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走了幾個日夜,沿途的景色不是山就是樹,呆坐在馬背上的柳柳無聊得睡了又醒、醒了又睡。


    汴玉狐一路上板著張臉,根本不搭理她,隻有在她睡得快掉下馬去時,才勉為其難伸手拉她一把。


    「到了,公子,咱們到江南了!」


    朦朧間,她突然聽到前頭傳來汴金興奮的高喊,愣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迫不及待將頭往前一探。


    一瞧見前頭的景色,柳柳簡直驚呆了。


    這兒就是有山有水、四季如春,連吸口氣都有花香味兒的江南?


    不若邊關遼闊無邊的黃土,這兒風和日麗、百花齊放,觸目所及是滿眼的綠、滿眼的萬紫千紅,絢麗得像是全爭著擠進她眼底去似的。綠水晶瑩,石橋飛架,輕舟穿梭,教人目不暇給,舍不得眨眼。


    這兒的景色,可比汴金告訴她的,還要美上百倍、千倍哪!


    溫暖和煦的微風輕拂過她的臉頰,帶著一股淡淡的香氣。


    汴金大哥說的是真的,這兒連吸口氣都有花香味!


    「這裏就是江南?好美啊!」她瞪大眼,用一種敬畏的語氣喃喃說道。


    「早告訴過你吧!」前頭的汴金,得意洋洋的斜睨著她。


    突然間,她瞥見空中飄舞著片片熟悉的白色雪片,柳柳一驚,立刻興奮的大嚷道:「下雪了、下雪了,原來這裏也會下雪——」


    「笨,這不是雪。」汴金不客氣的敲她一記。


    「不是雪是什麽?」她摸著腦袋瓜,傻傻問。


    「那是雪櫻,你這輩子從沒看過吧?」


    「你的意思是說,這些像雪花一樣在空中飄的東西是花瓣?」柳柳震驚的吞了口唾沫問。


    「沒錯!」


    她張著嘴、瞪大眼看著滿天飛舞的花瓣,在空中飛舞盤旋,美得令人炫目,這簡直是她這輩子見過最不可思議的景象了。


    也不知道自己怔忡多久,直到一聲長喝,風神利落的在一道氣派的朱紅色大門前停下,她才迴過神來。


    她跟著跳下馬背,仰望著門上懸掛著的用上好黑檀雕成、氣派顯赫的「汴府」牌匾,感覺自己好像在做夢似的。


    「公子迴來了、公子迴來了!」


    守門的家丁一見著風神,立刻拉開了嗓門往裏頭喊。


    柳柳才剛下馬,一大群丫鬟、家丁,已經熱烈的擺開陣仗迎接主子。


    跟隨著簇擁的人群走進氣派雅致的大宅,隻見宅內亭台樓閣、飛簷交錯,迴廊曲徑幽靜別致,廊外遍植各種奇花異草,無論梁柱欄杆、窗欞門扉都雕刻著精美的圖案,讓人目不暇給。


    她活像個土包子似的,張著嘴東張西望,完全沒注意到前頭的汴玉狐已經停下腳步,整個人猛然撞上一片硬邦邦的肉牆。


    「哎喲!」


    高大精壯的身軀文風不動,反倒是柳柳往後彈了幾步,摔了個四腳朝天。


    「你小子怎麽老是莽莽撞撞的!」汴玉狐迴過頭,不滿地瞪著地上吃疼呻吟的小人兒。


    「恩人公子,對、對不起,我以後會當心的。」她連忙忍痛爬起來,把腰彎了又彎。


    悻悻然收迴目光,他轉頭朝一旁總管模樣的男子吩咐道:「胡總管,他叫做六六,以後就是咱們府裏頭的人,人就交給你負責了!」


    「是的,公子!」


    「你跟我來吧!」嚴謹的胡總管瞅了她一眼,便徑自往院內走去。


    不安的瞥了汴玉狐一眼,雖然他總沒給她什麽好臉色看,但這一路來,柳柳早把他當作唯一信任的人,離開他身邊,她居然會有種不安的感覺。


    「快去,胡總管不會hexie!」


    一陣哄堂大笑中,柳柳漲紅著雙頰,頭也不迴的朝胡總管的身影追去。


    胡總管帶著柳柳在府中走上一迴,仔細介紹了各個院落,卻看得她眼花撩亂、一雙腿走得快斷掉。


    區區一個汴府,簡直快跟鳳北城一樣大了,柳柳不禁驚訝於汴玉狐富可敵國的財勢。


    這麽樣一個恃才傲物、家世顯赫的男人,若一旦發現被她給騙了,不知會怎麽樣?


