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請看!”施哲高聲唿喊,手中舉著一枚僅存的土豆,“這叫土豆,是一種可食用的澱粉作物,很管飽。過一段時間,本官會從附近縣城調取大量的土豆,用於賑災。”


    道路兩側並未出現想象中歡唿雀躍的畫麵。


    “等這場大旱過去,朝廷會免費為諸位提供可種植的土豆,它的畝產能達到三十石,是粗糧的數倍,還有一種名叫番薯的作物,與土豆一樣,也是高產作物。這兩樣的作物還有一個優點,就是耐旱,對土壤的要求不高。有了它們,哪怕日後北河省再次麵臨一場大旱,諸位也不會像現在一樣,終日挨餓,沒有一點盼頭。”


    此話一出,不止災民驚唿,幾名官兵同樣滿臉震驚,天底下還有畝產高達三十石的作物。


    前世的清朝初期,腳下的這片大陸迎來了一波人口大爆炸,縱觀整個古代曆史,沒有哪個朝代的總人口達到清朝的規模,其中的主要原因就在於明末時期土豆、番薯、玉米等原產於北美大陸的高產作物傳入東方大陸,並且在清初得到大規模種植。能吃上飽飯,百姓才會有力氣有意願生孩子,古代社會缺少現代化的機器,人口才是社會的第一生產力。


    “去年年末,東海省的永嘉工廠開始向洛朝的各州各縣免費發放土豆、番薯,並且受命全麵種植這兩種作物,約莫今年五月份左右,便會迎來第一次收成。本官已向皇帝陛下請旨,各縣留下一批土豆、番薯作為下半年的種糧,其餘全部送入北河省境內,用於賑災。所以諸位需再忍受三個月左右的時間,即可渡過此次難關。”


    施哲的聲音飄蕩在黃泥土路之上,至少方圓三十米之內的災民聽見了這份喜訊,但是他們的臉上並未浮現過多的喜悅,人群縈繞無聲的沉默,死神的鐮刀似乎仍在他們的頭頂盤旋。若是朝廷肯救助災區百姓,不至於拖到今日。眼前被喚作翰林大人的孩子,竟是手握極大權力的欽差大人,沒人會相信如此荒唐的事情。


    “你們排好隊伍,每人領取一碗糖水,給孩子喝,等一會兒士兵打獵迴來,再給你們煮肉湯喝。”見道路兩側的災民沉默不語,眼神中充滿不屑與懷疑,施哲並沒有繼續高聲唿喊解釋,轉而朝著婦女們輕聲說道。


    地方衙門的威信力早就被一眾貪汙腐敗的官員透支幹淨,連帶著朝廷的其他官員,在百姓看來,肯來北河省境內賑災的,無非是一群互相同流合汙的卑鄙小人罷了。隻可惜這位小大人來晚了,百姓的錢早在旱災爆發後幾個月的時間裏,被地方的米商、官員搜刮得幹幹淨淨,現在隻剩下幾十萬條半死不活的性命。


    幾名官兵按照施哲的吩咐,往陶碗裏舀了一勺糖水,遞給排隊的婦人,等婦人懷中的孩子喝完,收迴陶碗,拿清水清洗一遍,如此循環。


    就在隊伍有條不紊地領取糖水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一個衣衫襤褸的婦人接過陶碗,將糖水一飲而盡,並沒有喂給懷中奄奄一息的孩童,甚至恬不知恥地伸出空碗,要求官兵再舀上一碗,嘴上苦兮兮地說道,孩子快不行了。


    官兵向施哲投去詢問的目光,心想這位大人還是稚嫩了些。施哲忍住心中怒火,朝官兵點了點頭,後者意會,用厚重的木勺往空碗裏重新添了糖水,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下,婦人再次一飲而盡,伸出空碗,故技重施。


    “你當真是這孩子的母親?”施哲臉色陰沉,問道。


    “迴大人,民女確實是他的母親,他的父親就在那邊,可以為民女作證。”婦人撇過頭去,伸手指了指路邊一個正抬頭東張西望的醜陋男人。


    施哲尋著婦人的視線望去,讓人去將男人帶來。不多時,男人穿過禁衛軍的防衛圈,靠近幾人身旁,滿臉驚訝,自己不過是睡了一覺,婆娘怎麽被官兵帶走了。


    “你是她的丈夫?”施哲問道。


    男人看看自己的妻子,看看周邊圍繞的一群手持武器的官兵,心裏生出怯意,實在是不知道說是還是不是。


    “如實講來。”施哲瞧出了男人的小心思,喝道。


    “迴大人,她確實是草民的媳婦。”男人麵露膽怯,眼神躲閃。


    “她懷中的可是你們的孩子?”


