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性格深沉,平日情緒藏得深,但愈是這樣壓抑的人,癲狂起來,更容易走極端,狗急都會跳牆,人被逼急了,難保不會幹出什麽不理智的事來。


    「所以……呢?」她問得有些遲疑,或許也猜到,他想說什麽了。


    「所以他會拆了所有能讓我爬上去的梯子。」今天隻是酒醉鬧事,那明天呢?他不想看到當初挨的那一刀,也落在她身上。


    即便沒那個膽,這樣三天一吵五天一鬧,她也沒有平靜日子過。


    「最簡單、也最一勞永逸的辦法,就是釜底抽薪。」隻要她手上沒了柴薪,火就不會燒到她這裏來,這樣才能真真正正,將她與這些是非隔離開來。


    「——把你手中趙氏所有的持股,賣給我。」


    他終於說出口。


    江晚照靜默良久,一直沒搭腔。


    其實這些話,早就該說了,隻是他不敢財,不敢拿那些寧馨美好的日子來賭,能貪是一天,便多賴一天,不戳破,就還有自欺的空間,讓自己沉浸在美好的假相裏。


    說了,可能就到底了。


    但是現在,他想要一個明確的答案。


    他想要知道,她究竟是信他多一些,抑或者、抑或者她眼裏山水,與三哥看見的,並無二致。


    「你放心,我會以出事前的市值計算,不會讓你吃虧。不過你應該知道,能一口氣吃下你手中所有股份的人不多,可能需要以分期的方式支付,你如果不放心,請律師擬妥合約,白紙黑字條列清楚便是。」經此一創,趙氏元氣大傷,股價少說得三、五年才會迴得去原本的水平,與其死握著這些股份,不如拿著實實在在的現鑫,遠離紛爭。


    「……不要。」她輕輕搖頭,拒絕了他。


    「給我一個理由。」雖然早料到答案會是這個,他還是想問,想要一個明白。


    誰都知道這些條件對她多有利,她沒有理由拒絕。


    「其實……這些話,大哥與之驊都跟我說過。」或哄、或欺、或拐、或騙……言語包裹的方式不盡相同,每個都很冠冕堂皇,但目的都一樣。


    而他,選在這個時候開口,這是他上位最好的時機點。


    「之寒,你要的,我不能給你。」


    趙之寒容色未變。「你最初找上我,應該也沒有蠢到以為,一紙授權書就能滿足我,我曾經也琢磨過,你心裏所估量的底線在哪裏?現在我知道了——你從一開始,就什麽都沒打算給我,對嗎?」


    「……」她啞然,一時無話可駁。


    「出手幫你的那一晚,泄露了我的弱點,讓你發現我對你心懷愧疚,你知道你可以利用我這個弱點,知道我不會傷害你,於是決定找上我,美其名是尋求庇護,但又何嚐不是有意將我推進戰火,代替你當箭靶。」言語,總是能包裝得很漂亮,真要挖掘裏頭的深意,想多心會寒。


    她拿他當替死鬼,卻又什麽也不給,她狠起來,可不遜色。


    「你……」他知道。江晚照心一驚,他心裏雪亮,卻什麽也不說……


    一如方才她對三哥所說——「你從沒看懂之寒,也錯看了我。」趙之驊始終都沒看透,他們之間,她才是那個利用者,而他一直都是個被利用者。


    他知道她要什麽,盡責扮演好替死鬼角色,當她的擋箭牌。


    「跟大哥他們不同的是,你還有良知,利用別人時,會不安、會愧疚。」他無時無刻,都能看見她眼中的歉意。「所以你在能力所及,盡可能想為我做些什麽。」


    那是同情、是憐憫、是補償……他一開始也無所謂,就陪著她演。人生不就是這樣嗎?真假摻半,隻要對方願意對你好,何苦非要一層層剝開,探究它的核心是什麽?


    今天都剝到這了,已無法再裝瞎。


    「說吧,你到底要什麽?」她不戀權,也不要錢,到底在死守什麽?


    她蠕了蠕唇。「……之航。我在等之航迴來,完璧歸趙。」那是之恆臨終的遺願,他沒能等到之航迴來,她隻能替丈夫守著,繼續等。


    「原來。」趙之寒一度想笑。


    原以為,他是在替她守,誰知到頭來,竟是在替趙之航守江山。


    替誰守原也不打緊,隻是心底,為何會湧起一陣陣悲涼?


    她其實可以明說的,何必彎彎繞繞?說穿了,是她從來就沒有真的信任過他,不確定他願不願意、甘不甘心為人作嫁,所以不敢對他吐害,寧願用溫情的手段、用自己的身體來留住他……


    「……對不起。可以給你的,我都願意給,但那不是我的東西,我不能作主……」


    那她又怎知,他是不是真的想要那些太西?


    他想要的,從來都沒有人真正懂過。


    這一次,他真的笑出聲來了。「如果我說,你一開始就明講,我會幫你,你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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