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雅量,容妾先離開。”朱九已大半身子靠在樂錦身上。


    “王後深得王君寵愛,丟下婆母,半途離席也不是不行。”太後似露出了真麵目,那笑看得人直覺瘮人。樂錦抱王後的手不禁緊了。


    朱九一愣,眨了眨眼,看向那人,“太後此話何意?”


    “本宮意即,有王君撐腰,王後盡管離開就是,本宮這做母親的亦無可奈何罷了。”


    這陰陽怪氣的,朱九一度以為自己是醉昏了頭,聽錯了。


    朱九靠自己站穩了些,不過手還捉著樂錦。


    “太後的意思是……”朱九晃晃腦袋,“我恃寵而驕?”


    “難道不是嗎?”


    “我……”朱九一頓。


    樂錦緊張地看著她。


    “太後,若我恃寵而驕,就不會在此……陪你飲這一壺又一壺的勞什子西域酒。”


    “都說王後連王上都罵,還常常直唿王君名諱,現在看來,傳言不虛。”


    朱九承認,她被挑怒了。


    “本宮這孩兒啊,從不近女色,誰知這一近,就跟丟了魂似的,連親母都要不認了。”


    朱九鬆開樂錦,自己扶著椅背走出食案,搖搖晃晃走到太後麵前。紅星程眉擺開架勢,太後卻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你還知他是你孩兒?”她身子晃悠地指著太後。


    “王後注意言行!”程眉出聲。


    樂錦跑過來想要拉她離開,卻拉不動。


    “怎麽,王後要為我那孩兒抱不平?”


    被樂錦提醒,朱九壓住怒氣。


    “隻怕你是不夠格的。”太後輕飄飄一句已讓朱九有些按耐不住,太後下一句出口,直接讓朱九不管不顧了。隻聽她道,“王後可知三國時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故事?”


    朱九捏著拳,加上酒意上腦,她直接破口開罵,“太後沾沾自喜的模樣竟還要向人展示麽?讓別人知道你偏心,欺壓自己親身孩兒是很榮耀之事?他一生奉行節儉,對你卻極盡奉養之能。他順你喜好,不顧罵名。他甚至為滿足你的私心,要將自己後事親手斷絕。這些種種,放在任何一人身上,隻怕都會動容,而你,我看不到你有絲毫觸動。太後,你說傅南容上輩子是不是殺了你全家,以至於這輩子才攤上你這樣的人做母親?”


    樂錦已驚呆了,紅星程眉也忘了動作。


    太後顯然也沒想到醉酒之後的她說話能這般不留情麵。


    她隻能吐出“你你”二字,然後就是捂著胸口,臉色泛白。


    程眉紅星立即就扶住她,然後大喊太醫。


    迴過神的樂錦見勢頭已難挽迴,隻好先護著朱九離開。


    朱九被她擁著下樓,和急匆匆上去的婢女撞上,險些跌下樓,好在樂錦緊緊將她抱住了。


    不過經這一顛,朱九的腦子更昏了。


    “樂錦……”她呢喃。


    “王後,我們先迴去。”


    “王來了麽?”


    “還沒呢。”好容易出了那湖中樓,石岩他們守在岸邊,見兩人出來立刻來迎。


    “怎麽了?王後飲酒了?”


    “先不說這些,送王後迴去是正經。”


    於是幾人齊齊幾乎是抬著朱九出了西宮,一張步輦走得極快,朱九在上麵被搖來搖去,不一會兒就隻聽得她吐了出來。


    眾人驚唿,樂錦連忙讓他們放下來。朱九還趴在扶手邊吐。


    “怎醉得如此嚴重?”石岩皺著眉頭問。


    樂錦掏出巾帕給朱九擦了嘴。


    “樂錦……難受……”朱九再次呢喃,眼已睜不開。


    “是奴婢無能。”樂錦捧著她下頜,幾乎要哭了。


    石岩安慰道,“先迴去吧,走慢些。”


    於是步輦再度被抬起,樂錦一路叮囑走穩些。


    等到花想殿時,步輦上的王後已歪著身子睡著了。


    紅纓被叫了下來,她手勁輕輕地抱起步輦上的王後,送她迴了內殿。


    朱九在昏睡中被換了衣服,散了發,淨了臉,飲了解酒湯。


    阿水留在殿內守著,其餘人到殿外聚集。


    “所以太後是被王後氣暈過去了?”蓮蓬問。


    “我們離開時還沒有,不過應該差不多了。我瞧見她臉色白得很。”


    “你說王後被她逼著飲了多少酒?”


