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裏的數字不斷跳動。


    段助理似乎能看到一向沉穩的程總,手在發抖。


    從前天開始,程總讓他派人盯著馮棲元,剛開始他以為是程總在簽合同前有什麽攔截動作要做,畢竟程總應該是被騙了。


    領淮資本上上下下最近因為那塊地都失了士氣。


    一切計劃被打亂,融資也因此失敗,眾人頹廢了近兩周,這兩天大家才慢慢從沉重的打擊中脫離出來。


    然而從這會的情況來看,他似乎完全猜錯了。


    從一樓到三十樓。


    程淮的思緒一刻也沒有停過。


    踏入酒店的瞬間,他耳邊總不期然響起上一世段助理的匯報。


    “馮棲元今早從酒店跳樓身亡了。”


    “我們從警方那邊打探到一些消息,馮棲元身上有很多傷,死前似乎和人發生過激烈的肢體衝突。”


    “暫時沒查到,有誰進過那個房間,不過肯定是在市內根基深厚有權有勢的人,酒店和周圍的監控都沒,警方做技術恢複還需要一些時間。”


    ........


    上一世,馮棲元死前是什麽樣的心態。


    是抱著終不得的暗戀遺憾離去,還是抱著一種近乎執拗的開心,開心他終於幫到了程淮。


    程淮不敢想下去,也不能再想下去了.....


    半分鍾後。


    套房門外的幾人隱約聽見裏麵傳來“再過來一步,我就從這跳下去”之類的話。


    隨後一聲巨響,門被暴力踢開。


    走了三步,裏麵的場景讓段助理和同行的幾人瞬間頭皮發麻。


    房間地麵上是摔碎的花瓶和七歪八扭的椅子,踹開門即是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兩個男人已經倒在地上了,在地上喘氣,身上帶著不同程度的傷,一人被捅了重要部位,那人正捂著下麵,同時拿起一支手機,試圖求救。


    段助理看著程總用腳狠狠碾壓在打電話那人的頭上,隨後一腳踢開了那個手機。


    地上的男人絕望地嗚咽了兩聲,像一袋垃圾一樣被拖了出去。


    而一向注重外表的馮棲元現在很狼狽,他身上都是血,發絲淩亂,臉色蒼白,額前後背浸滿汗水,眼底是控製不住的狠厲,舉著匕首的細白手腕卻在顫。


    直到房間裏除了程淮之外的所有人都離開。


    馮棲元好似才反應過來,他抖著雙睫,手裏舉著的刀“哐當”一聲掉落在地,腿一軟,喘著氣跪坐在地麵上。


    初冬的天陰冷潮濕。


    即使清晨也沒有溫暖的日光照進套房內。


    程淮心猛地刺痛,他閉了閉眼,半跪下來朝馮棲元伸出手。


    “別怕,他們走了,起來吧。”


    馮棲元的手指猛地蜷縮,他抬頭,呆呆看著那隻手,愣了很久。


    久到模糊間,眼前的程淮突然和16歲那年的程淮重合。


    “別怕,他們走了,起來吧。”


    “別擔心,明天我還來找你,他們不敢來了。”


    “這枝花送給你,我也不知道是什麽花,剛從那邊撿來的,你如果不嫌棄就帶迴家。”


    ........


    那年他沒敢接過的那枝月季花。


    那年程淮因為救他被劃破的手臂。


    以及那年程淮在陽光下朝他伸出的手。


    所有過往像長了觸角的怪物,忽然把他團團圍住。


    馮棲元不可置信地看著,突然扯了扯嘴角。


    過了幾秒,變成皺著眉頭,嘴角的弧度放平,又過了幾秒,那個飽含深意的假笑變成了小聲啜泣。


    他低下頭,用幾不可聞的音量問道:“為什麽。”


    “程淮,為什麽.....”


    為什麽幫他處理公司的輿論。


    為什麽以第三方的名義給他們公司打錢。


    為什麽每次都出現在他最狼狽的時候,為什麽來救他,為什麽會及時來救他.....


    是喜歡嗎。


    程淮會喜歡馮棲元嗎。


    他值得被喜歡嗎。


    萬般瘡痍的馮棲元值得被程淮喜歡嗎。


    程淮沒有迴答,他黑眸沉沉不知道在想什麽,過了幾秒,隻一字一句道:“馮棲元,我記得我們還沒有分手,如果你要提,請你現在當麵告訴我。”


    程淮低沉的聲線在抖。


    馮棲元不明白,為什麽他的聲音會抖。


    但從始至終,程淮的手從未離開。


    他就一直保持著那個姿勢,卻問馮棲元要不要分手。


    馮棲元漂亮的眼睛裏滿是淚水,他的腦袋早就停止了工作,纖長十指緊緊摳在膝蓋上,用空洞茫然的眼神看向程淮,又慢慢低下頭。


    他分不清,這是不是程淮在逼他分手。


    他惡劣地自作主張離開,卻又卑劣地不想說出那兩個字。


    兩人誰也不敢輕易開口。


    最後還是程淮先妥協,他站起身,在準備俯身把人抱起來之前。


    褲腳猛地被抓住。


    馮棲元抬起遍布淚痕的那張臉。


    “程淮,我是幹淨的,一直是幹淨的,我不該走,不該騙你,你別不要我。”


    “求求你,別不要我.....”


    *


    這些天。


    程淮在公司頂樓熬了很多個日夜。


    他在毫無遮掩的天台吹冷冽的風,在漆黑的夜裏一根接著一根抽煙,也站在頂樓看著遠處元蔚股份燈火通明的辦公樓。


    他不止一次地迴想他母親去世時的場景。


    迴想他長達17年的年少時期和那張為了他拚命奔波勞累變得衰老的母親的臉。


    也多次思考馮棲元接近他的那些話是真是假。


    裏麵每一句都是假的嗎,說愛他也是假的嗎,想和他上床也是假的嗎。


    有很多時候,程淮幾乎克製不住自己想動用手裏的所有關係,把馮棲元抓迴來,把他關在自己的囚籠裏,讓他一遍一遍重複那些動聽的話,也隻能一次一次在床上變得被動瘋狂,變得嗓音沙啞。


    那個時候,是謊言還是真相都不重要了。


    即使馮棲元有難言之隱,他也要馮棲元忘記外界所有障礙信息。


    他要馮棲元眼裏隻有他。


    如果馮棲元可憐兮兮地問為什麽,他也很好迴答。


    原因是有人拿走了那塊地,他沒辦法幫母親報仇,那這人就應該把後半輩子都賠給他。


    這個理由不夠充分,也沒有道理,但程淮已經不想講道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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