦香多汁的魚肉在嘴裏爆開,一股淡淡的香氣衝上腦門,她忍不住咬了第二口,微麻鮮辣的椒香味瞬間麻痹了她的口腔,她不善吃辣,一下子把她的小臉辣得通紅。


    唐姒的心中忍不住流淚,太好吃了,她在唐家這麽多年從未吃過火上架烤的魚!


    她三下五除二將魚尾巴吃了個幹淨,目不轉睛地看著她手上的動作,再定眼一看,那兔頭已被楚瑜刷滿了鮮紅的醬汁,那噴香的味道沁入耳鼻,她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接著,那肉串一齊被她翻了個麵,其中多餘的油脂滋滋冒了出來,火勢一下子竄了起來,楚瑜隻是淡定地在上麵撒著佐料,紅的,白的,黃的,都散發的噴香的味道,唐姒從來沒見過這些香料,她已經不敢想象那塊肥瘦相間的肉到底是什麽味道了!


    “好了。”薑芷順勢滅了火,在唐姒眼巴巴的希冀眼神中,將最後一串烤魚遞給了她,既而將那紅彤彤的兔頭遞給了唐年,她理所當然道:“唐姒不吃兔肉,那這麻辣兔頭隻能交給你了!”


    聞言原本失落的唐年驚喜地點頭,接過那兔肉便大快朵頤起來,他想不出如何形容這種美味,那貧乏的語言都隻能化為兩個字,“好吃”!


    “……”唐姒一言難盡地看著哥哥迅速消滅手中的兔頭,又接著啃完了一串兔肉,瞬間手裏的烤魚也不香了!


    可自己前一刻還跟人說自己不吃兔肉,要是公然去搶豈不是啪啪打臉了嗎?


    她才不想在楚瑜麵前丟臉!


    可眼看唐年的手已經勾上了另一個兔頭,她實在沒忍住撲了過去,一口叼走了快到他嘴邊的肉,唐年呆呆地看著懷裏的妹妹,她已經不顧形象啃上了!他忍不住放聲大笑,“阿姒,你…你好像一隻護食的狗狗……”


    “去你的!”


    見此薑芷也忍不住失笑,她跟著吃了一串,雖然其它菜係她不怎麽擅長,但燒烤水平可是一流!


    這番場景讓她想到自己,另一個世界的薑芷是不是也與三五好友圍在一起擼著串,喝點啤酒,扯著一些雞毛蒜皮的生活瑣事?


    那種平淡的,悠然的生活,好像一下子離她好遠。


    唐年偏頭看見楚瑜垂著眸,雖是笑著,眉眼間卻帶著淡淡的憂愁,不經意間牽動人心……他斂了笑意,躊躇道:“你若是離了雲影宗無處可去,不妨來我們……”


    “不是吧,你被雲影宗趕出來了?”唐姒順口接過哥哥的話卻被後者按在懷裏捂上了嘴。


    唐年尷尬地看著她,繼續說道,“玄天宗的實力雖說比不上雲影宗,但師門上下團結一心,不失為一個好去處…”


    “唔……唔唔…”唐姒快被他憋死了,腳上一用勁掙脫開來,“那怎麽能行!我們玄天宗怎麽說也是排的上名號的,也不是別人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


    “唐姒!”


    氣氛忽然沉默下來,唐姒忽然意識到自己前一秒還吃過別人給的東西,下一秒便翻臉不認人,心裏還有點點過意不去,她支支吾吾,“不過要是師父同意我也沒意見…”


    反正他們師父這麽喜歡楚瑜,再說了楚瑜要真進了玄天宗……也不是不行,到時候他們還能吃到這麽美味的串串……


    “其實對我來說,無門無派也未嚐不是一個選擇。”薑芷盯著眼前熄滅的火堆,淡淡出聲,她也不是沒想過去處。


    首先便是悠然宗,可她一想到那是自給自足的田園生活便有些頭疼,若是被生活的苟且絆住了腳步,何年何月才能找雲鶴報仇?隨後她又想到了玄天宗,可一想到自個跟前任長老是合夥人關係又覺得不妥……


    她現在被雲影宗列入了黑名單,普通宗門也不敢收她。


    況且薑芷也不想因為自己的私怨連累他們。


    想來想去,做獨行俠也挺好。


    “呀,我師父聯係我了!”楚瑜腰間的靈石忽然閃了閃,她拿出靈訊石,上麵赫然寫著“玄天宗大會,速迴”幾個字。


    “哥哥,下月便是宗門大比,師父說我們該迴去做準備了!”見他點頭,唐姒起身興奮地衝向屋子裏,“我先去收拾收拾東西!”