    “桌上空酒壺有三個。”


    “第一次見王後醉這麽厲害。肯定也沒吃什麽東西,吐出來的全是水。”


    “讓後廚準備點稀粥,王後醒來定會肚餓。”


    “早熬上了。”


    “所以紅星所謂的王上忙,後至,都是騙我們的?”


    “如今看來是的。否則王上不會這麽久還沒到。”


    “現在卻不敢去通知王上了。”眾人愁眉。


    “不用我們通知,西宮隻怕早去了人。若那位真有點什麽的話,他們豈會不趁機添油加醋。”


    “就怕他們都賴在我們王後身上。”


    “王上應會聽我們王後講原委的吧?應不會偏聽一家吧?”


    “應該會。”


    眾人在屏風處再次看了看裏麵安安靜靜睡著的王後,隻希望她能快快醒酒。


    但接下來事情的發展卻將他們本來就不強的信心給敲碎。


    很快,西宮那邊傳出消息,太後病重,王上急得把第二日的朝會都取消,生生在那邊守了一夜。


    而他們的王後似乎在和太後比賽誰睡得更久,直到第二日方醒。


    更讓人著急的是,在此期間,王上根本沒有迴過花想殿,讓他們想解釋都無從下手。而讓他們最最擔憂的是,就怕西宮那些人,特別是紅星一流真的在王上麵前添油加醋,汙蔑王後,到時他們再解釋起來,就更難了。


    “我的王後哦,您終於醒了。”是蓮蓬在謝天謝地。


    樂錦阿水也是一臉急色。


    “怎麽了?”她看向眾人,扶著頭,還有些難受。


    “王後可還感覺不適?”樂錦先關心她的身體。


    朱九搖搖頭,不是很嚴重。


    “王後想吃點東西麽?後廚熬了一夜的粥,已軟爛無比了。”阿水道。


    朱九點頭,摸摸肚子,“是有點餓了。”


    “那我們先起來。”樂錦彎腰擺好她的鞋子,蓮蓬絞來巾帕,朱九自己抹了手臉。


    “你們有事?”她自然看得出。


    “王後可還記得去西宮赴宴的事?”蓮蓬道。


    她點頭,然後看了看四周,“對了,我不是在西宮麽?怎迴來了?”


    歎息,“王後飲下太多酒,醉了。”


    “醉了?那我還和往常一樣安安靜靜的吧?”她雙眸亮晶晶的。


    都沒有迴答,且躲避著她的眼神。


    她又問,“不安靜麽?”


    “其實王後迴來了還好,就是……”


    “就是如何?”


    “就是……”皆無法啟齒。


    阿水的粥已捧了進來,“王後,可以出來吃粥了。”


    “王後還是先用膳吧。”樂錦道。


    “對,先用膳,別餓著肚子。您昨日可嚇壞了樂錦,第一次見到您都吐了。”蓮蓬扶起她朝外走。


    “還吐了?”朱九竟沒有一點印象。


    “嗯,是。可憐王後去西宮那麽久,隻飲到酒水,肚裏沒有進幹貨。”


    朱九已坐在桌前,連吃了幾口粥。然後看向麵前排排站的三人,“剛剛你們欲言又止的話現在可以告訴我了麽?”


    “王後聽了,先不要急。”蓮蓬道。


    “我不急。”


    於是眾推樂錦,樂錦隻好上前,“王後昨日醉酒,本想立即離開,卻被太後以言語相激,您便與她稍稍爭吵了起來。最後……”


    朱九停下手。


    “最後,太後就發病了。”


    朱九頓住不說話,三人立即安慰,“其實是太後身子本就不好,不關王後的事。”


    “對,而且奴婢覺得王後當時說的那些話都是事實,是太後自己惱羞成怒。”


    “王後別擔心。”門外出現石岩和紅纓,“有木先生在,太後不會有事。”


    朱九已放下粥匙,“現下太後情況如何?”


    眾人都閉嘴。


    “不樂觀?”朱九猜測。


    “沒有不樂觀,說是已醒了王後。”石岩道。


    “王上現在何處?”


    “迴王後,在……西宮。”


    朱九點點頭,起身,往內殿,“樂錦幫我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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