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手,輕輕環抱,溫柔撫摸他的發,給夢裏那個孤獨憂傷的小男孩,一記遲來的疼惜擁抱。


    反覆照看一夜,天將亮時,江晚照不敵倦意,沉沉睡去。


    陽光,透過半掩的窗紗灑了進來,趙之寒醒時,身側躺了個人,纖細掌心擱在他胸口、接近心髒的那個位置,安撫般,平貼著。


    那讓他產生一種,恍似守護的錯覺。


    他的目光,移向散置桌麵的保健箱、溫度計、冰敷袋、水盆、毛巾……再到那張倦累熟睡的臉龐。


    清晨柔和的白光,在她臉上輕盈跳躍,這畫麵看起來真溫暖,暖得——他不由自主,伸手去碰觸。


    她似乎真的累了,完全沒醒來,低噥一聲,皺皺鼻,蹭了蹭柔暖絲被,又陷入更深沉的睡眠中。


    他沒讓指尖流連在溫潤麵頰上太久,很快地收迴手,重整思緒。


    悄然起身,將她睡著仍牢握在手中的毛巾抽出,擱迴臉盆裏,迴身,深深看她一眼。


    「謝謝你的收留。」


    一覺醒來,養足精神,他有足夠的力氣,再重迴戰場。


    她照護他一夜,他會用盡全力,照護她一生無虞,讓她感到值得。


    挺直腰杆,他頭也不迴地離開。


    一屋子靜悄悄,好似他從來沒有出現過。


    那晚之後,又過了一個月。


    這當中,他們聯絡過幾迴,有時電話、有時是訊息往來,他總是說——「沒事,交給我。」


    但是從那一天開始,他不曾再來找過她。


    迴趙宅向老人家請安問候,遇到過一次,但彼此一句交談也無。


    趙之荷看她的眼神裏,那抹輕蔑,讓她渾身不自在。


    直到一天夜裏,正準備就寢,意外收到一封訊息。


    趙之寒在醫院。


    她愣住。


    沒多想,立即迴撥。「小姑,剛剛訊息是你傳的嗎?」


    另一頭,趙之荷淡迴。「對。」


    沒別的意思,就隻是告知而已。


    「哪家醫院?」


    這迴應有些出乎她意料。「你要來?」


    「當然。」這什麽奇怪的問題?人都受傷了啊!


    心急如焚趕來醫院,趙之寒已經動完手術,推進普通病房,還沒從麻醉中清醒。


    趙之荷不發一語,讓出病床旁邊的位置,讓她上前察看。


    本來也沒想到她會專程趕過來,隻不過這一刀是為她挨的,她也算事主,有必要告知一聲而已。


    「他——傷在哪裏?」伸了手,卻不敢輕易碰觸。他看起來,比想像中還嚴重,一張臉白慘慘的,不知道流了多少血。


    「腹部一刀,還有一些拳腳傷。」趙之荷輕描淡寫,簡單敘述了一下過程:「晚上在公司加班,迴程時剛出停車場沒多久,遇到不良少年逼車尋釁,他下車處理,被一群人圍毆,混亂中挨了一刀。」


    當時她也在車上。


    或許趙之寒第一時間選擇下車麵對,有一部分也是為了保護她。


    實在不該把這人想得太有人性,但他此刻會躺在這裏,不正是人性的證明?即便不是為她,也是為江晚照。


    表麵上看來,它是一起治安問題上的偶發事件,但明眼人都知道,這整個過程,活脫脫就是一套標準的黑道手法。


    報了警、做了筆錄,最終八成會以街頭混混鬧事作結。


    「怎麽會弄成這樣?」江晚照聽得心驚。


    「他在挖三哥的爛瘡。」而且挖得很深。


    「挖瘡疤挖到進醫院?!」不是一家人嗎?她以為,再怎麽爭、怎麽鬥,最多也就是弄垮對方而已,萬萬沒想到,會鬧到見血,這是她始料未及的。


    「挖到痛處,反擊起來是會要人命的。」跟以前貓逗老鼠不同,趙之寒這迴是真卯起來翻三哥的陳年爛帳,一筆筆翻了個遍。


    為此,甚至不惜找上她,討個方便。


    「我需要你的幫忙。」三哥的野心,不是現在才有,早在趙之航出走之前,就已不甘屈於人下了,他必須把趙之驊這些年在公司布的勢力連根拔起,而單靠他一個人做不到。


    「你也需要我,如果趙之驊坐大,你很清楚你與四姨在趙家不會有位置,他容不下,但我可以。」


    他能許她們母女一棲之地,安穩無虞。


    說穿了,她處境其實跟江晚照沒什麽兩樣,都得選一堵最穩的擋風牆,而正巧她和江晚照的選擇一致而已。


    她隻是不懂——


    結黨營私不是他的作風,趙之寒這個人隻相信自己,從不輕信他人,更別提為了取信於她,還向她交了底。


    「有個人,讓我明白一件事——不要把門關起來。」關上了,敵人進不來,但同樣的,自己也出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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