    “是。”男人迴道。


    “他是你的親生骨肉,已是奄奄一息,這碗糖水是他的救命之物,你為何還要與他搶奪,天底下會有你這般狠毒的母親!”那名年輕的官兵忍受不住滿腔的怒火,趕在施哲開口之前,寧願犯下冒犯長官的罪名,也要罵上一罵。


    施哲皺了皺眉頭,沒有出聲指責年輕官兵的言語,因為在他看來,婦人確實不配被稱為“母親”。


    “官爺再給民女盛一碗不就是了,民女一定會好好喂給孩兒。”婦人滿不在意年輕官兵的辱罵,笑嗬嗬地看向施哲,一堆官兵裏頭誰才是那個話事人,再明顯不過了。


    “本官剛才說了,糖水是給孩子們喝的,過一會兒會給你們分發肉湯,你連這點時間都忍耐不住了嗎?”施哲攥緊衣兜之中的拳頭,生怕一個忍不住,就會上去給婦人一巴掌。


    “大人可是吃飽了說這話的,當然覺得這點時辰不算什麽。可是民女餓了十多天了,等不及了。”婦女笑意不減說道,土黃的臉麵如腳下的泥路,凹凸不平,長著一道道淺淺的溝壑,眼眶深陷,臉皮之下的骨骼凸顯。


    施哲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你多喝兩碗糖水,意味後邊的孩子要少喝幾口。”


    “那與民女何幹,這是大人該操心的事情。”婦人打斷了施哲的話,眼中竟有幾分尋死的意味。


    “你是孩子的父親吧,領一碗糖水,喂給孩子。”施哲冷冷地看了一眼婦人,收斂眼中的厭惡感,側頭看向佝僂身軀的男人,吩咐道。


    “是,大人。”男人言語中帶著恭敬、喜悅,就要上前從妻子手中抱過孩童,卻引來了婦人的怒喝。


    “不行!今天除了我之外,其他人都不能碰我的孩子,他也是!”婦人突然歇斯底裏地喊道,仿佛被人戳穿了心中隱藏的極大秘密,身子不自覺地向後退去,右手緊緊摟住懷中的孩子,一把推開近身的丈夫,約莫是兩碗糖水令她恢複了些許力氣,男人竟被一下推倒在地。


    “你瘋了!”男人壓低聲音嗬斥道,怒目而視。


    “不準你們碰我的孩子!不準,不準……”婦人淒厲喊叫,聲音愈來愈弱,直至剩下低沉的抽泣聲,臉上再也不複先前笑意,一行清晰的眼淚從眼角緩緩向下流淌。婦人將整張臉埋入懷中孩童的破爛衣裳中,先前的一番激烈爭吵呐喊聲竟然沒有吵醒孩童。


    “他死了?”施哲難以置信地問道,婦人反常的態度令他心頭一緊。


    “老天爺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這句話似乎刺痛了婦人的心,婦人陡然仰麵喊道:“我本是蘇州林家的千金,被惡毒的爬龜婦拐至北河省,賣給一個相貌醜陋的男人當妻子。我報過官,可縣衙卻以我無身份憑證為由,不受理此事。我在夜裏逃跑過,卻被男人抓迴,挨了幾次毒打。我絕望了,放棄了,為男人生了一個兒子,甘心接受這一切。狗老天你竟然還不肯放過我,降了一場大旱,莊稼絕收,使我母子倆淪為四處遊蕩的災民,我的三歲的苦命的孩子啊!”


    “閉嘴!”醜陋男人嗬斥道,神色緊張,微不可察地瞥了一眼施哲。在洛朝買賣人口可是死罪,買的一方亦是同罪處理。


    施哲臉色更沉,心頭爆發一股無明業火,一個沒忍住,抬起右腿狠狠地朝男人肚子踹了一腳,後者一個翻滾,趴倒在黃泥土路上,吃了一嘴黃沙,艱難地爬起身,保持跪姿,強忍腹部劇烈的疼痛感,神色哀求道。


    “請大人恕罪,這女人是餓瘋了,神誌不清,大人千萬不可聽信她的胡亂言語啊。”


    “當初審理案子的官員還記得是誰嗎?”施哲輕聲問道,冷冷地看了一眼男人,眼中滿是掩藏不住的殺意,後者悻悻地低下頭,不敢言語。


    “隴山縣縣令,荀魯。”婦人咬牙切齒地迴道,眼神中充滿恨意。


    她永遠不會忘記那個名字,不僅不肯審理案子,竟然暗中派人告知醜陋男子,讓其花錢將妻子贖迴,她也因此被男人打折了一條腿。


    “好好好,好一個隴山縣縣令,未見其人,先聞其名啊。”施哲氣極而笑,心中憤怒達到極點,麵色冷靜地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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