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水山共度了一夜還算和諧的“良宵”,一大早,李國慶誰也沒告訴,悄咪咪出門了。


    穿著軍綠色大棉襖,漫無目的地在這70年代末的首都亂轉,路兩邊基本上沒什麽高層建築,滿大街都是穿著工作服、騎著自行車的上班大軍,黑白灰是這個時代的主色調。


    “上哪賣貨呢?”


    李國慶摸摸大衣口袋裏從那塊大“龍涎香”上麵敲下來的一個小角,站在街頭,陷入了迷茫之中。


    (待鑒定的龍涎香,加個引號,咱李國慶就是這麽嚴謹)


    藥用?


    中藥店一般不會收這玩意兒吧?


    製藥廠?先不說人家會不會收來路不明的東西,搞不好再讓人當投機倒把給抓起來。


    《憲法》第九條規定了,礦藏、水流、森林、山嶺、草原、荒地、灘塗等自然資源都屬於國家所有,即全民所有。


    國家保障自然資源的合理利用,保護珍貴的動物和植物。禁止任何組織或者個人用任何手段侵占或者破壞自然資源。


    從海裏衝上岸的東西,算是自然資源不?


    自己這買賣,算是侵占國家的自然資源不?


    賣給造香水的化妝品工廠?


    這年頭,內地有專門的化妝品廠嗎?李國慶就知道一個大寶,那玩意是哪個廠產的來著?搞不好那個廠現在都還沒出現。


    就算有化妝品廠願意要,在內地應該也賣不上價錢吧?


    百雀羚、友誼霜、蛤蜊油、雪花膏、珍珠霜…


    這些一瓶最多賣幾毛錢的玩意兒,能用得起龍涎香這種據說比黃金都要貴好幾倍的稀有材料?


    蛋疼啊。


    瞬間感覺褲襠裏刺撓了起來,昨天晚上火山非要拉著他們去洗大池子,木山那廝也跟著去了,不會是被木山的腳氣給傳染上了吧?


    腳氣隻能腳上得,應該不會全身亂竄吧?


    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問號


    為什麽別人賣東西那麽容易


    我卻找不到賣東西的地


    別人做生意如同玩遊戲


    我卻站在街頭不知道往哪裏去


    我說我要把東西高價賣給你


    你他麽到底在哪裏


    ……


    好久沒響bgm了,已經化身為羊村村長的李羊羊把頭上的問號草割下來能養活全村的羊羊們。


    “你是幹什麽的?站在路口做什麽?”


    戴紅袖箍的大媽過來了,嚇得李國慶趕緊撒丫子就撩,一口氣跑出去幾條街,才反應過來:“老子又不是盲流子,跑什麽啊?”


    不就是上學提前來了幾天嘛,總不至於給老子遣返迴原籍吧?


    哎,這身體不行啊,才跑了幾步路啊,都唿哧帶喘了,李國慶坐在一家商店門口的水泥台階上,繼續迷茫ing。


    “叮鈴鈴……”


    一個騎著三輪的大爺停在了李國慶身邊,腳點著地,朗聲道:“這位小同誌,借個火。”


    “好嘞。”


    李國慶站起身,從口袋裏摸出z炮,遞給三輪大爺。


    “這……”


    三輪大爺摸著鐵疙瘩,作起了難,這玩意兒,他也不會使啊。


    “哢噠。”


    李國慶接過z炮,打著了火。


    “同誌,來支煙抽抽?”


    三輪大爺掏出一包李國慶沒見過牌子的煙。


    “抽我的,抽我的。”


    李國慶掏出自己的牡丹煙。


    牡丹煙號稱“小華子”,最早產於1969年,口感柔,香味清新雅致,有淡淡的話梅味,抽起來非常享受。李國慶在火車上買了一包牡丹煙,第一次抽就愛上了這個味道。


    “喲,牡丹,幹部煙嘿。”


    省華子,市牡丹,普通幹部小葉煙,青年小夥大生產,農民兄弟卷旱煙。牡丹煙5毛5一盒,比起9毛多的華子煙是差了點,但華子不是誰想買就能買得到的。


    男人想拉近關係,隻需要一支煙的時間。


    還沒抽煙一支牡丹煙,李國慶小同誌已經跟三輪大爺稱兄道弟了起來,李國慶那包剛開封沒抽幾支的牡丹煙也進了三輪大爺口袋。


    三輪大爺也是個善談的,都不用李國慶怎麽問,就把自己的情況說了個底兒掉。大爺姓吳,叫個吳大發,是區運輸公司板車運輸隊的。


    “小李子啊,不是大爺我跟你吹,滿四九城,就沒有我不知道的地兒,你隨便說個地方,我閉著眼都能找著。”


    大爺啊,你叫我李同誌顯得太生分,叫小李多親切啊,可是你給整個小李子是要鬧哪樣?