    想起那雙精明的眼,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以後,你就住這兒!」


    胡總管陡然傳來的聲音,打斷了柳柳的思緒。


    迴過神,她抬頭一看。


    木香居。


    眼前是一間僻靜的院落,透著一股靜謐的氣息,院裏還種了一棵碧綠高大的榆樹。


    「我一個人?」她傻乎乎的問。


    「當然不是,還有其它家丁,全都住在這兒。」胡總管挑起眉。


    柳柳兩眼登時瞪得鬥大,狠狠咽下一口氣。


    「您的意思是說,我要跟其它家丁一起⋯⋯睡?」她艱難的吐出最後一個字。


    「當然。」胡總管一副當她說的是廢話的表情。


    柳柳又狠狠咽下一大口唾沫。


    能怎麽辦?現在她也隻能硬著頭皮,繼續把「六六」這角色演下去。


    帶她進了屋,裏頭是一大張像坑一樣的睡鋪,上頭放著許許多多折迭整齊的被褥,雖然是所有的家丁雜處在一塊,但物品擺放得有條有理、一絲不亂,可見汴府的規矩相當森嚴。


    「以後你就睡這裏。」胡總管指著最角落的地方。


    「是。」柳柳恭敬應道。


    「院外有個大澡堂,你去把自己洗幹淨,換上衣裳,我晚些時候再過來。」說著,胡總管將一套家丁衣裳遞給她。


    「知道了!」她瞥了眼他手指的方向,趕緊點點頭。


    一等胡總管走遠了,柳柳緊抱著衣裳,跑到院外去找尋澡堂,果然在一道竹屏風後,找到一個蓄滿熱水的大水池,大得簡直像個水塘,容納個二、三十人也不成問題。


    汴府果然財大氣粗,連給下人的澡堂都能弄成這般規模。她邊讚歎著,邊火速把裹在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剝下來,然後一骨碌跳進了水池。


    溫暖的池水,讓柳柳不由得舒服的歎了一口氣。


    雖然池水很暖、很舒服,但她擔心有人會突然闖進來,隻得匆匆把自己從頭到腳徹底洗了個幹淨,便趕緊爬出池外,套上幹淨的衣裳。


    迴到寢房,她乖乖坐在床邊等著胡總管來。但洗完澡,全身都鬆懈了下來,眼皮硬是不聽使喚的往下掉。實在累得緊,她不顧一切的爬上床,閉起眼唿唿大睡。


    *


    「起來了,六六,快起來!」


    恍惚中,一個急促不耐的聲音在耳邊喊著,柳柳困倦的眼兒,艱難地睜開一條縫,蒙矓中瞧見一堵高大身影站在床前。


    赫然一驚,她整個人跳起來,連滾帶爬的爬下床。


    「恩人公子,對、對不住,我不是故意偷懶,實在是太累了。」她結結巴巴解釋,伸手抹去嘴角的口水。


    「沒關係,睡得還好吧?棉被夠不夠暖?」孰料,他沒有大發雷霆,也沒有一絲不耐,反倒萬分親切的對她綻開笑容。


    「呃——夠,夠了!」柳柳點頭如搗蒜,心頭被他迷人的笑給撩得有如小鹿亂撞,不太明白一向沒給她好臉色看的汴玉狐,怎麽會突然變得這麽親切?!


    這一刻,汴玉狐才首次拿正眼打量他。


    他無法置信,那層髒汙下隱藏的,竟是一張俊俏白淨的臉龐,嬌小的身材、纖細的骨架,簡直跟女人沒兩樣⋯⋯…


    察覺他審視的犀利目光,柳柳心虛的低下頭,迴避他的打量。


    打量的目光在她身上流連許久,才終於收了迴去,以溫柔得過分的語氣說:「以後,你就是我汴府的人了,凡是進汴府的人都得簽個契約,你也不能例外。」汴玉狐轉頭示意一旁的汴金,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紙卷來。


