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小嬸八卦了一會兒,臨分別前,李國慶還給小嬸塞了一整隻燒雞,燒雞也是李國慶從國營飯店打包迴來的。


    反正全場由塗公子買單,不拿白不拿,不但打包了一隻燒雞,什麽醬牛肉啊豬頭肉啊大肘子啊,雜七雜八打包了一大堆,都用油紙包好放在李國慶特意改造過的棉大衣裏麵。


    說是改造,其實也就是在棉大衣裏襯上縫了一大堆口袋,得虧李國慶沒有大衣外穿的習慣,要不然他妥妥就是丐幫九袋長老了。


    “喲,大學生迴來了啊。”


    迴到家,剛進堂屋,李國慶就被抱著便宜小兒子的老娘劉桂香給diss了:“你說我把你養這麽大有什麽用,錢,錢掙不迴來,家裏有啥事,連你的影子都摸不著,生你還不如生坨屎。”


    “嗬嗬。”李國慶早就習慣了親娘的陰陽怪氣,轉身離開了堂屋迴了自己的小西屋。


    本來還想著把大衣裏的吃食孝敬老娘,現在李國慶情願把那些東西喂大黃,大黃吃了李國慶的東西,最起碼還會衝他搖搖尾巴,給老娘,還得挨老娘一頓罵。


    什麽在外麵大吃大喝,不想著家裏的爹娘吃糠咽菜啊,什麽敗家子啊,什麽不孝順啊……


    總之大兒子李國慶不管做什麽都是錯的,小兒子李國寶放個屁都是香的,老兩口偏心從來都是毫不掩飾。


    在木板床上躺了一會兒,翻來覆去烙大餅,原本心情挺好的李國慶,被親娘整這麽一出,心情怎麽也美麗不起來了。


    說好的重生無情,不是分家就是斷親呢。


    到李國慶這,怎麽就不好使了呢?


    那一世,李國慶悲慘的命運,很大程度上,就是被親爹親媽給逼的,可是出獄後孤苦一生的李國慶,對親情還是無比的渴望。


    人啊,就是賤。


    越缺什麽,越渴望什麽。


    哪怕明知道對方是不會給你的,但還是會心存僥幸。


    萬一爹娘也是愛我的呢。


    煩躁!


    披上大衣,李國慶出了家門,漫無目的瞎溜達,低頭走路,跟迎麵走來的翠花大娘撞上了。


    “國慶你這臭小子,把你大娘撞倒了,也不說把我拉起來。”


    翠花大娘擺好了姿勢,等著小輩李國慶扶一把,看李國慶無動於衷,隻得自己爬起來,拍拍大腚上的土,不滿道:“同樣都是你娘生的孩子,你五姐別看是個丫頭片子,可是比你好多了。”


    “喲,太陽這是打西邊出來了吧?”李國慶誇張地手搭涼棚看向天上的日頭:“翠花大娘會說我五姐的好?”


    這陰陽怪氣的腔調,跟老娘劉玉香學了個十成十,不愧是從劉玉香腸子裏爬出來的好大兒。


    論起重男輕女,李張氏排第一,翠花大娘隻能屈居第二,最多能跟婆婆並列第一,當媳婦的不能搶了婆婆的風頭不是。


    實際上,翠花大娘可是“辣手摧女”的高手,經她手埋的親女兒親孫女不知道有幾個了,正常夭折的有,不正常死亡的也不是沒有。


    “李老二一家子,就你五姐還算是個好人,我那可憐的娘家侄兒一家子啊,家裏出了那麽大的變故,別人對他們都躲之唯恐不及,還是來娣那丫頭有良心,對我建設侄兒不離不棄。”


    大字不識幾個的翠花大娘今天超水平發揮,一口氣都用了兩個成語了,難得啊,誰讓人家是大隊長夫人呢,還是上過幾天掃盲班專門學過說官麵話的。


    別拿豆包不當幹糧,誰說大隊長就不是幹部了?


    55年9月,華夏在實行軍銜製的同時,開始在全國實行行政級別工資製,行政級從1級到24級,月工資從594元到45元不等。


    行政13級以上的幹部屬於“高級幹部”,也就是如今耳熟能詳的“高幹”。


    沒有工資,最多有點工分補貼的大隊長嘛,屬於幹部裏麵的“弼馬溫”,給他硬安個級別,估計得是行政30級開外了,但在一個生產隊裏麵,他可是掌握生殺大權的“土皇帝”。


    照樣得下地幹活的翠花大娘,常年以幹部家屬自居,最喜歡學大隊幹部和知青們說話,官話、套話那是張嘴就來。


    “不離不棄?”李國慶聽見這個成語,腦殼疼:五姐這是又作什麽妖了?那不成化身女版李五多,對張家不拋棄不放棄?


