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先鋒自己也隻修煉成半妖,落得個人身虎麵。他兩個兒子也資質平平,勉強修得三百多年壽命,會一些小法術。


    虎怪兩兄弟三百六十歲時,偶遇一位身形高大的道人。那道人自稱七寶道人,與虎兄弟有緣,給了他們一人三個果子,又傳了他們一些飛天遁地的法術,以及三十六般變化之術。


    之後,七寶道人又給了兄弟倆一個巴掌那麽大的青釉淨瓶,告訴他們,以他們的修行,隻能延壽三輪,每輪三百六十年。要想真正長生不老,須到昆侖山暗取醴泉水喝下。


    醴泉水是先天之物,普通碗瓢杯瓶都沒法取水,隻有這月宮淨瓶能盛舀。


    最重要的是,看守醴泉水的,除了一個叫陸吾的天神,還有兩個三頭六眼的離朱。道人說完就走了。


    修得人身後的第三個輪迴,兄弟倆擔心壽盡,於是離開黃風嶺,到昆侖山暗取醴泉水。


    費勁一番心思之後,兄弟倆終於摸清了醴泉所在地,也得知了陸吾是人臉虎身虎爪,並有九尾。而離朱的三個腦袋輪流睡覺,相當於不分晝夜看守醴泉。


    兄弟倆又一番合計,哥哥變成離朱的模樣引開陸吾,弟弟則變成陸吾的模樣,帶上凡間美酒燒雞,暗揣淨瓶,把琅樹樹上樹下的離朱兩兄弟叫來喝酒。


    趁離朱兄弟酒醉不醒,虎弟弟取出淨瓶盛裝醴泉水。哪知這淨瓶容量驚人,一下子就把醴泉水裝了一半還多。


    驚慌之下,虎弟弟急忙揣上淨瓶逃走。哥哥扮作離朱正與陸吾歡談,見另一位離朱奔逃,知道那是弟弟所變,找了個托辭就追上弟弟,二人一同逃走。


    陸吾見看守醴泉的兩個離朱都往山下奔去,情知有異,急忙趕到醴泉琅樹看個究竟,卻見兩個離朱醉倒在地。


    陸吾迅速報與王母,王母盛怒,施法喚醒離朱,問明究竟之後,罰離朱兄弟二人去追迴被盜的半條醴泉水。


    虎兄弟與離朱兄弟一路鬥法,不分上下。追到京師後,離朱兄弟憑著王母賜予的法寶,斬殺了虎哥哥。在哥哥的拚命掩護下,虎弟弟得以逃脫,直到遇上申式南。


    紫蕺神色凝重:“你說你取了半條醴泉的水。淨瓶呢?”


    虎怪見識過搖仙鼓的厲害,知曉在三界中,有能耐將仙妖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隻有女媧娘娘的招妖幡。搖仙鼓必定是與招妖幡同出一脈,那紫蕺的身份就不言而喻了。


    “在……在公子的懷裏。”虎怪不敢隱瞞。事到如今,他已經醒悟過來,事情肯定沒那麽簡單。


    本來隻是想暗取一瓶,偷喝幾口求個長生不老的,哪曾想一瓶就把昆侖山半條醴泉水都偷來了。


    三界仙妖有誰不知,昆侖山早年是闡教玉虛宮所在地,如今是王母的勢力範圍。


    三人迴家後都還沒來得及更衣。聞言,申式南伸手入懷一摸,果然摸出一個巴掌大小的淨瓶,一番端詳後,放置桌上。


    迴袖好奇,伸手去拿,卻拿不起來。又試了一次,還是拿不起來。不由奇怪地看了看申式南、紫蕺與虎怪三人。


    紫蕺會意,道:“別看我,我也拿不動。那可是裝了昆侖山半條醴泉的水。”


    迴袖還是不解:“我是妖,拿不動可以理解。你是仙,為何你也拿不動?那為何他是凡人,可以輕而易舉拿起來?還有他,一個千年道行的小妖怪,為什麽就拿得動?”


    申式南也大感奇怪,又拿在手上把看一番,還拋起掂了掂。


    “他是凡人沒錯,但他也是玉帝的人,而且身懷九變墨鬥。”紫蕺神秘一笑,指著虎怪道:“至於他為什麽拿得動,就得問這淨瓶怎麽來的了?”