    待唐姒走遠,唐年若無其事瞥了她一眼,“在我們玄天宗你可以自由地修煉,不用像現在這般拚命……”


    “這種方式不好嗎?”薑芷反問。


    唐年蹙了蹙眉,“也不是不好,能早日破境是我們身為修士畢生的追求…可我總覺得你太著急了,就像是在逃離什麽拚命逼自己往前跑…”


    “唐年,”薑芷抬眼看他,“你是唐家公子,即便在這沉淵秘境中,也會有誓死保護你們的人。可我隻有一條命,所以不得不為自己拚命。”


    “……”


    “你的父母賜予你堅硬的鎧甲,為你遮風擋雨開辟新路,而我的父母卻是我的軟肋,是敵人刺向我身體的利劍……”想到楚瑜父母被村民以豢養妖物的罪名處死,薑芷心中一酸,她搖了搖頭,“若是真有那麽一天,我隻恨我自己跑的不夠快。”


    “……”唐年烏黑的長睫輕顫,他不知道為何楚瑜會有這種想法,可他卻知道自己想要緊緊將她抱在懷中。


    他心疼楚瑜。


    一想到要離開,唐年眼裏有一絲不舍。他忽然好想留下來和楚瑜一起待在這無人煙的秘境裏,一起聊天,一起狩獵,一起迴家。


    “抱歉,我不能再陪你了,這是靈訊石,若是有危險第一時間可以聯係我。”唐年將自己的靈訊石交給她。


    “哥哥,走了!”唐姒站在階梯上朝他揮手。


    他的話中欲言又止,我…可不可以,成為保護你的盔甲?


    可最終唐年卻什麽也沒說,事實不都擺在眼前了嗎?


    他有一絲氣餒,比起楚瑜,他的實力太弱了。


    臨走之際,她忽而迴頭,喊道:“楚瑜,下個月的比賽,我還能和你比一場嗎?”


    薑芷聞言,揚了揚眉,“自然!”


    “你放心,這一個月我和哥哥會日以繼夜地修煉努力趕超你,到時候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唐姒哼了一聲拽過旁人向前走,側頭卻發現哥哥迴過頭,望著楚瑜的目光就像那深邃的夜空,讓人一眼望不穿。


    -


    雲影宗。


    “慕汐師姐,你真的不能進去!”


    “讓開!”


    門外的弟子著急攔住她,“大師兄吩咐過不見任何人!”


    李慕汐氣急:“我是別人嗎?我是大師兄最疼愛的小師妹!這行雲閣什麽時候把我攔在外麵過?”


    “慕汐師姐,近日大師兄都不在閣內,即便師姐進去了也尋不到人啊!”


    “騙誰呢,難道他一連七日都不在宗內嗎?”李慕汐餘光瞥了他們一眼,對這個說辭半個字都不信。


    自從楚瑜被趕下山後,大師兄便搬到自己的住處靜養,即便是她來也見不到人。李慕汐原以為是大師兄身體的毒素還未完全清除,可沒想到這一等便等了七日!


    李慕汐蹙起秀眉,忍不住去想,大師兄會去哪呢,該不會……是去找楚瑜了吧?


    她心中一橫,“我要去找大師兄!”


    剛轉過身,卻看見與雲清衡好好地站在她麵前。


    李慕汐眼睛一亮,立馬迎了上去,“大師兄,你這幾日下山了嗎?汐兒來找你好幾迴,他們都說你不在……”


    話音未落,隻見雲清衡旁若無人地朝閣內走去。


    李慕汐不解:“……大師兄?”


    她伸手拉住他的衣袖,望著他的背影,委屈道:“大師兄你怎麽了,我是汐兒啊,怎麽不理我?”


    雲清衡沒有迴頭,“你為什麽要趕走楚瑜?她對你,並無威脅。”


    聞言李慕汐一愣,她不知道為什麽雲清衡還要糾結一個外門弟子的去留。


    她理所當然道:“師尊不是都將她定罪了嗎?她枉顧同門生死品性敗壞,實在不配做我們雲影宗的弟子!”


    “李慕汐!”


    被人忽的喊了大名,她兀自被嚇了一跳。


    大師兄待人向來溫和友善,極少動怒,可此時卻沉下臉,臉色緊繃,眸若寒冰。


    “怎、怎麽了,我又沒錯……”李慕汐含著淚,帶著顫意說道。


    “辛九找到我,已告知了我真相。”他的聲音又啞又沉,“那天,是楚瑜將你們先救了出去,可為什麽你卻同師父說她勾結魔修棄我們於不顧?”