    “是啊,別看兩家已經退婚了,你五姐跟俺建設侄子現在搞自由戀愛呢,每天她都會跑去張家,給張家幹活,可憐我那侄兒一大家子啊,男爺們基本上全給抓公社去了,剩下一幫孤兒寡母可怎麽活啊。”


    艸!


    手癢,想打人,我那四十米的大棒子呢?


    李來娣啊李來娣,你這不省心的姐,看老子不打斷你的狗腿。


    額,那是親姐,下不去手。


    那就打斷張建社那狗東西的腿好了。


    三條腿,一條不剩,全給他打折。


    氣急敗壞的李國慶也顧不上跟翠花大娘磨牙了,跑到大隊部借來二八大杠騎著就往張建社家飛奔,他這也算公車私用了吧,好在這公車不燒油,百公裏也就消耗倆窩窩頭。


    額, 倆窩頭應該不夠,騎二八大杠,還是挺費體力的。


    累得唿哧唿哧的李國慶趕到位於小學不遠的張建社住處時,天已經擦黑了。張建社這小子沒住張家大院,自己在外麵租房住,來的路上,李國慶花一塊大白兔奶糖找大隊的小孩打聽好了。


    把二八大杠找個牆角停好,然後搬來玉米秸稈蓋住二八大杠,李國慶就攀著張建社家院牆邊上的一棵矮樹,爬上了牆頭。


    得虧現在是十冬臘月,到了大晚上,室外能凍死狗,雖然天剛擦黑,氣溫已經低得不行,街上除了李國慶這個偷窺狂,連個能喘氣的都沒有,要不然李國慶這爬人牆頭的家夥,早就被抓起來遊街示眾了。


    手扒牆頭往裏看,差點沒把李國慶肺氣炸。


    透過帶著哈氣的玻璃窗戶,李國慶看到裏麵正在吃晚飯。


    不愧是領財政高工資的老師,張建社租的這個小院條件那是相當不錯,不但拉了電線安了電燈,看屋裏那亮堂程度,燈泡的瓦數還不低,窗戶上也裝了鄉下人家很少安的玻璃。


    不用說這小院他是重新改造過的,電線看樣子都是從小學裏扯過來的,怪不得這小子舍得用大瓦數的燈泡,電費他肯定是不會自己交的,小學的羊毛不薅白不薅。


    隻見張建社和一個約莫有四五十的婦人坐在桌上吃飯,一碟炒雞蛋,一碟白菜炒肉片,再加上簸籮裏裝的幾個大白饅頭,顯示出張建社家生活條件還真不低。


    讓李國慶這個便宜“小舅子”生氣的是,五姐居然連上桌的資格都沒有,捧著碗黃糊塗喝得正香。


    炒菜大饅頭,壓根就沒五姐的份兒,五姐卻一直盯著張建社那廝看,滿眼都是濃濃的愛意。


    這他麽就是傳說中的有情飲水飽?


    不大會兒,張建社和婦人吃好了飯,五姐趕緊放下手裏的碗,麻利地收拾著桌子,刷鍋洗碗,忙活完廚房裏的事還不算完,端著一個大鐵盆坐在院子裏的台階上撅著屁股給人洗起了衣服。


    看得李國慶睚眥俱裂,水他麽得多冷啊,早上起來他經常連臉都懶得洗,就是因為水太冰了,五姐這賤皮子可倒好,大晚上的跑人院子裏給人用涼水洗衣服。


    這不是賤皮子是什麽,那麽涼的水,也不怕得個宮寒啥的。


    “張老師,劉姨,衣服我洗好晾出來了。”五姐把一大盆衣服洗好,拍拍腰,衝屋裏喊道。


    “哦,好的,辛苦你了,小李同誌,天也不早了,你趕緊迴家吧。”


    “建社啊,你不送送小李同誌嗎?外麵天怪黑的。”


    母子倆在屋裏一唱一和道。


    “不,不用了,外麵太冷了,張老師就別出來了,再凍著了可就不好了。”


    嘴上是這麽說,五姐站在門口,一臉期待的表情,等了幾分鍾也沒見有人出來,隻得衝裏麵喊了一聲:“我走了啊。”


    “慢走啊,我們就不送了,明天早點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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