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木邦驛,絲毫不遜色於中州繁華之地的客棧。大院後有兩座獨立的小院,大院接待普通客商,一座小院專門接待朝廷官員,另一座接待行商貴客。


    施畫和羅依在小院裏各有一間天字號客房,但很多時候,兩人睡在一個房間。


    正統十四年八月初,施畫和羅依再次女扮男裝,兩人並肩坐在關口邊上的一棵大樹上。


    當上關口團練兵的第四天未時,明章突然忙碌起來。原本沒幾個人的官道上,突然出現了好幾撥人。明章攔住了第三撥人的馬車。


    “為何前麵的不攔,要攔我?”馬車內伸出一隻纖纖玉手,掀開車簾問,語氣不悅。


    “他們是商人,入城要先到課稅司報備。”明章道。


    “呀,商稅不是入關時收嗎?”車內少女索性探出頭來。


    “這裏是木邦宣慰司,與大明稅製不一樣。”明章提醒道:“路引……”


    少女轉身從丫鬟手裏接過路引,遞給明章。


    “祖籍吳縣,從京師來的。到木邦司投親還是訪友?”明章將路引遞還。


    “都不是。怎麽,你們木邦司是龍潭虎穴,我去不得?”少女跳下馬車問。


    “那馬車上掛有琉璃明瓦燈,這女的穿翔鳳雲肩通袖織金交領短襖,花鳥馬麵裙,一看就是富貴人家。”施畫道:“你的兵要吃氣了。”


    “是嗎?那可不見得。”羅依輕輕一笑。


    “有路引,凡大明之地均可去得。”明章道。


    “你也知道木邦宣慰司是大明之地啊?”雲肩少女不理他,自顧走到四下看了看,道:“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為大明之臣妾。這就是三宣六慰啊?”


    “小姐,後麵有人來了。”丫鬟提醒道。


    雲肩少女迴到馬車上,問:“還攔我不?”


    明章不說話,做了個放行的手勢。


    “哼,你不問,我偏要說。”雲肩少女道:“我既不投親,也不訪友,我是來和你們巡撫大人成親的。”


    這話一出,明章和樹上二女都吃了一驚。明章知道巡撫大人已有家室,以為她說瘋話。搖搖頭,揮揮手,示意馬車後麵騎馬的四人快走。


    即使是真的,隻要沒有對各宣慰司不利,他也不會另行稟報。


    但想不到的是,當初讓他守關的人又找到他。


    “剛才那女子,叫什麽名?”羅依問


    “徐椒椒。椒施、椒漂的椒。”明章道。明章還在學漢字,幸虧椒字他認識。


    “不錯。能記住特別之人的名字。”羅依拋了一塊碎銀給他:“這是賞你的。”


    明章接過,一陣愕然。憑手感,這碎銀起碼有一兩。


    記住一個女人的名字,賞賜就比一年的例錢還多?


    明章還在愣神,羅依已經走遠。羅依本來也隻想賞個一二百文就行,可她哪會隨身帶那麽多銅錢?賞太少了,臉上掛不住,隻好給了一兩銀子。


    不知不覺,她已經忘了當初她和哥哥羅在逃難時,連十個銅錢都覺得金貴。以木邦司的物價行情,她荷包裏的二十個銅錢打賞給明章也綽綽有餘。


    她急著跟蹤雲肩少女,也顧不上那麽多了。


    “嘿,兄弟,你不是在當值呢麽?發什麽愣啊?”一個和煦的聲音響起。


    明章迴過神來,衝說話之人歉意加感激地笑笑,將銀子收好。


    接過對方遞過來的敕牒(詔書或吏部委任文書均稱為敕牒)和告身,掃了一眼就施禮,然後示意放行。


    揮手間,他瞥見馬車裏探出一個臉龐秀美的腦袋。


    沒多久,又來了一輛馬車,看了對方的敕牒和告身後,明章再次施禮放行。


    馬車走遠,明章才嘀咕道:“今兒什麽吉日?先是一個叫趙加定的上任八百大甸司正八品教諭,接著又是一個叫顧嘉的上任大古剌司正八品都事。前麵一個美女一身貴氣,後麵這個美女清新脫俗。不對,後麵這個是婦人打扮,那趙大人可真有福氣。”


    明章嘀咕完,心頭有個思慮一閃而過,卻沒抓住。總覺得有什麽不對勁,可一時想不到是什麽。


    天氣熱,眼看路上沒人,明章走到不遠處的樹下歇息。忍不住掏出那姓羅的神秘人賞的一兩銀子又看了看。


    “哎呀!想起來了。”明章一拍腦門,暗自心道:“那趙大人和夫人都戴著同樣的薔薇花簪子。不過,他二人的金簪是兩花五葉,羅大人的是三花五葉。對了,知事大人也是薔薇花簪子,他是兩花三葉。”


    明章再次收好銀子,沉思起來。他在迴想,感覺之前好像還見過有人戴薔薇花簪子。不過,那三葉五葉的簪子,葉片一看就是上等翡翠玉石雕刻的。


    簪子上的花朵,有的是金子做的,有的是寶石雕的。


    神秘羅大人給自己的簪子,花葉都是玉石,其他是銀子做的。拿到簪子的當天,明章迴家和媳婦一商量,都覺得這簪子值不少錢。


    明章百思不得其解時,有的地方卻猜錯了——跟趙加定一起的女子,並非他的夫人,而是妹妹趙加淅。


    趙加定和顧嘉都參加了去年戊辰科的會試,可惜都沒中進士。正統十三年的戊辰科進士一甲三名,二甲五十名,三甲九十七名。


    趙加定和顧嘉沒能登科甲榜,卻雙雙名列乙榜榜首。顧嘉師承蘭茂,京師多有人關照。趙加定則早有申式南打過招唿,也得到了不少人的關照。


    吏部在征詢了二人的意見後,將二人派遣到雲南的宣慰司任職。


    而趙加淅卻是在婚後不到一年守了寡,男人得病,沒留個後就死了。趙加定迴鄉省親後即啟程赴任,趙加定不忍心趙加淅一人受苦,就帶著妹妹一起走。


    徐椒椒、趙加定和顧嘉等人都住進了驛站,羅依和施畫也跟著迴到了驛站。二人苦思冥想,一時之間也想不到接近徐椒椒的好法子,隻好先迴到自己的客房。


    “那個明章,果然有點本事。”施畫道:“聽說他是阿拉幹人,他怎麽不光會說官話,還能認字?”


    “明章確實聰明,他跟著底馬撒人,不但學會了孟人的話,還娶了底馬撒人做媳婦。”羅依道:“我早打聽清楚,這些底馬撒人之所以會來木邦司,全是明章暗中推動的。不過,他裝得跟他完全不相幹,連他媳婦都不知道。”


    “善於觀察,因勢利導。這可能就是大人說的天賦,人家是老天賞飯吃啊。”施畫也感慨道。


    “我挑他,不隻是看中他的天賦。還有一個原因是,他是阿拉幹人。”羅依道。


    “大人難不成對阿拉幹有想法?”施畫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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