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宅大院,輝宏的書房內,簾影婆娑。


    竹簾上清晰的映著兩個人影,一坐一站。


    坐著的人悠閑地端起茶杯,喝一口,說一句。在他旁邊站著的那個人,小雞啄米般的點頭哈腰。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隻見那個站著的,躬身抱拳,轉身走了出來。


    此人膀大腰圓,身材魁梧,一臉的絡腮胡,不怒自威。


    他從拴馬樁上解下馬匹,走出宅院大門便縱馬離去。


    驛站內。


    何尚書看到這個人高馬大的壯士,心裏先怯了場。


    “你,你是何人?”言語間不自覺的打了個絆子。


    “施琪你可認識?”


    “噢,原來是二爺這邊的。為何不是她來?”


    “你管的可真多!”


    何尚書聞言,知道麵前這個人,比施琪更加難以拿捏,立馬閉上嘴不再說話。


    “你應該已經把水患情況摸清楚了吧?”


    “嗯,差不多了。”


    “接下來打算怎麽做?”


    “等朝廷撥的銀兩到位後,立刻組織民眾修溝築壩。至於難民,我想先讓州府和縣衙籌集資金。不知道二爺這邊有何指教?”


    “朝廷的銀兩你就先別惦記了。先用塘州的稅收來疏浚河道,安置流民吧。”


    這說的什麽話,陛下專門撥款,派我南下來治理水患,你讓我別惦記了。


    心裏再怎麽不快,何尚書也不會在麵上體現出來。


    他臉上焦急萬分,“我又不是塘州的父母官,哪有權利動人家的銀庫啊?”


    “哎呀,我真是想不到啊!何尚書要是連這點本事都沒有,是如何爬到尚書這個位子的?”


    “治理水患所用銀兩,可不是個小數目啊!又不能去搶,借也是要還的。朝廷的專款,如果不用在治理水患上,陛下那裏如何交代?”


    “要都按你的思路,二爺這邊如何交代呀?”


    “該是二爺的那份不會少的。可你這不讓我惦記,還不如直接殺了我得了。”


    絡腮胡冷笑一聲。


    “看把你給急得,二爺做事,是那麽沒分寸、不靠譜的人嗎?”


    “那二爺想要多少?”


    絡腮胡展開一隻手掌,又翻轉了一下。


    何尚書苦笑一聲,“兄弟,你以為戶部的人都是吃幹飯的。曆朝曆代治理水患所用銀兩,那都是有據可查的。我懷疑那你對二爺的評價有失偏頗啊。”


    趟慣了京城裏的勾心鬥角,果然不太好對付。


    絡腮胡心裏如是想,隨即改變了一下策略,變主動為被動。


    “那何大人倒是說說,二爺那裏,能得幾何?”


    “恰如二爺的稱唿。”何尚書說著,抬起右手,比劃了一個手勢。


    聽何尚書如是說,絡腮胡心裏的懸在空中的石頭算是落地了。他來的時候,二爺是給他交代過的,此次治理水患的銀兩,至少得抽走兩城。要是能多抽一分,不僅能給自己私下留一部分,還能讓二爺覺得自己辦事得力。


    絡腮胡笑了笑,落在何尚書眼裏卻比哭還難看。


    “何大人這是打發叫花子呢。雖說用多用少有跡可循,但是真正用在水患上的,隻有辦這個事兒的人知道。”


    何夕那裏肯讓步,隻抽其中兩成,都已經是非常困難的事情了,要是再多加分成,那自己辛苦的來這兒一趟,圖個什麽。


    “我這兒是力所能及了,二爺也應該體諒一下我們這些身體力行為民謀福祉的官員啊。”


    扯了這麽久,還有事沒有說,絡腮胡也不打算迂迴了,直接問道:“三成,可否?”


    何尚書搖搖頭。


    “看來何大人的心,誠不在此啊!”


    “兄弟所言何意?”


    “我一直有個疑問,你說年初匈奴使者前來談和,為何又轉瞬即逝般打起仗來?”


    何尚書心裏一驚。


    不可能,這事情做的天衣無縫,不可能有第四個人知道。他一定是在詐我。


    “這種事情,我一個工部的,如何能知道呢?”


    “大人的女人送去和親,可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啊!”


    “為國效力,匹夫有責。既然兄弟懷疑我的誠意,那我就擠破頭再許二爺半成兒,至於後麵能不能有,我不敢打包票。”


    “何大人早這麽爽快,何必費這般口舌。”


    “我此次前來,還有一事。”


    “哦?”何尚書不解的看著絡腮胡。


    “何大人此次下江南,不是令郎和家眷也跟著一起來了麽。為了加強我們之間的聯結,大人不妨將女眷送至府中,二爺這邊也好一盡東道主之宜。怕您說服不了令郎,二爺考慮的非常周到,到時候派施琪過來,助你一臂之力。”


    我謝謝你十八輩祖宗。


    何大人心裏早已開始罵娘。


    這哪裏是好生招待,這是赤裸裸的讓送人質啊!


    “這個,恐怕有點難辦。犬子是一根筋,是很難被說服的。”


    “何大人,我相信你可以的。《弟子規》裏不是也說:‘父母唿,行勿緩。父母命,行勿懶。’何大人倒是可以讓令郎再溫習一下。”


    絡腮胡說完,大笑著離開了驛站。那笑聲裏,充滿著譏諷。


    此地空餘何尚書一人,一顆心是如墜冰窟。明知是棋,卻還不踢。自以為遊刃有餘,其實早已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何尚書迷茫的走到書桌前,開始給兒子寫信,讓他和江彤霞趕緊迴來。


    至於他為什麽要這麽的順從,他不知道。他總是感覺有一個聲音在耳邊不停的重複著:不按他說的,你將死無葬身之地。


    陸府這邊,杜銘哲跟著軟轎一同過來,看著冬沛扶著江彤霞上轎離去,他喚了個丫鬟進到屋裏。


    一片狼藉的地上,最醒目的,便是那碎成多塊的棕紅色茶壺了。


    杜銘哲撿起一塊不帶血漬的,仔細端詳,拇指摩挲,覺得似曾相識。


    在哪裏見過呢?


    身後的丫鬟,看到這一地,也不禁皺了皺眉,似乎在擔憂那位小姐的處境。


    “你收拾好了先放置在一處,包括這些碎片。說不定小姐還有用。”


    丫鬟得令便開始打掃,杜銘哲也不方便繼續留在這裏。腦海中盤旋著剛才的那個問題,腳步不自覺的往冬沛的屋子走去。


    緊閉的房門擋住了他的去路,他意識到,此時恐怕不方便進去,且守在了門外,等著冬沛的吩咐。


    屋裏的冬沛,解開彤霞的衣領,看到脖頸上墜著的那個東西,驚的她後退了兩步,變成了生了根的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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