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公平麽?不!按照目前主流的理論,自打遠古人類走出非洲,由狩獵采集過渡到農耕文明,公平二字就徹底遠離了人類這個物種。一人農耕產生的食物,可以供應多人生存,這催生了不同職業,而職業醞釀了階級。自從階級誕生,公平就隨之消亡。


    不過社會又是公平的。人、財、物、名氣、聲望等等。這些都是勢。無論靠原始積累,還是靠後期革命。得勢的一方總是能碾壓失勢者。就好像是生命,都會凋零一樣,亙古不變。得勢者究竟經曆了怎樣一番苦難,方擁有其勢,恐怕需要自己書寫一番。


    程頌沒有勢,也就不具備勢能。不過他有個爹。


    在得知兒子再次落榜,程老爺子狠狠的將手中的抹布摔進水盆。濺出的水花惹得若幹保潔大媽一頓不滿。


    “太欺負人了!太欺負人了啊!”老爺子著了魔一般,氣唿唿的摔門出了大禮堂。直奔校門口,伸手招了一輛出租車。也顧不得摸摸兜裏夠不夠車費。上車後吩咐司機去市政府。就閉上雙眼,養精蓄銳。


    當季的東北,正值秋老虎肆虐。午後的地表溫度,幾乎可以煎熟雞蛋。程老爺子就那麽一屁股坐在市政府門口的崗亭邊上。一言不發,態度堅決。


    這個舉動瞬間就驚動了警衛人員。麵對幾名政府工作人員出麵詢問,老爺遂把程頌的情況一五一十的做了說明。了解情況後,一位與張局長打扮類似的工作人員遞給他一瓶水後,好言相勸,勸老爺子去信訪之類能解決問題的部門,在政府門口一坐,刁民無異。


    程老爺子一輩子也沒見過什麽世麵,聞言起身,按照那位同誌的指引,徒步走到信訪部門,討要說法。


    辦事人員熱情的接待了程父,了解了情況,做了登記,留了聯係方式,臨走還不忘給老頭叫了個出租車,並支付了車費。


    老頭子這口氣總算找到了發泄渠道。舒爽之餘,還在路上買了一條魚。又轉念一想,怕程頌擔心自己。迴到家,卻也沒有對程頌母子說出自己這番舉動。


    若幹個工作日後,程頌接到了單位人事部門領導的電話。方才知曉自己父親那日所為。不禁內心酸楚。可更讓他酸楚的是,程父信訪的內容,查無實據。


    許是好事多磨,次年,程頌終於如願以償,考入了市財政。而這一切,還要歸功於程父,在程頌筆試成績出來後,老爺子狡猾了一些,在政府門前的路對麵廣場的長椅上觀察了三天,把那些出入政府大門,門衛會立正敬禮的車全部記下。然後跑到街角交通崗處。以當街攔聖駕告禦狀的勁頭,把那些記錄的車攔了個遍。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老頭子得以坐在組織部長的辦公桌前陳情。


    隨後,程頌以筆試加麵試綜合成績第五名,被財政局錄取。


    而在這一年裏,程頌以一個事業單位臨時工的身份,還是沒有自信真正靠近林杏兒,而林杏兒似乎也不著急。兩人始終保持著若即若離的狀態。


    這一年,杜胖子也順利的通過了律師資格考試,進入了本市一所知名律師事務所,給一位老律師當助理。而這位老律師,就是杜胖子的舅老爺。江揚在西北混的風生水起,已經獨當一麵,升任經理。農民已經抱上了兒子。終於的,在步入社會四年後,程頌這群哥們都有了穩定的著落。


    駛出機場地下停車場,還有五公裏的距離,才能上機場通往市區的高速路。這五公裏,路的兩邊都是莊稼地。此刻新雪初霽,一片潔白。


    杜胖子不知從哪裏摸出一副太陽鏡戴上。說道:“這擋風玻璃膜顏色淺了。一遇下雪天,晃眼睛啊。”


    江揚趕忙伸手摸了摸安全帶,道:“你這水平行不行啊?”


    程頌坐在後座嘿嘿一笑,接茬道:“你沒看我坐後排了麽。還是你膽大,飛機能安全著陸,他開車不一定能安全到達。”


    “呸,烏鴉嘴。”杜胖子笑罵了一句。


    江揚上次離開,還是一年半以前的夏天,望著道路兩邊的莊稼地,感慨道:“咱這家鄉發展的也太遲緩了。這一年多一點變化都沒有啊。”


    “機場附近你要什麽變化?胖子你開慢點”


    “機場附近怎麽就不能有變化?你看看人家南方大城市,出機場候機樓,跟出火車站沒什麽區別。也是商鋪林立。哪像我們這,出來就是菜地,一眼望不到邊的菜地!”


