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王振國任市委書記的時候,不管到哪裏工作,都會帶上市委辦公室的耿秋。龐成海也一樣,孫羽好像狗皮膏藥一樣,市長到哪裏,他就粘到哪裏。


    王振國升任後,無論是龐成海,還是喬立恆都悄悄的改變了這個習慣。喬立恆甚至不帶一個政府辦的工作人員,身邊隻有戰遠一個秘書。偶爾有人半開玩笑的問起,戰遠總是會解釋說,之所以不帶孫羽一起,是出於一種政治姿態上的需要。畢竟還有其他的常委成員陪同嘛,要是政府辦或者市委辦的主任和秘書長跟著,豈不是規格太高?


    解釋歸解釋,體製裏都是人精,誰能猜不出這裏麵的貓膩?一段時間過後,市委書記不信任市委辦公室秘書長和市長不信任政府辦主任的傳聞,就開始甚囂塵上。不過,傳言畢竟隻能是傳言,沒有人敢於去求證山城的兩位大佬,傳言的準確性有多少!


    這次換屆,戰遠也想過,喬立恆會不會趁此機會把孫羽換掉?如果真要換人,這個人選會是誰?是會從某個區縣調一個主官過來,還是會選擇市裏的那位局長?如果考慮級別的問題,這些人都有些麻煩。想到這次調研,戰遠突然有了一種明悟,會不會是出於這種考量,喬立恆才叫上了組織部長馬明春。


    鋼鐵廠的辦公樓前,陸春華位於左首。其他的人員向右依次排開,分別是副廠長高軍、副廠長賈友德。在他們的身後,還站著二十幾名科室幹部,唿唿啦啦的歡迎隊伍很是壯觀。


    對於下屬來說,如何迎接領導的到來,著實是一件讓人頭疼的事情。領導大多是乘車而來,下車的那一瞬間,如果下屬立刻迎上去,領導就需要仰視下屬,這會讓一些心理敏感的領導感到沒麵子!有些會來事的下屬,會主動上前開車門,好像電視劇裏的傭人一樣,把手搭在車門上,表現出恭敬的態度。不過,如此難堪的行為,並不是每個人都做的出來的。


    千萬不要覺得,這些事情無所謂。曾經有一個大領導,來到山城視察,當時的市委書記是個退伍軍人,身材高大,出於職業習慣,他仍舊保持著軍人的挺拔。讓那位身高不足一米七的大領導極其反感,輕描淡寫的幾句話,那個書記就被免除了職務。


    人和人之間,永遠都是不平等的。尤其是下屬和領導之間,必須要做到熱情且恭敬。尤其是麵見身高不夠的上級時,需要始終保持著弓身的姿態,以此顯示出領導的高度。


    戰遠緊跟著喬立恆下車,作為秘書,他必須時刻注意市長的動作,不能有任何的鬆懈。喬立恆畢竟還年輕,不像一些上了歲數的領導,上下車都需要攙扶著。


    喬立恆一躍就下了車,陸春華立刻應了上來,兩人握了握手,喬立恆開玩笑的說道:“陸廠子看起來春風得意,說明把鋼鐵廠的工作都捋順了啊!”


    陸春華臉上帶著笑容,說道:“都是領導的信任,我自然不能辜負。喬市長來鋼鐵廠調研,是我們全廠的光榮,我是發自內心的激動啊!”


    喬立恆說道:“要是每個幹部都能和你一樣,可以主動挑起擔子來,而不是隻想著自己的帽子,我們這些當班長的,也都能輕鬆不少了。”


    這已經是相當高的評價了,陸春華滿臉的喜色,身後的高軍也跟著咧開了嘴角。隻有賈友德臉上的表情有些微妙,看著像在笑,但更像肌肉的抽搐,看起來別扭極了。


    喬立恆依次和兩人握了手,他自然伸出的隻有右手,其他人則是雙手。高軍說道:“喬市長,歡迎您的到來。”


    喬立恆停了停,打量了高軍一眼後,說道:“你叫高軍是不是?聽說你是主動要求,跟著春華到鋼鐵廠的?”


    高軍聞言,臉色立刻變的緋紅,好像喝了酒一樣。“我是陸廠長帶出來的,讓他一個人過來,我實在是不放心。”


    喬立恆拍了拍高軍的肩膀,說道:“難得,好好努力。”


    賈友德討好的應了過來,伸出了雙手。喬立恆的微微皺了皺眉頭,雖然沒有拒絕和他握手,可也是點到為止,連對他說句話的興致都沒有。


    賈友德的臉色和高軍一樣紅,如果硬要說區別,可能一個是酒後興奮的緋紅,另一個則是豬肝一樣的黑紅。


    握手其實也是一門學問。如果領導和下屬握手的時候,說出了他的名字,並說了一兩句話。哪怕說的是廢話,也會讓下屬興奮異常。這不是仆從心態的表現,而是意味著,這人在領導心中留下的深刻的印象,代表著前途的光明。


    對於領導來說,用什麽姿態握手,以及交流了多長時間,都是有內涵的。通過握手,可以傳遞很多信息。當然,在握手的過程中,也可以掌握出一個人的個性和態度,有的是喜歡用力的握手,甚至還會搖一搖手臂,表達出對某個人的重視。還有一些人,握手的時候根本不張開手掌,隻能握住他的幾根手指。通常,這樣的姿態,要麽是看不起某個人,要麽是自命不凡且目空一切的自大狂。


    鋼鐵廠的會議室裏,喬立恆自然是居中而坐。市裏的其他人員坐在左邊,廠裏的幹部都坐在右邊。左邊自然是馬明青為首,右邊則是陸春華帶頭。戰遠並沒有坐到會議桌上,而是坐在了外圍處。在戰遠身邊,是市電視台的記者田申,她手裏提著最新式的輕便攝像機。


    市電視台還有一個男記者,戰遠記得他好像叫劉慶立。他正扛著和戰遠在林業局時用過的那種大號攝像機,尋找最好的拍攝角度。


    田申伸著大長腿,腳下穿著一雙白色的平底鞋,作為唯一的女記者,她並不需要和男記者一樣,扛著大號的攝像機奔走。


    “你怎麽穿著一雙白鞋?”戰遠小聲的問道。


    田申勾著嘴角,把頭往這邊歪了歪,說道:“怎麽,白鞋不好看?”


    “不是不好看。鋼鐵廠可不是隻有機關大樓,待會要是和領導去車間的話,你這雙鞋,可能進去的時候是白色,出來的時候就變成黑色了。”戰遠逗她說。


    田申嚇了一跳,問道:“不會吧,鋼鐵廠的車間會那麽埋汰?你是不是忽悠我呢!”


    戰遠說道:“你見過哪個工人,身上一塵不染的?不都是身上和打了鐵一樣,全是油汙。”


    田申苦著臉,看了看腳上的白鞋,說:“完了,我剛買的小白鞋,還沒稀罕夠呢!這就要退休了。”


    戰遠笑道:“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這說明白色的鞋子,不適合你。”


    田申問道:“那你送我一雙?”


    戰遠說道:“行啊!一雙鞋嘛,還得花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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