    「那是當然的。」柳柳忙點頭。


    「這是契約,你先看看,沒問題的話,就在上頭簽個字。」


    簽字?盯著汴金遞來的紙卷,柳柳一愣。


    「不、不用了,以後柳——不,六六全聽恩人公子吩咐,絕無二話。」柳柳支支吾吾的忙擺手。


    「口說無憑!」


    「我六六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恩人公子您盡管放心。」柳柳拍著胸脯保證。


    「這是汴府的規矩。」耐心用盡,汴玉狐的臉色開始難看起來。


    「臭小子,你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一旁的汴金也忍不住開口罵。


    「可是——」


    「我要你簽,你就簽!」汴玉狐忍無可忍的發出一聲低吼。


    陡地一驚,她連忙接過契約,但瞪著上頭一顆顆的黑色芝麻粒,好半天才艱難的擠出一句話。


    「我、我不識字。」


    「不識字?」汴玉狐驚訝的挑起眉。


    「家裏窮,連三餐都吃不飽了,哪來多餘的錢上私塾。」她幽幽的說。


    看著她低垂的小腦袋、瘦弱的肩膀,汴玉狐彷佛可以看到一個髒兮兮的孩子,躲在私塾外癡望著在裏頭讀書的孩子——


    一股不知同情還是不舍的情緒,攪亂了他的心,他驟然搶過她手裏的契約。


    「我念給你聽。」


    拿過契約,汴玉狐朗聲念了起來。「我,何六六,從今日起將委身汴玉狐公子、為汴府盡心工作,不得私自逃跑、違抗主命,否則罰銀一千兩,謹誓。」


    「那第二條呢?」柳柳小心翼翼問。


    「沒有了。」汴玉狐瀟灑合起契約。「你隻要記住,以後凡事都得聽我的。」


    這簡單。「我記住了。」她高興的點點頭。


    「很好,在這裏蓋個指印吧!」


    「是。」她趕緊往契約上蓋了個指印。


    看著上頭的指印,汴玉狐嘴邊揚起一抹大大的笑。


    「很好,以後在我府裏,要勤奮點做事,才不枉我千裏迢迢把你帶迴來,知道嗎?」


    「知道了!」


    他的笑瀟灑又好看,但不知怎麽的,柳柳卻渾身竄過一陣莫名的寒顫。


    「肚子餓了吧?」汴玉狐顯得心情極好。


    「餓了!」她摸摸肚皮,不好意思的點點頭。


    「汴金會帶你去吃晚膳,吃飽了早點睡,明天一早得開始做事了!」汴玉狐好心情的說道。


    「知道了,恩人公子!」柳柳熱切的應道。


    「以後叫我公子就行了。」


    「是,恩——不,公子!」


    直到汴玉狐的身影走遠了,一旁的汴金才不情願的懶懶招唿她。「跟我來!」


    「謝汴金大哥!」


    柳柳肚子餓得簡直可以吞下半頭牛,現下隻要有飯吃,壓根不計較領路的人臉有多臭。


    *


    進府一段時日,柳柳的日子過得溫飽平順。


    每天都有豐盛的飯菜可吃、溫暖舒適的床榻可睡,雖然白天有做不完的雜役、晚上處在一堆男人當中,夜半此起彼落的打鼾聲活像轟轟雷響,但柳柳依舊樂天知命,深深覺得自己遇上了貴人。


    汴府的一切都很令人滿意,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沐浴淨身這件事。


    在氣候嚴寒、塵沙漫天的邊關,根本沒有天天清洗身子這迴事,但汴府裏卻規定,府中舉凡丫鬟、家丁,每天一定都得沐浴淨身。


    洗澡對柳柳而言不單是件苦差事,還可能會暴露她的身分。為了逃避,她每天都得編派理由拖延,直到最後一個人走了,她才偷偷摸摸的溜進澡堂。


    一陣子以後,大家也都見怪不怪,把澡堂留給她一個人獨享。


    每個人總以為她大概是不習慣與大夥兒裸裎相見,也沒特別去追根究柢或刁難她——除了汴金以外。


    打從在鳳北城第一眼看到六六,汴金就看她不順眼,一旦有扯她後腿的機會,他自然不會放過。


    跟著公子外出巡視店麵大半天,好不容易迴到府裏,趁著公子迴書齋對帳的機會,汴金欲言又止的開口。


    「公子,有件事我覺得應該告訴你。」


    「什麽事?」汴玉狐頭也不抬的輕哼一聲。


    「六六總是一個人進澡堂裏——」瞥見主子不耐的蹙起眉頭,汴金趕緊改口。「呃,我的意思是說,六六那小子很可疑。」


    「怎麽說?」汴玉狐總算從帳簿裏抬起頭,正眼看他。


    「那小子從不跟大夥兒一塊洗澡,總趁著四下無人,才一個人偷偷摸摸進澡堂去,我看他八成有問題。」汴金憤慨的說。


    「你是在懷疑什麽?怕六六在澡堂裏胡作非為?荒唐!」汴玉狐沒好氣的罵。


    「不、不是的。」汴金焦急的漲紅了臉。「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可我看這小子,怎麽看就是不對勁,一個男人怎麽能瘦弱成那樣子,嗓子也細得不象話——」


