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春華說道:“我看過一個你發的通訊,其中有個畫麵,提到了市委的王書記,當時你是怎麽考慮的,為什麽用日出的鏡頭?”


    戰遠想了想,他對那個通訊有一些印象,是關於山城林業事業發展的新聞。“是這樣的,我記得當時那個通訊介紹的是山城林業的一些計劃中的發展項目,其中有提到山城市委和政府的領導,包括王書記,可是我沒有那些領導的畫麵,於是我用了日出的畫麵來代替,我當時沒有考慮太多,隻是覺得還算合適,是不是您覺得有不妥當的地方嘛?”


    陸春華笑道:“你不用擔心,我覺得你這樣做的效果0很好,也說明你很有政治敏感性。”


    戰遠和陸春華的級別差的太多,如果不是因為他工作的特殊性,兩人根本不會有任何的交集。對於陸春華來說,戰遠隻是一個下屬,而且是最底層的下屬。這樣的交談,對於戰遠來說是個難得的機會,他迫切的想要利用這次機會給陸春華一個好的印象,即使沒什麽用處,他也不想輕易放棄這次機會。


    戰遠說道:“陸局,我到宣傳科工作也有幾個月了,是您把我從森防中心調過來的。我也擔心會給您丟臉,所以非常努力的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如果我在工作中有什麽不足之處,您盡管批評,我一定虛心改正。”


    陸春華擺了擺手,說道:“你的工作做的很好,我隻是希望,你能更有大局的觀念,遇到事情,能多為林業局的發展考慮。你做出的成績,我也都看在眼裏,你好好幹,明年我會考慮你的問題。”


    戰遠覺得,陸春華這話是給自己的一個暗示,他會在明年解決自己的編製問題。不過今年才剛開了個頭,公曆還不到三月,陸春華說的是明年,也就是說還要一年多的時間,才能考慮他的編製問題!


    陸春華見他沒有說話,皺起了眉頭,有些奇怪的看著他。


    戰遠意識到,自己的沉默或許引起了陸春華的反感,以為自己貪心不足,想要更多的承諾。他連忙解釋說:“抱歉,陸局,您突然這麽說,讓我剛才有些高興過頭了,說實在的,我還真沒有奢望能進編,我隻想好好完成工作,沒有想那麽複雜。”


    陸春華聞言,笑道:“這怎麽行呢,工作要幹,飯也要吃,我總不能讓你餓著肚子幹工作的吧。”


    戰遠的迴答讓陸春華很是滿意,這個年輕人年紀不大,思想卻很是成熟,一點都不焦躁,讓他放棄到手的利益也沒有任何的不滿,這就已經很是難得了。


    陸春華是村小老師出身,在基層摸爬滾打了很多年,他非常了解基層人員的難處。一邊是可以解決自己生存問題的真金白銀,一邊是犧牲自身的利益,換來一句輕飄飄許諾。自己年輕的時候,何嚐沒有麵對過這種兩難的選擇,隻有過來人,才知道這樣的許諾多不可靠,他不由得有些悲哀,隻不過是模棱兩可的一句話,就會讓下屬感激涕零,亂了心神。


    戰遠倒是覺得無所謂了,一個月大幾百的稿費,對於去年的他來說,還是一筆可觀的收入,可是自從他開始倒騰樹苗子以來,已經賺了個盆滿缽滿了,賺到的錢,就算他在單位裏一直幹到退休,都不可能賺到。他之前對於陳青山的背刺義憤填膺,不過是因為覺得不公平,同樣都是幹活,為什麽其他人能夠得到的獎勵,自己卻要被舍棄。現在和陸春華聊過之後,他已經明白這個結果不可能改變,既然是這樣,倒不如順水推舟的賣個人情,自己還年輕,抓住機會往上爬才是正理。


    這世界上有太多掛著羊頭賣著狗肉的例子,就連那些所謂的專家和聖人,不也是嘴上叫嚷著無私奉獻或是克己複禮,自己卻賣身給當權者,做著他們的喉舌和走狗。往近了說,那位拆了北京城的近代著名學者,為了他的仕途和地位,不惜用孫子的名義給蘇俄的那位領導人拍馬屁。往遠了說,那位孔大聖人,一生不都在謀求自己的政治報複,說白了,也是為了當官。這些都是嘴巴堅硬無比,身體卻誠實可信的典型例子,他們尚且如此,何況自己這個凡人。


    戰遠上學的時候,有人說某個人實在,那多半是對他的認可和誇獎。可是在體製內,如果有人說你實在,那多半就是貶義詞了。沒有心計的人,在體製內是走不遠的,隻能老老實實的做個科員,領著那份固定的工資。


    陸春華繼續說道:“咱們國家的體製,是兩條線,不管是政府,還是軍隊,都由黨和政分別負責。我個人覺得,這是最合理的體製,很符合哲學的精神。哲學的觀念裏,世界不都是分成宏觀和微觀兩部分嘛!其實國外也有這樣的例子,比如英國的上下兩院,美國的議會和政府,都可以歸納成宏觀和微觀。隻不過他們分的太細,派係太多,議員太多,分歧太大,把有限的時間,都浪費到了吵架上了。想要辦成什麽事情,實在是太難達成共識了。就好比聯合國,如果沒有了五常國家,那就好像是村頭的一群婦女吵架,沒人在考慮宏觀的問題,都在微觀上打轉,爭取著個人的利益。而我們國家的體製,區分的非常清楚,對於宏觀和微觀的管理及時切有力。”


    陸春華說完,突然覺得有些好笑,自己怎麽突然話癆了起來,戰遠還是個剛工作不久的小年輕,對於這些深奧的問題根本不可能理解太深。想到這裏,他不禁莞爾一笑,可能是因為最近總和戰遠下鄉工作,兩人偶爾會開開玩笑,彼此間熟悉了,所以有了些親近感。再就是他最近壓力很大,作為林業局的一把手,實在是沒有什麽可以聊天的朋友,以前還可以和李春生一起聊聊天,現在鬧出了個舉報的事情,李春生又是嫌疑人,自己怎麽可能再和他有交流,這讓他有了些孤獨感。


    戰遠卻突然說道:“陸局是不是想說,宏觀和微觀的界限容易被模糊?畢竟這兩者都是權力機構,而且很多時候,黨委的權利大於政府,所以會有人越界指揮,黨委插手政府工作,也就是該負責宏觀的,卻跑去抓了微觀?”


    陸春華吃了一驚,戰遠居然聽懂了他的意思,還隱晦的指出他潛藏的想法。


    陸春華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子,重新審視起這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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