    “怎麽來的?”迴袖問。


    迴袖的身份,申式南沒有瞞紫蕺。紫蕺也看出,迴袖天真可愛,就正式讓她幫著錢樟落打理佗呂悔齋裏裏外外的事,包括申式南的一些生意。


    但紫蕺也沒太明白迴袖的真正來曆。因此,對她的這個問題,紫蕺隻是淡淡一句:“三界之中,誰最善三十六變?誰的淨瓶能裝五湖四海的水?誰的果子能延壽三百六十年?”


    迴袖睜大眼睛:“先生沒說過那麽多,我隻知觀音菩薩的玉淨瓶能裝五湖四海的水,連孫大聖都拿不動。至於天罡三十六變,那是道門的正統法術,二十八星宿天神會,原來的天蓬元帥現在的淨壇使者會,原來的紅孩兒,如今菩薩身邊的善財童子也會。”


    “你們說的這些,都是《西遊記平話》裏有的。今天我是第一次見鄔先生變化,難道真的有鬼怪?”申式南插話問道。


    “你試一試不就知道了?”紫蕺早清楚申式南沒有完全相信神仙鬼怪。


    申式南兩眼放光,躍躍欲試:“怎麽試?感覺挺好玩的。”


    紫蕺拿出一塊令牌遞給他。申式南接過一看,雖為木質,卻入手沉實,隱有紫金泛光。


    一麵陽刻有獬豸頭像,上方係繩處有一個篆寫的“令”字,另一麵陰刻著“天庭禦史申”五個篆字。


    申式南笑道:“天庭?天庭怎麽用木製的令牌?有字的這麵方方正正,跟官印一樣。”


    “它就是官印。既是令牌,也是官印。此木非同凡響,乃是建木、帝休與孤桑交合而生,名曰昊影。”紫蕺正色道。


    申式南驚得半張著嘴巴。昊影他不曾聽說,但繁育出昊影的三棵神樹,他卻是知道的。那都是《山海經》記載過的神樹,個個來頭巨大。


    “東海之外,有窮丘,窮丘有孤桑之樹”,孤桑高千丈,傳說少昊是孤桑的主人。


    帝休則是長在少室山上,“其枝五衢,黃華黑實,服者不怒”。意思是帝休的五根枝幹堅實寬闊無比,每一根都可以在上麵跑馬拉車。果實吃了之後能平複心情,不易動怒。


    建木又稱通天木,“百仞無枝,其實如麻,其葉如芒,其下無聲響,立無影也”。傳說伏羲、皇帝和少昊等天帝就是通過建木來往於天庭與凡間。


    天柱不周山被共工撞斷之後,天庭與凡間的通道,就隻剩下建木了。


    迴袖不知道三棵神樹的來頭有多大,也不知道昊影為何物,她隻關心令牌上的字:“那五個字是什麽意思?該不會公子就是天庭禦史吧?”


    “你給他放點血,滴在令牌上試試。”紫蕺含笑道。


    申式南沒有把與迴袖相遇的所有細節都告訴紫蕺,是以紫蕺並不清楚她的心思。但見她很是積極,不由趁機鼓動她。


    哪知迴袖竟認真點頭,目光看向申式南,示意他伸出手指。


    在迴袖的目光注視下,申式南不由自主伸出右手,令牌放到桌上。


    迴袖伸手一揮,狀如羽毛的一片刀光閃過,申式南食指指肚被劃開一個口子,鮮血滴落令牌。


    令牌當即閃過一陣陣七彩光芒,隨後匯成赤橙黃綠青藍紫七色光柱,頂破屋瓦,直衝雲霄,持續十息之久。


    此時,正從淩霄寶殿步行前往五明宮的玉帝,正好看見下界七彩光柱直抵花藥宮,引得花藥宮百花飄香,風鈴齊動。


    玉帝雙手倒背,停下腳步,看著花藥宮不知在想什麽。悅耳的風鈴聲傳來,玉帝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沒錯,空置已久的花藥宮,正是玉帝為天庭禦史準備的官堂。如今的花藥宮,除了兩個侍女弄弄花草,再無人靠近。


    “太好了,你竟然是天庭禦史!”迴袖本來眼睛直直看著光柱射去的方向,好一會兒才迴過神,歡唿起來。


    紫蕺卻暗暗歎了一口氣,對申式南道:“自醴泉水失竊,你便無法再置身事外。今後是福是禍,全看你造化了。”


    申式南拿起令牌又看了看,問紫蕺:“我是天庭禦史?誰封的?”