    封建流毒還沒肅清,你是想把我往紫禁城裏送嗎?


    那地兒,俺不去。


    金浩然去了還得花兩毛錢買門票,就你這叫法,老子去那裏得噶蛋啊。不去,不去,打死都不去。


    “大爺啊,求您個事兒唄。”


    “什麽求不求的,咱哥倆誰跟誰啊,有事您說話。”


    又是大爺,又是哥倆的,這輩分,亂得一批。


    “我是第一次來咱首都,到現在還沒找到北呢,您老要是方便的話,騎三輪拉我轉轉唄。當然了,肯定不能讓您白拉,我一天給您兩塊錢辛苦費,您看成不成?”


    “什麽錢不錢的,趕緊上車,坐穩扶好,大爺讓你小子好好感受一下首都人民的熱情好客。”


    三輪大爺麻溜地把李國慶遞過來的兩塊錢揣進口袋裏,親自扶李國慶上車,伺候得那叫一個周到,然後按了幾下車鈴,發車了。


    人家這是祖傳的手藝,據說吳大爺他家老爺子還跟駱駝祥子當過同事,解放後吳大爺接老爹的班,進了運輸隊,蹬起了板車,一個月工資還不到20塊錢,李國慶這一出手就是2塊錢,頂他幹兩天了。


    其實今天吳大爺還有運輸任務的,可是給公家幹,幹多幹少都一個樣,還能把他開除咋地。


    遲到早退,曠工溜號是常事,吳大爺又是運輸隊裏的老資格,隊長都不敢管他老人家,哪怕他一個月泡40天病號,隊裏照樣得給他記全勤,誰敢扣他工資,吳大爺真敢跑誰家裏砸飯鍋。


    走街串巷,七拐八拐,上了那條號稱世界上最寬的大道,吳大爺還一路給李國慶講解著沿途的風土人情,可以稱得上是一個合格的導遊,讓李國慶感慨這兩塊錢花得太他爹值了。


    一老一少倆街溜子,東竄西竄,可是走馬觀花跑了不少地兒,吳大爺老當益壯,三輪車都快被他蹬出火星子了。


    “停!”


    坐在三輪車車廂小馬紮上的李國慶突然喊道。


    “怎麽了,小李子,你要買中草藥嗎?買藥的話,你可沒找對地方,這地兒隻收不賣。”吳大爺指著店門口牌匾上“市藥材公司崇文門收購部”幾個紅漆大字,說。


    “進去看看。”李國慶跳下了三輪車。


    “我就不進去了,這年頭小偷多,我得在外麵看著三輪車,要不然停在外麵不超過三分鍾,就得被人偷走了,上幾把大鎖都沒用。”


    “公家的三輪車也有人敢偷?”李國慶拍拍三輪車車廂上黑漆寫的“市運輸公司板車運輸隊”的字號問。


    “那有什麽不敢偷的,人要是窮瘋了,紫禁城金鑾殿裏麵皇帝老兒的龍椅都有人惦記。別說運輸隊的三輪車了,就是公安部大院裏的偏三輪照樣丟過好幾輛。”


    “成吧,那您老在外麵等我一會兒,您受累,中午請您吃炸醬麵加雙黃蛋加大雞腿。”


    “那感情好。”吳大爺樂得胡子直翹。


    李國慶整理整理軍大衣,把雷鋒帽的帽翅放下來蓋住臉,還掏出一個大口罩戴上,給他發個gun,再戴個大墨鏡,他都能去刑場當行刑手了。


    “同誌,你有什麽事嗎?”收購部的一個女工作人員迎了上來。


    “把你們收購部最懂中藥材的老師傅叫出來,我有業務跟他談。”


    “好的,請稍等。”


    可能是被李國慶這身打扮給震懾住了,工作人員態度難得十分良好,甚至還給他用掉了瓷的茶杯倒了滿滿一杯開水。


    不大會兒,女工作人員從裏麵出來了:“同誌久等了,我們收購部的大拿胡師傅在二樓最後一間辦公室等您,您直接過去就行。”


    “好的,謝謝。”


    果然是人不狠站不穩,第一次裝狠人的李國慶,上門陌拜就算成功一半了。


    說話得狠,氣勢得足,掃樓、陌拜啥的,你要是畏畏縮縮的,門口的保安大爺都能把你拿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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