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九又問一遍,“還氣不?”


    他應,“尚有餘氣。”


    朱九笑出聲,“南枝不是有意做出違背法令之事,是出於對陸吾的情誼。而且王句裏句外的意思都是南枝仗權行事,其實若真仗權,南枝有必要自己私下去查證人證據麽?還有,王可知曉她不敢讓你知道這事的原因?”


    “還能是為甚,不過是心疼那陸吾,怕孤將他下獄。”鼻孔哼氣。


    “這固然是其中一因,但其實還有另一要因。”朱九故意一頓,王看著她。


    她笑道,“南枝是怕讓你知曉了這種事又生氣難受。她說你每年不厭其煩地下召令,令京中各貴族子弟潔身自好,莫觸法令。而這次甚至涉及了穆家,她知你向來敬重穆相君,此番難免難為。”


    王又冷哼,眼神也移開。


    朱九知他聽進去了,於是繼續,“說了你別氣哦,這種事無論是在誰轄下都會難免發生。你的盛京城中有些酒樓利用歌姬來巴結權貴。那些歌姬大都如浮萍漂泊,到盛京隻為求生,卻不想盛京也有這般明目張膽欺辱迫害她們之人。我與南枝本是隻想去尋求證據,卻不想聽了一曲感時傷懷之音。所幸她們本身也不是甘於被壓迫者,這種氣性我想王若見了也當受觸動。我與南枝皆是女子,很容易受其感染,故而才有了在令府門前大街幫她們械鬥一事。”


    朱九又停下看他,他隻望著帳頂。她用左手輕觸了觸他的臂膀,他這才扭頭看向她。


    “王什麽感受?”她問他。


    王側身麵向她,握住她的手道,“穆家幾個子侄是什麽德性,孤其實早有掌握。穆崇如今失勢,但他的幾個子侄和心腹還在要害部門。孤正愁沒有好的借口趕他們下來。”


    朱九沒想到還能有如此轉機,心上一喜道,“意思是這些芳菲樓女兒反倒為王立了功哦?”


    王道,“她們算是將功補過。”


    “她們很不容易的,王。而且,放眼他國,隻有王的國能為如此底層的百姓主持公道,她們也敢於為自己爭一個公道,傳出去,我不認為是丟臉,反倒是很好的宣傳。說不定將來會有更多的百姓因為王君法令嚴明而湧來魏國。王的眼光要放得長遠,我說的對不對?”


    王的大掌撫上她的臉頰,而他自己的臉上終於出現了笑,“如此說來,芳菲樓這事孤還要獎賞她們?”


    朱九捉住他的掌,臉依偎上去,“不止芳菲樓的姑娘們。王還應獎賞南枝。”


    王一頓。


    朱九將他的手捉緊,“你適才那樣說她,說她不配做大魏的郡主,不配你給她的教導,若我是南枝,聽了這話,定傷心。怎麽不配呢?她每次外出宮廷,去看盛京城,都是去熟悉民情。我之前就與王說過,南枝最喜歡去的是西市大街。她說那裏是最能看到民生的地方,若出宮,一般都會去那裏坐坐。”


    她看向他,問他,“王可知南枝為何喜歡市井。”


    王愣住,未答。


    “王定很疼很疼自己的妹妹,這一點我絕不懷疑。”朱九說得真誠,將王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以示自己沒有虛言,“但王也很忙,忙到沒有時間與這個離開過盛京八年,流浪在外八年的妹妹深入地談過心。所以王不清楚她喜歡什麽,為什麽喜歡。我想,南枝在長安的那八年定是生活在像西市大街那樣的地方吧。”


    王已有了觸動,朱九從他的眼神裏就能明顯感覺到。她再問道,“南容,那八年定不容易對不對?”


    王愣了愣才答,“那八年,誰都不容易。”


    “是啊,你們都不容易。所以如今好不容易團聚,你又隻找迴這一個妹妹,為何不能好好與她說話呢?為何還要那樣罵她?”


    王有些委屈,“是她先跑來與孤吵,孤隻是讓她禁足而已,一句重話也沒有給。”


    “那是因為你先關了陸吾。”


    “陸吾比得上孤這個哥哥?”王怎麽都想不明白。


    “不能這樣比,我的王。南枝在長安不容易,但幸好有陸吾的陪伴。”


    王想了想,道,“無論怎麽說,孤還是覺得他偷偷與南枝來往,實在不算正人君子所為。”


    “他當下正被通緝,不偷偷的,難道還光明正大?”朱九一陣好笑。


    王沒話了。


    見說得差不多了,朱九慢慢閉上眼,已有了睡意,而手也不痛了,但還是撐著陪他說話,“說來,我的王。京中似乎缺一個被冤平民能去告狀的地方。這樣,當你的盛京令不太行的時候,他們還能多一條活路。”


    “這個王勉是穆崇舉薦,還有那個城防司的陳路也是。”


    “還是南枝說得對啊,穆相君說什麽就是什麽,你啊,太信他了。這也是她不敢告訴你真相的原因之一,怕你單信穆相君,不信她,若那樣的話會害了陸吾。這番鬧大了也好,雖然陸吾最終還是入了獄,但至少真相大白了。也順便幫你除除雜草。”


    王還在思考,朱九的意識已漸漸模糊。


    “孤知道了。”良久,王才出聲,但卻沒得到迴應,他扭頭看,隻見她已靜靜地睡著。


    他的心緒突然就平靜了,捉著她的一隻手不放,直到天明。


    第二日,朱九醒來時,王已不在。


    “郡主和小公爺已來了好一會兒,說要親眼看看王後的傷。”樂錦正在給她穿衣,不敢碰到她的手,所以小心翼翼的。


    “來了好一會兒?怎不叫醒我?”朱九也小心翼翼地捧著手。


    “是郡主不讓叫的,說昨晚折騰到王後了。”樂錦捧出朱九被衣服壓住的頭發。


    朱九似想到什麽,扭頭問道,“南枝被解禁了?”


    “是,王上一早就派人解了禁。”


    朱九心想,看來昨晚的交談還挺有用嘛。


    她下床踩在地上,邁步向外,頭發尚披著。


    “南枝,莊兒。”


    “嫂嫂。”


    “嬸嬸。”


    兩人跑過來,傅莊盯著她的小白手看,然後就對著吹了吹。


    朱九見了一笑。


    “嫂嫂為何發笑?”南枝見她臉色好多了,心下頓時鬆了一口氣。


    “我笑啊,你二哥還說莊兒不信呢。”


    兩人自然不明白,朱九卻另外道,“去見過你二哥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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