    「汴金,如果你真閑到沒事做的話,就去馬廄把風神洗一洗。」汴玉狐惱火的打斷他的話。


    「啊?」洗馬?汴金的臉立刻垮下來。


    「還是你想去清茅房?」汴玉狐輕輕揚起一邊眉頭。


    「我去洗馬,這就去!」汴金活像腳底抹油似的,一溜煙跑得飛快。


    跑出書齋,汴金越想越不甘心,都是六六那臭小子害他挨了一頓罵,這筆帳全都要算在他頭上。


    來到後院,他四下找尋六六的蹤影,最後在水井邊找到正在吃力打水的六六。


    「喂,六六,公子要你到馬廄裏去洗馬。」他臭著張臉踱到井邊。


    「我?」柳柳舉起袖子,揩了把汗,一臉驚訝。


    「怎麽?難道你想違抗公子的命令?」汴金插起茶壺腰。


    「不,我隻是驚訝,公子怎麽會把這麽重要的工作交給我。」


    風神是公子的寶貝,不僅吃上好的糧草、馬廄比他們下人的寢房還好,也有專門的人照料牠的清潔、飲食,哪輪得到她?!


    「公子要你做你就做,哪來這麽多廢話?!」汴金惱羞成怒的罵。


    「是,汴金大哥,我這就去!」柳柳吐吐舌,放下水桶,趕緊跑向馬廄。


    馬廄裏空無一人,她聽一些家丁大哥們說,照顧風神的馬仆經常偷懶,看來,這個傳聞是真的。


    「風神!」


    她高興的上前摸了摸風神的頭,風神也宛如見到老朋友般,親熱的用鼻頭磨蹭她的手心。


    「我要幫你洗澡,你要聽話點喔!」


    彷佛聽得懂她的叮嚀似的,風神好脾氣的任由柳柳笨拙的往身上衝水、刷洗,毫無章法的亂刷一通,洗完了馬,她也弄得一身濕。


    看了看外頭天色已暗,她略做收拾,顧不得咕嚕作響的肚皮,便趕緊衝到澡堂去。


    果然不出她所料,澡堂裏已空無一人。


    趕緊脫了一身濕衣裳,跳進水池裏,她放鬆的將疲憊酸痛的身子浸到熱水裏,閉上眼舒暢的長歎一口氣。


    謹慎的背著大門清洗頭發、身子,洗完後,她準備起身穿衣。


    誰知道一轉身,就見到汴玉狐宛如鬼魅般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坐在池邊,嚇得她立刻縮迴水裏,兩手趕忙護在胸前。


    「公、公子?你怎麽會、會在這裏?」柳柳的聲音抖得像是此刻不是泡在熱水中,而是足以凍死人的冰水裏。


    「來看看!」汴玉狐輕描淡寫的說著,兩眼卻仍盯著她瞧。


    「看、看什麽?」她不安的往自個兒胸前一瞄,悄悄往水麵下又縮了一些。


    「汴金說你很可疑。」說著,一雙鷹眼般犀利的目光又往她身上直轉。


    「我哪、哪裏⋯⋯可、可疑?」柳柳結巴得更厲害了,心跳快得簡直像快蹦出胸口似的。


    她知道,萬一汴玉狐執意要在這裏「驗明正身」,她是怎麽樣也躲不掉的,要是他一旦知道她是女人——


    柳柳閉上眼,完全不敢想象後果。


    汴金說得對,六六這小子看起來確實有點不太對勁。汴玉狐若有所思的暗忖。


    瞧那露出水麵的肩膀看起來雪白滑膩,吹彈可破,白皙無瑕的臉龐被熱氣蒸出一大片酡紅,看起來簡直比女人還嫵媚動人——


    汴玉狐的一口氣,差點被身下強烈的生理反應給哽住。


    老天,他瘋了不成,六六可是個男人啊!


    他居然會對他半裸的身子有反應,甚至還拿嫵媚動人這四個字來形容他,難道連他的腦袋瓜,也被汴金那疑神疑鬼的家夥給弄胡塗了不成?!


    汴金那家夥,整天淨會造謠生事,這次非得給他一點教訓不可!