    李慕汐眼眸一暗,忍不住辯解:“許是我當時被那魔修傷的太重,以為是辛師弟救我們出去的!可我也分明看見楚瑜同那魔修做交易啊,還說要將辛師弟留在魔域……”


    “她沒有。”雲清衡靜靜望向她,語氣中難掩怒意:“你知不知道因為你的一麵之詞可能會害死楚瑜?!”


    為了找楚瑜,他已經好幾日沒合眼了。


    楚瑜公然被釘上雲影宗“叛徒”的名號還能去哪裏?所有宗門都不會收她為徒。


    雲清衡難掩失望,李慕汐這麽做等同於在斷人後路!他不相信同是平民出身的她不知道名譽對一個姑娘來說有多重要!因為自己的胡亂猜測隨意汙蔑直至將其趕出宗門!她還是自己認識的那個柔弱心軟的小師妹嗎?


    他閉了閉眼,極力平複內心的洶湧和掙紮,良久,又恢複了一貫的平靜。


    隨後雲清衡抬步向前,語氣冷冽:“別再來找我了。”


    “大師兄,我錯了,我隻是太在乎你了……”李慕汐徹底慌了,她上前抱住雲清衡,泣不成聲,“你對楚瑜太特別了,每一次隻要有她在你偏袒的人就不會是我……大師兄,對不起,我以後不會再這樣了……”


    雲清衡身形微頓,他沒有想到這件事的起因竟在於自己。


    其實他也是認識楚瑜後才發現,慕汐對他似乎有一種超脫兄妹之間的情誼,一句話,一個擁抱,都有可能引起不必要的誤會,而他顯然是令小師妹誤會了。


    “慕汐,我對你從始至終都隻是同門師兄妹的感情。”他垂下眸,掙開她的手,“至於楚瑜,我會讓她光明正大地迴到宗門。”


    “不!師兄!”李慕汐狼狽上前,卻連他的衣角也沒能抓住,“師兄,你迴來!我是汐兒啊,是你最疼的小師妹啊……”是從第一天起便跟著他的小師妹啊。


    在她病弱時去替她尋靈草,喂她吃藥,去城裏挑好看的麵料做成衣,下了山給她做帶各種各樣的糕點,替她收拾闖禍後的爛攤子,李慕汐的眼淚止不住地掉,她恐怕再也找不出這樣一個對自己這般好的人了,可楚瑜為什麽偏偏要來跟她搶呢?


    “小師妹哭的怎麽這般傷心?”


    聞言,李慕汐抬起頭,她紅著眼,“大師姐?”


    來人正是衣烜,她一身素白勁裝看起來英姿颯爽,烏黑的發挽在頭頂,斜飛的劍眉英挺,明亮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盯著眼前哭的梨花帶雨的小師妹。


    她抱著劍,眉梢一挑:“誰欺負你了?師姐替你報仇去!”


    “大師姐!”李慕汐忍不住撲在她懷裏,她在這雲影宗除了大師兄衣烜師姐便是待她最好的人,可她常年閉關不出能見麵的次數少之又少。


    “師兄為了一個外門弟子不惜和我決裂……我的生命中不能沒有他啊,大師姐!”李慕汐見有人安慰,哭的愈加上氣不接下氣。


    衣烜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背,“慢慢說,在魔域中到底發生什麽了?”


    ……


    “那也就是說這個叫楚瑜的心術不正,蠱惑了清衡?”衣烜替她總結道。


    李慕汐點頭,“嗯,那魔修多是陰險狡詐之人,楚瑜與他們同流合汙,自然知道該如何欺騙身旁的人……”


    衣烜雖從她口中得知事情的來龍去脈,但還是有一點不明白,“可你們究竟是如何從魔塔之中逃脫的呢?若楚瑜想害你們,她為何還會將你們三個送迴宗內?”


    李慕汐咬了咬唇,眼中迷茫,“她……後麵的記憶我也記不清了,應是辛師弟救的我們,我也是進了魔域之後才發現辛九似是喜歡楚瑜的,無論她做什麽辛九都會包庇她…大師兄就是被他們蒙蔽了!”


    衣烜:“……”


    李慕汐見她不信,委屈流淚,“大師姐,清衡師兄已經不信我了,連你也不站在我這一邊嗎?”


    衣烜心中不忍。


    她知道小師妹剛來時因為這具病弱的身體有些自卑,後麵她也非常依賴清衡,眼下出現了另一個分去清衡視線和關懷的人出現了,她把那人當作假想敵也正常。


    “你放心,下月宗門大比,師姐定不會讓她再迴來…”


    “我就知道大師姐對我最好了。”李慕汐破涕為笑,緊緊抱住了她,臉上的笑意卻一點點收緊,是啊,若是楚瑜將他們送迴來那她又是如何打開玄靈鏡的呢?


    無論如何她都不能讓楚瑜再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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