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九不在時,樂錦他們依舊呆在花想殿。


    一群影突然而至,將院中本在忙碌之人都怔在原地。


    樂錦蓮蓬剛從屋中走出,其中一個影就衝他們喊,“樂錦,快準備熱水巾帕。蓮蓬去叫陰大夫。”


    眾人還在發愣,緊接著就見一個人衣衫不整地被抬了進來。


    院中人皆被驚嚇得站不穩腳,有人差點跪地。


    “王……王上。”


    樂錦先提裙跑下階,迎上去。


    傅南虔也是喊,“樂錦,速喚陰美來!”


    她看見王背後的傷,以及王緊閉的雙眼,縱使心頭疑惑滿滿,還是先吩咐人去找陰美和準備所需物品。


    傅南虔長孫大千他們抬著魏王直直進了主殿,樂錦和蓮蓬相視一眼後,立即便跟了進去。


    他們把王放在床上,希望王趴著,但王堅持坐下,然後就給所有人都踢了一腳。傅南虔那腳最重。


    長孫大千彎腰扶著直不起腰的傅南虔,眼見著他額頭的汗瞬間冒了出來。


    影五影九已伏地。


    王手撐在膝蓋上,目光如冰掃過眾人。樂錦蓮蓬急急忙忙跟進來,才到屏風邊,就不敢再進。


    “你們是覺得孤殺不動人了?傅南虔,你帶頭犯上,罔顧王令,孤自然會辦了你!你自己找死,孤會成全你!還有你!”他的目光射向長孫大千,長孫立即就躲開他的眼神。傅南虔已能勉強站直身子,站到長孫前麵,擋住他二哥的視線,並與他無懼地對視,“二哥想要我們四人的命麽?可以,但請二哥先上藥,過後我們四人自會去領罪。”


    王冷哼,“你以為就你們四人?今日在場,一個都逃不了!”


    傅南虔卻冷笑。


    陰美這時已急急提著藥箱到了門口,樂錦蓮蓬連忙抓住她,阻止她在此時入內。


    她未看清形勢,直問,“怎麽了?不是說王上受傷,很急?”


    蓮蓬衝她使眼色,她這才感到內殿氛圍不同尋常。而座上那位,渾身四周似都冒著火。


    她不禁縮縮脖子,用眼神問她們怎麽了,她們亦搖頭。


    “陰大夫請進來。”此時也隻有傅南虔敢出聲。


    陰美握箱繩的手一緊,步子正猶豫著要不要往裏邁,卻聽見某王輕描淡寫地來了一句,“你看她敢不敢進來!”


    她背脊陡涼。


    “你已受了三日杖,足夠了!”傅南虔甩開捂腹的手,向前兩步。


    王不語,隻橫著眉,衝地上的兩個影道,“把影叫進來,將他們通通趕出去!”


    兩個影身子一抖,卻沒有動。


    王笑了,“好!好!孤的費心教導竟都白費了。養你們這麽些年竟是讓你們今日來違背王意的!”


    “你給陰大夫看看傷,看完我們自己就走。”傅南虔終是軟了語氣。


    王卻不應。


    傅南虔沒法,長孫大千則看向入口,衝她們道,“王後怎還不來!”


    樂錦她們一怔,王後?


    “什麽王後?”傅南容冷笑,“長孫,你若記性不好,孤可以給你提提醒。”說完他就衝長孫大千扔了手邊的一個憑幾。幾子不輕,砸在長孫大千腿上,他的腿竟彎也未彎,生生受下。


    傅南虔見了心頭火更甚,但隻能狠狠壓著。


    樂錦已轉身,朝外跑去,蓮蓬隨之,陰美留在原地。


    她們剛跑到門口,就望見院門處圍了不少人,而喊王後之聲不絕於耳。


    她們急急跑下階,與急急走進的朱九等人逢上。


    樂錦眼裏立刻就冒出了眼淚。


    “王後……”


    朱九擠出笑,“樂錦,蓮蓬。”


    “樂錦,我二哥怎麽樣了?”傅南枝急問。


    樂錦立刻抹掉淚,道,“王上在裏麵,拒不肯就醫。五公爺他們還在勸。”


    朱九聞言,提裙便要上階,樂錦跑到她前麵道,“王後,王上現在情緒不太好……”


    眾人都了解。


    朱九步子頓住,將她和蓮蓬上下掃視一遍道,“他打你們沒有?”