    他在心裏暗暗咒罵著,卻礙於身下令人尷尬的生理反應,無法立即起身走人。


    「公子,您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柳柳擔心的看著他緊繃的俊臉問。


    「沒事。」他繃著嗓子吐出一句。


    她再怎麽遲鈍,也感覺得出池邊的偉岸身影心情不佳,立刻識相的閉上嘴,不敢再多嘴找罵挨。


    好不容易壓下那股不該有的衝動,汴玉狐立刻麵色冷沉的起身,急欲離開這個讓他神智不清的地方。


    看到高大的身影消失在屏風外,柳柳近乎虛脫的重籲一口氣,趕緊爬上池邊,穿上衣裳。


    經過偏廳,聽見裏頭傳來汴玉狐的怒罵聲,還有汴金無辜的小聲反駁,她不敢多停留,趕緊快步離開。


    *


    一大清早,柳柳才剛吃完早膳,胡總管就來吩咐,要她把院子裏曬幹的柴薪扛進灶房去。


    瘦弱的柳柳吃力扛著捆柴薪,才送了一趟,就已經累到快站不住了,看到其它丫鬟隻要掃掃地、抹抹桌子,她覺得自己是自討苦吃,好好的姑娘不當,要去扮個男人。


    可惜她是騎虎難下,身不由己啊!


    認命將一大捆柴薪往疼痛不已的肩上挪,眼角餘光不經意瞄見書齋的窗大開,躡手躡腳走近窗邊一瞧,發現汴玉狐正坐在桌案前,專注的翻閱書冊。


    她不由自主的放下了柴薪,往上頭一坐,把肘子撐在窗台上,望著裏頭專注的身影出了神。


    她喜歡看汴玉狐坐在書案前翻書寫字的樣子,羨慕他那修長的手在紙上飛舞。


    從小她家裏窮,別說是上私塾了,就連讀書識字都是種奢侈。但一直以來她心中始終存著一絲期望,若她也能識字寫字,那該有多好?


    「六六!」


    忽來的一聲厲喝,把柳柳嚇了好大一跳,急忙跳起身,卻整個人重心不穩的往後摔了個倒栽蔥。


    吃痛爬起來,一張鐵青的俊臉出現在窗邊,不悅的瞪住她。


    「快去幹活,別老是鬼鬼祟祟的躲在窗外!」


    這小子,老愛躲在窗外偷窺,真不知他到底想幹什麽?!


    「是、是!」


    她彎身急忙想扛起一大捆柴薪,誰知道一急,好不容易舉起的柴薪往下一掉,就這麽狠狠砸上自己的腳,痛得她齜牙咧嘴、捧著腳滿地兜圈圈。


    「笨小子!」看著她笨手笨腳的模樣,汴玉狐忍不住低罵。


    被他這麽一罵,柳柳更是羞窘得無地自容,顧不得腳痛,慌忙扛起柴薪,搖搖晃晃就往灶房跑去。


    「沒見過這麽笨的家夥!」


    汴玉狐氣衝衝的迴到案前,重新翻開賬冊,一執起筆要沾墨,才發現墨已經沒了。


    「汴——」一轉頭,才發現書齋裏半個人影都沒有。


    他忍不住暗自低咒一聲。汴金這家夥不知又跑哪去偷懶了,要不是看在汴金自小就進了汴家,他肯定叫他滾迴家吃自己。


    煩躁的轉頭往窗外一看,正巧見六六那愣小子打從灶房迴來,他毫不猶豫的就叫住了他。「六六,進來!」


    聽聞主子的叫喚,柳柳趕緊把手往身上用力抹了抹,三步並成兩步跑進書齋。


    「公子,您叫我有事?」她殷切的問。


    「替我研墨。」汴玉狐頭也不抬的吩咐道。


    磨墨?


    柳柳瞪大眼看著他桌前的一塊墨黑硯台,發現這就是她昨兒個上街買迴來的,原來這東西是用來寫字的啊!


    猶豫半晌,她終於小心開口:「這要怎麽磨?」


    「你——」汴玉狐氣惱的抬頭瞪住他。


    他從沒看過這麽笨的人,著實想發一頓怒,但問題是他的態度那麽畢恭畢敬,讓他找不到理由發作。


    帶他進府也一段時間了,發現這小子不止笨,胃口還奇大無比,一餐居然可以吃掉半桶米飯,那驚人的食量,連府裏最會吃的家丁都歎之弗如。


    幸好這小子笨歸笨,倒還算勤快,不像有些奴才盡愛耍些偷雞摸狗的小聰明。


    一碗麵換迴一個好使喚的奴才,天底下還有什麽比這個更劃算的生意!


    一想到這,他緊揪的眉頭總算鬆開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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