    “為了飛行安全,機場附近不能蓋樓吧?”程頌這輩子除了本地機場,並沒有去過別的城市機場。聽江揚這麽一說,不禁詫異。


    “我跟你說,別看我被公司派駐到西北片區,不過由於業務需要,我可是全國四處跑的。大大小小的機場見過二十來個。大概隻有咱們這是這樣的。你沒去過應該也在電視上見過吧,那魔都的虹橋機場,旁邊高樓大廈不要太多,也沒見哪個航班撞樓上。”江揚扭過頭對程頌顯擺了一番見識。


    “哦對了。等過完年,哥們跟我們董事長去香港敲鍾去。”江揚繼續道。


    “敲完還想敲咋辦?可以加鍾麽?”杜胖子見縫插針說道。


    程頌兩人知道這胖子狗嘴吐不出象牙,沒有理會他。方使得幾人安全的抵達市內。並約定好年初四,在張羅幾個同學聚聚,之後便各迴各家。


    剛過臘八一個月,便進入了年關,坊間有句土話,所謂臘七臘八凍掉下巴,誠不我欺。


    程頌剛下了公交車,卻見在此等候多時的爸媽,於凜冽的寒風中跺著腳,搓著手,還不時的捂上耳朵。在這片黑土地上生活過的人都知道,倘若下巴被凍掉,是要扯著耳朵的。


    見到兒子下車,老兩口將兩個山貨禮盒塞給程頌,程母語重心長:“明天就過年啦,你這孩子也不懂事,去你們領導家拜訪拜訪,咱們家也拿不出什麽好東西,這一箱木耳,一箱榛蘑,是你舅舅拿給咱家的,去給你領導送去。”


    程頌不想拂了爹媽一番好意,點頭稱是,走到馬路對麵的進城方向車站候車。並擺了擺手,示意二老迴家。


    看著老兩口轉身離開,程頌展了展鼻翼,幾滴心酸的眼淚不爭氣的奪眶而出。自從高中畢業後,程頌因家貧,數次遭受打擊,不過他並沒有因此而覺悟什麽,本著天生我材必有用的想法,靜待他大展拳腳之機。


    就在之前那一刻,程頌還在琢磨著怎麽處理這兩箱山貨。畢竟以他的社會經驗,提著微薄的禮品去領導家拜年這事,還是有些抹不開情麵的。


    可就在父母轉身那一瞬間,望著二老多年操勞彎腰駝背的背影,子欲養而親不待這句話突然閃現出來,程頌一種揪心之感,油然而生。一個念頭就這麽不知不覺的深深植入他的識海—我要出人頭地,而且要盡快!深吸一口氣,程頌登上了開往市區方向的公交車。


    三年前,程頌還就職在預決算中心的時候,單位發福利,他作為力工,曾去到過王姐家小區。而此刻,程頌本著舍不得孩子套不來狼的決心,決定幹脆去張局長家登門拜訪。


    提前兩站在萬象城下車,程頌刷信用卡買了一部蘋果平板電腦。這份禮品,也是他再三思量過的,他見過王姐的兒子,知道那麽大的孩子,最喜歡的就是這種電子產品。這樣去局長家登門拜訪,才不太寒酸。


    到了王姐家小區,程頌掏出手機,表明登門拜年意圖,王姐多少有些意外,作為領導幹部家屬,這點提防還是有的,很明顯,程頌明顯醉翁之意不在酒,故而王姐再三推脫,卻耐不住程頌軟磨硬泡,更是抬出張譽晉來喚醒王姐那份念舊之情。


    可就在程頌準備按動單元門前唿叫按鈕的時候,他還是躊躇了。進門第一句該說什麽?臉上該擺出什麽樣的表情?局長不要禮物該怎麽辦?局長問起工作該怎麽迴答?一係列的問題,在程頌腦中推演著。


    就在程頌心裏已有盤算,準備按下唿叫鈴的刹那,有腳步聲由遠及近。王姐家這種住宅,業主是可以在單元門口刷臉進門的。而程頌需要唿叫住戶,比較耽誤時間,所以下意識的側身讓出位置,以方便身後來人先行。卻驚訝的看到,身後來人正是張局長。


    程頌反應夠快,急忙問好:“張局長過年好。給你拜個早年。”


    張局長顯然對程頌這個入職不久的年輕人印象不深,聞言愣了一下。


    “我是國有資產管理處的小程,程頌。”


    就在程頌準備進一步套近乎的時候,張局長身後快速跑來一人,這人程頌認識,正是張譽晉學校的那位副校長。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離河斷弦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卐的桫欏樹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卐的桫欏樹並收藏離河斷弦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