    兩人搖頭,蓮蓬道,“不過公爺他們好像……”


    傅南枝瞬間哭出聲,“二哥為了太後竟連我們所有人都不顧了。”


    朱九果真沒再朝裏走,反而轉過身,背對殿門,抬頭看天。眾人一時不明白她的意圖。傅南枝則止住哭意,跟著她看。


    章公度準備入內,被朱九喚住,“相君止步。”


    章公度停下,看向她。


    “此時誰勸他都無用,好在已把他帶離了西宮。看他還有力氣打人,上不上藥應不妨事。”她看向樂錦,“樂錦,叫陰大夫他們出來,別靠近他。”


    眾人一愣,這是什麽意思?


    陰美本在屏風邊,聽得見外麵的聲音,而且,她能確定,內殿那幾位應也聽見了。她偷瞥了眼床上那位的神情,像是在聽的樣子。


    樂錦還未進來,傅南虔卻先抓著長孫大千的手道,“二哥既然嫌我們礙眼,我們出去就是。”


    他們走到半途,轉身叫兩個還跪著的影,“還不走,小五小九。”


    兩個影衝床上人又磕了一個頭,“王上息怒,屬下們自去牢獄中陪大哥。”然後起身,彎著腰跟在傅南虔長孫二人身後出去。


    陰美也被他們帶離。


    王當真被獨自留在內殿,背上的血都幹了。


    他是愕然的。


    門口傳來說話聲,是傅南枝,“五哥,二哥當真打了你們?”


    沒聽見傅南虔的迴應,卻是她出了聲,“請陰大夫給他們看看。”


    長孫道,“臣沒事,隻是公爺剛剛被王上踢上得那一腳很重。陰大夫快幫忙看看。”


    傅南虔出聲,“沒事了。”


    “還是看看吧。”她說。


    “嫂嫂,這……陰大夫是女子……”


    “公爺嫌棄女子?”是陰美的聲音。


    “踢在腹部,看一看無妨的。”長孫道,“解開看看。”


    “五哥,我要看。”從傅南枝的聲音裏不難聽出擔心。


    然後就沒人說話了,過了會兒,傅莊先叫出來,“這麽大一片淤青!”


    “五哥,疼不疼啊?”


    “不疼。”


    “二哥下手太狠了!”聽得出傅南枝又哭了。


    “五叔我幫你吹吹。”


    “謝謝莊兒。”


    “麻煩陰大夫了。”又是她的聲音出現。


    外麵的人真當他不存在。


    他動了動身子,似乎才感覺到背上一拉扯就發生的疼意。剛剛那麽長時間,或者說從挨母親的第一杖開始,他都不覺得疼。


    但現下卻疼了。


    “五爺,忍一忍。”陰美的聲音。


    “陰大夫太小看我了。”他還在開玩笑。


    傅南容轉頭看向小窗,一動不動。這一刻,他覺得自己仿佛是世間最孤獨之人。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猛然間聽見外麵有人說,“嫂嫂別走。”


    他瞬間就站了起來,因而扯得自己渾身一疼,忍不住又彎下腰去,扶著床沿緩解,耳邊還在響起他們挽留的話。


    他知道,她要走了。


    他剛剛那樣厲聲地趕她,她也說會走。


    她真的要走了。


    他額頭出汗,唿吸急促,不知是因為疼,還是因為別的。


    怎麽突然就這般疼了呢?


    他撐著站起來,可才稍微站直身子,轉身時,腦子是眩暈的。


    隻是背疼而已,不至於連腦子也疼暈。


    他記得從三日前開始受母親責打開始,就不曾合過眼。白日受杖,夜間處理庶務,其實一點也不難,他覺得完全能支撐。


    可是現在,為何就不行了?


    他想要穩住身子,可是腳下的地卻似在搖晃,他歪歪扭扭了一番,終究撞上一旁的燭架,然後就倒地不起了。


    這聲音自然吸引了外殿眾人,傅南虔長孫大千是最先跑進來的。


    他們進來時,就看見燭架倒了,燭火墜地撒了一地的油,而那位還光著上身的王倒在燭油裏,身子在輕微地顫動。


    傅南虔長孫大千跑到他身邊去扶他,看見他身子和手都碰上了燭油,被燙地紅紅一片。


    “二哥!”


    “王上!”


    兩人的驚唿讓後麵進來的朱九等人心驚膽顫。


    “二哥怎麽了?”傅南枝跑過去。


    他們已扶起魏王。


    朱九看見他雙腳無力站立,身子軟趴趴地掛在二人手上。


    她嘴裏發不出聲,隻能急急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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