    “除了玉帝,誰有資格?”紫蕺道。


    “這禦史,權力多大?”申式南又問。


    “比凡間的禦史權大,三界所有宮殿均可自由巡查,可斬仙,可除妖,大事奏裁,小事立斷。”紫蕺道。


    申式南笑道:“淩霄寶殿、兜率宮和瑤池呢?”


    紫蕺一咬牙:“一樣,都可以查——如果太白金星沒有假傳聖旨的話,就是這樣。”


    聞言,申式南卻高興不起來。這水得多深啊,連老君的兜率宮和王母的瑤池都可以查?


    “算了,才懶得管。凡間的事都顧不過來。”申式南悻悻道。


    紫蕺嘴巴朝桌上淨瓶努了努:“恐怕你已經無法抽身了。”


    申式南奇道:“什麽意思?這醴泉水難道還有什麽來頭不成?”


    紫蕺轉向虎怪,問:“你兄弟二人,可曾偷喝過醴泉水?”


    “奔逃路上,各自飲了兩口。”虎怪答道。


    紫蕺兩手一攤:“看,傳言說醴泉之水喝了可長生不死,實際上呢,人照樣死了。這虎怪要是沒遇上你,也就死了。”


    虎怪懊惱不已:“醴泉水真不能長生啊?”


    紫蕺道:“你已經認領令牌,天庭有些秘密該你知曉了。首先一點,蒙元時期就流傳的《西遊記平話》,大部分是事實。其次,這醴泉水並不能長生,它真正的厲害之處在於,隻有經醴泉水澆灌後,蟠桃園的蟠桃樹才能開花結果。”


    申式南接道:“這半條醴泉水要是沒了,今年的蟠桃會怕是也就開不成了,對吧?蟠桃會開不成,天庭一半的神仙,怕是等不到三災利害,就會‘形神俱滅’,對嗎?”


    紫蕺鄭重點頭:“正是如此。”


    天庭沒有俸祿,或者說,天庭的俸祿就是蟠桃。吃了蟠桃,三災利害來臨時,神仙們該渡劫的渡劫,渡不過,怨不了誰。可如果沒有蟠桃延年續命,等不到渡劫就會形神俱滅。


    如此一來,天庭不得大亂才怪。天挺亂了,三界能好?到時最先遭殃的,肯定是凡人。


    申式南摸摸下巴思索起來,一會兒又拿起令牌在手上不停轉動,片刻之後才喃喃自語:“誰最希望天庭大亂呢?”


    這話當然沒有人迴答。就在這時,申式南腰間牙牌突然彈起,翻到桌上。紫蕺見狀,抿嘴輕笑。


    申式南一頭霧水:“怎麽迴事?”


    “九變墨鬥吃醋了。誰讓你一直在玩玉帝的令牌。”紫蕺解釋道。


    “你還沒迴答我之前的問題,九變墨鬥不是變成我的硯台之後,就沒有靈氣了嗎?”申式南問。


    紫蕺道:“是你自己當時沒仔細聽。我說的是望潮居士點賦第三縷靈氣未能成功,對不對?”


    “是啊,你本來說的就是未能成功。”申式南不明所以。


    紫蕺得意萬分:“未成功,那說明居士他點賦過,對不對?就像你說,沒吃飽,那沒吃飽也說明你吃過,隻是 沒飽而已。”


    申式南被駁得啞口無言,半天才喃喃道:“你要是參加科考,狀元說不定就沒商輅什麽事了。”


    紫蕺哼了一聲,一臉壞笑:“望潮居士點賦過第三縷靈氣,那說明九變墨鬥身上有第三縷靈氣,但是力量不夠強,沒有成形。他其實一直在你身邊,變作你各種各樣的隨身之物。換句話說,這十二年來,是你養賦了他。”


    申式南臉色一沉:“一直在我身邊,那我洞房花燭他也在?”


    紫蕺愕然片刻,隨即哈哈笑道:“想什麽呢你?你休息的時候,他也要修煉好吧。他會另找安全之所修煉。”


    說罷似乎想到什麽,臉上一紅。但沒人注意。申式南一聽,臉色稍霽。


    紫蕺又道:“你可別不高興。他救你不止一次了,就像今天。你養了他十二年,他已經變得與你一樣的心思。你想讓他做什麽,在腦中發出指令,他就能接收感應到。”


    “你也能給他發指令?”申式南問。


    紫蕺搖搖頭:“他是今天才蓄足的靈氣,對我還有記憶。他認識我,不會傷害我,偶爾也懂我的意思。但今後就是你接管了。”


    “那個……咱們是不是先辦正事?我能問一下,下一步我該怎麽著嗎?”那虎怪縮在牆角,弱弱地問。


    “喂,你叫什麽名字?要不你做我的坐騎吧?”迴袖突然開口問,不等迴答,又轉身對申式南道:“可以嗎,公子?我騎一隻老虎,那多拉風啊!”


    說罷一臉陶醉的樣子。


    “嗯……”申式南沉吟未決。


    “公子,求求你啦。平時就讓他做我的小跟班,我幫你打架的時候,才騎老虎。我打架真的很厲害呢。哎呀,實話告訴你吧,我是通天的關門弟子。”


    “誒?”申式南和紫蕺都吃了一驚。申式南這才想起,她是有說過,遇到天庭禦史才能說出自己的師尊。如今,自己不正是天庭禦史嗎?雖然這個禦史來得莫名其妙。


    “我願意,我願意!不過,我沒有名字。”那虎怪起先很興奮,可說到沒名字的時候,又沮喪起來。


    迴袖一樂:“那還不簡單?給你取個名字就是了。你就叫……就叫……哎呀,公子還是你來取吧。沒發現取個名字還真費勁。”


    迴袖說到後麵,嘟囔起來。


    申式南不禁笑了,道:“行。那就叫金意吧。語出唐李賀《雁門太守行》,‘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申式南已經想好了,既然迴袖是通天的關門弟子,那王母那邊問起,也就有交代了:醴泉水還給你,要人?對不起,你去找通天要吧。


    嘿嘿,完美!你們不是本事大嗎?要鬥你們自己鬥去,本公子不參與。這對虎兄弟會去偷醴泉,保不定是誰設的套呢。


    話說,通天早年說過,一十二年後會與自己再會麵,難道就是讓關門弟子代會麵?


    午後,申式南收到李滿倉讓仆役送來的請帖,邀請他參加晚宴,地點是輕粉樓。李滿倉今科沒中進士,意誌消沉,放榜後,申式南陪他喝了兩頓酒。


    李滿倉長得高大黑壯,但才學在國子學那是能排到前五十的。這次他沒中進士,申式南也覺得意外。


    處理完虎怪金意的事後,申式南去了一趟城郊的三花觀。迴袖非要跟著去,申式南隻好由她。林鬆風跟著林美元,在去年十二月,跟隨倉促間組成的第一個船隊出海去了。


    芷蘭香粉的研製已經定型,林鬆風是個閑不住的人,聽說可以去海外,他就跟著去了。


    林鬆風走後,趙四接替他負責在三花觀盯著香粉生產。申式南給雲南己岩村的信一送到,趙四和邵二哥兩個人第二天就出發前往京師。


    他的信不是走的朝廷驛站,而是托山西鏢行送到的。當時有一支鏢行正好往雲南走貨,在胡觀的介紹下,申式南隨信帶去了三百兩銀子,讓柳寡婦分給願意來的人做盤纏。


    趙四和邵二哥騎馬先走,其他二十來人坐馬車隨後出發。當初的小夥伴中,趙加定考中舉人,秋桂姐已經嫁人,趙加淅也剛被經曆司一戶人家說媒,黃寶跟著馬幫做茶馬互市。柳寡婦招了鄰村的一個男子入贅。


    趙四心靈手巧,愛琢磨,一來就喜歡上芷蘭香粉的生產製作,天天搗鼓來搗鼓去。邵二哥懂馬,於是去了馬場管著幾百匹馬和幾十號人。


    哺食,申式南如約來到輕粉樓。輕粉樓也是國朝金陵十六樓之一,總號搬遷到京師的,就隻有輕粉樓和翠柳樓。


    輕粉樓比翠柳樓豪奢,翠柳樓以不斷更新的餐食聞名京師,輕粉樓的菜品反倒沒有侍女知名。


    “惠直,今天這晚宴,我是學你的。”申式南一上樓,李滿倉就迎在樓梯口,給了他一個熊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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